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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的故事传说精选(九篇)

清明节的故事传说

第1篇:清明节的故事传说范文

关键词:戏剧艺术;中国古典戏曲;民间传说;民间传说剧;接受;改创

中图分类号:J80文献标识码:A

孟姜女哭长城、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牛郎织女、董永与七仙女等民间传说均为世代累积型故事,它们的故事历史源远流长,故事内涵丰富多彩,故事传播地域辽阔宽广,故事载体形式多种多样。许多民间传说故事都在古代戏曲中留下了鲜明的印迹,有些戏曲专力演绎传说故事而成为民间传说剧。民间传说剧是民间传说故事链中的重要链环,对传说故事的内容既有吸收也有改造。本文试就民间传说剧对传说故事内容的吸收与改造特点进行探论。

民间传说剧在内容上虽多有改创,但仍保留传说故事的基本内核,剧作主干内容和核心情节主要承续业已形成的传说故事系统。

民间传说故事是典型的世代累积型故事,它们经历了由简约到繁复、由鄙陋到成熟的发展过程。民间传说虽然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像滚雪球一样不断杂糅、复合进许多的故事内容,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艺术形式的传说故事也往往具有一定的差异性,但经过长时期的文化积淀,各个传说故事系统还是形成了基本的故事内核和故事范型,各个传说故事系统的演进指向日渐明晰,各个传说故事系统的基本故事面貌日渐定型。民间传说剧作为传说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演绎传说故事时,虽然创作动机各有不同、剧作面貌时有差异,但大多数民间传说剧都是承续业已形成的传说故事系统,民间传说剧的核心主干情节与当时广泛流传、主流形态的传说故事内容基本一致。

如孟姜女故事,其本事源头是《左传》襄公二十三年所记载的杞梁之妻拒绝齐庄公郊吊之事,后来西汉刘向《列女传・贞顺》篇对杞梁之妻的故事作了绘声绘色的讲述。《列女传・贞顺》不仅在叙事语言上更具文学性,而且还增加了一些故事内容,如有关杞梁之妻家无他人的家庭情况介绍,还有她投水而死的结局安排,还有她哭声动地城为之崩的描写。不过这时尚未将杞梁之妻冠以孟姜女之名,杞梁之妻哭倒之城也尚未被指为长城。在后来的故事发展中,杞梁之妻逐渐定名为孟姜女,杞梁之妻拒绝国君郊吊的故事逐渐定型为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的内容,故事时代也被移至秦代。杞梁妻故事流传虽歧异多貌,然其核心情节却日渐定型。宋代以后,孟姜女故事虽还是处在动态变化之中,但其故事背景及核心故事内容大致趋于稳定:秦王无道,大抓民夫修筑万里长城,孟姜女之夫被抓至长城服苦役,孟姜女千里寻夫,见丈夫已死,孟姜女哭倒长城。随着孟姜女故事的丰富与发展,花园相会、入赘孟府、滴血认骨等情节也逐步成为孟姜女故事通常具有的内容。

孟姜女题材戏曲虽然全本存世者不多,但选本中多有其出选,此外,《曲海总目提要》中也有孟戏若干剧作的内容介绍,于此我们可以考察出孟姜女题材戏曲的基本故事面貌。明初南戏《孟姜女寒衣记》《风月锦囊续编》下六卷选收十一出,目录中剧名作《摘汇奇妙续编全家锦囊姜女寒衣记》,第一出副末开场中剧名作《姜女破镜重圆记》。副末开场揭示了剧情概要:

瓜州朱光县,孟光字子明。生女孟姜,少习书诗,深知礼义。对天发誓,见脱身露体之人,不论贫富,就结为姻。后遇才子范杞良,因役逃躲,柳荫花下,姜女乐游而至沐浴,忽遇黄蜂投怀,展衣衫。翘首而见范郎,引领归家,禀知父母,就结成姻。才得夫妻二日,因范郎受役,远送寒衣,哭倒长城。见夫尸骨,破镜在身。遇得天降恩,超度成人。夫子园美,秦王见他贞洁,褒封一门官诰,因此编《[姜](美)女破镜重[圆](员)记》。[1](P.633)

另外,明改本戏文《长城记》,已佚,《曲海总目提要》卷三十五著录,此剧在《杞梁妻》基础上虽多增饰,但基本剧情也未变。从已知的孟姜女题材戏曲,可考知其主要剧情内容大致是:男主人公杞梁(不同剧作中名字有异)避苦逃役躲进孟家花园,无意中见到正在花园水池中沐浴的孟姜女。因为女子身体不能轻易被男子窥见,故孟家招杞梁入赘为婿。婚后不久杞梁就被捉去修筑万里长城,死后被埋入长城墙内。孟姜女千里送寒衣哭倒长城,众多尸骨涌现,孟姜女以滴血验骨的方式辨认丈夫尸体。而这既是孟姜女题材戏曲的主干情节,也是传统孟姜女传说故事的核心内容。孟姜女传说故事的核心内容,在孟姜女题材戏曲中得到了完好的吸收和明显的展示。

白蛇传故事的核心故事内容是人与修炼成人形的蛇精之间的爱情悲剧,白蛇传故事从源起到定型也经历了漫长多变的过程。早期与人交往故事中的蛇精,虽然幻化为人形,但却仍然具有害人的凶残本性,它们与人交往是以残害人的性命为目的。《太平广记》卷四五八中收有出自《博异志》的《李黄》篇,明代王世贞《艳异编》卷三十四《妖怪部三》复收此篇时名之为《白蛇记》。《李黄》篇写贵公子李黄与白蛇所化的白衣女子同居三日后痛苦地死去,《李黄》篇还附有李故事,也是写官宦之子李被白蛇所化艳丽少女害死事。宋元话本小说《西湖三塔记》(收于明嘉靖年间洪所编《清平山堂话本》)依然沿袭蛇精害人的故事传统,小说讲述杭州人奚宣赞与三个妖怪白蛇精、乌鸡精、獭精所化成的白衣娘子、白卯奴、老婆婆之间发生的故事,奚宣赞虽然救了白衣娘子的女儿白卯奴,但白衣娘子还是想取他的心肝。到了冯梦龙《警世通言》卷二十八《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故事主旨、蛇精形象都得到了很大的改造,故事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面貌。小说中的白娘子虽是蛇精,也具有妖性,但她嫁给许宣并不想害他。小说虽然以戒色和降妖为创作主旨,不认同人妖相恋,将许宣白娘子的遇合视为不应有的孽情,但小说中白娘子对爱情的追求和忠诚相当程度上冲淡了她身上的妖邪之气。再后来,白蛇传故事中的白娘子身上的妖性越来越淡,人性越来越浓,蛇逐渐只变成白娘子原来身份表征的符号,白蛇传故事渐趋定型为:杭州西湖边,经过千年修炼的蛇妖化作美丽女子白娘子而与书生许仙(有的作许宣)相识相恋,镇江金山寺高僧法海极力反对人妖相恋,白娘子虽然坚决与法海抗争并曾水漫金山寺,但她与另一蛇妖化成的美丽女子小青最终不敌法海,俩人都被法海收罩于金钵中并被镇在西湖边的雷峰塔下。

白蛇传题材戏曲,明代所知者有邾经《西湖三塔记》杂剧,已佚,《录鬼簿续编》著录[2](P.283);陈六龙《雷峰记》传奇,已佚,《远山堂曲品・具品》著录:“相传雷峰塔之建,镇白娘子妖也。”[3](P.104)两剧内容虽难确知,但从剧作产生时代和剧作题目大概可以知晓两剧应和话本小说《西湖三塔记》和《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内容近似。清代白蛇传题材戏曲有乾隆三年黄图创作本《雷峰塔》传奇、乾隆时昆腔老徐班名丑陈嘉言父女演出本《雷峰塔》传奇、乾隆三十六年方成培创作本《雷峰塔》传奇。黄图本《雷峰塔》是据冯梦龙小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改编而来,剧中许宣先请道士戴先生捉妖,未果后又请禅师法海擒妖,许宣还化缘砌造七级宝塔镇妖,黄本主旨、核心情节乃至结局和冯本小说大率一致。剧中除增加许宣白娘子之子许士麟得第高中状元、母子相见、白娘子被镇雷峰塔下二十余载终和青儿为天帝赦免等情节外,剧中白娘子形象更具人情味,许宣与白娘子感情更浓,白娘子最后被镇雷峰塔主要不是出于许宣的请求,而是出于法海的宗教自觉。陈嘉言父女演出本《雷峰塔》和黄图本内容大致相同,只是更适合搬演。方成培本《雷峰塔》是在梨园“旧本”、“原本”即陈嘉言父女演出本《雷峰塔》的基础上改作而成,方本更重教化,艺术水准也更高,方成培为了改正原本“辞鄙调讹”的缺点,“因重为更定,遣词命意,颇极经营,务使有裨世道,以归于雅正。较原本曲改其十之九,宾白改十之七。”[4](P.1940)不过从剧作内容而言,方本与陈本也并无本质区别。随着白蛇故事剧作的一再改编,蛇精害人、除妖避邪的主题越来越淡,蛇精所化成的白娘子向往人间正常生活的愿望越来越得到人们的同情和认可,白娘子越来越由蛇身妖性的半人半妖形象向蛇身人性的世俗女子形象转变。黄、陈、方三作剧情故事、主旨和人物形象的嬗变正是当时白蛇故事演变在戏曲创作领域的体现。

同样地,另外几大民间传说故事经过发展演变,都逐渐定型,梁祝故事的核心故事内容是女扮男装、男女同堂求学引出的爱情悲剧,祝英台女扮男装外出求学,与梁山伯同窗共读数载而产生爱情,梁知真相后祝已许配他人,梁祝生前不能如愿成为夫妻,死后同穴并化为翩翩起舞的蝴蝶。牛郎织女故事的核心故事内容是以神话方式表现有情人天各一方不能长相厮守,牛郎与天上的仙女织女真心相爱并生有一儿一女,因织女违背天律,牛郎织女被强行拆散,织女被带回天庭,牛郎织女每年只能于七月七日见面一次。董永与七仙女故事的核心故事内容是孝感上苍,仙女下凡帮助董永并与董永生有一子,仙女回归天庭后,董永仍得人间美妻。而考察梁祝题材戏曲、牛郎织女题材戏曲、董永遇仙题材戏曲,可以发现,这几个系列传说剧的核心主干情节和这几个传说故事系统当时最为流行的故事面貌也都大体一致。

在核心主干情节保持传说故事质性内核的同时,为了追求吸引人的戏剧效果,民间传说剧对剧作内容进行了杂糅化、传奇化的改造。

顾颉刚先生在研究孟姜女故事时,从历时演变和地域传播两方面归纳出孟姜女故事具有“历史的系统”和“地域的系统”[5](P.25),作者的结论是:“一件故事虽是微小,但一样地随顺了文化中心而迁流,承受了各时各地的时势和风俗而改变,凭借了民众的情感和想像而发展。”[5](P.72)其实,不仅孟姜女故事,其他的传说故事也都具有这样的流传特点。前已言及,传说故事开始时形态比较简约,随着故事在不同历史时期和在不同地域的充实与传播,故事像滚雪球一样发展,故事结构越来越庞大,故事面貌越来越多元,故事内容越繁富。民间传说剧作为传说故事载体形式中的重要一种,剧作演绎对传说故事的丰富与发展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戏曲成熟于宋元,茂盛于明清。王国维言元杂剧以自然取胜而关目则显得拙劣,关目拙劣这不仅和元杂剧时代我国的叙事艺术尚不够成熟精致有关,也和元杂剧篇幅短小,难以演绎大容量复杂剧情、难以设置枝叶旁出多变而巧妙的关目有关。宋元南戏和明清传奇,篇幅较长,动辄三五十出的长篇巨制,一般都具有内容复杂、剧情多变的特点。尤其是明清传奇,由于颇具学养的文人的广泛加盟,他们为了逞才使气,往往在剧作内容叙写和情节关目设置上费心尽力、自出机杼。这样,民间传说剧(主体是南戏文和传奇)在对民间传说故事的核心内容进行接受吸收的同时,往往也对剧作内容进行充实和扩写。民间传说剧缘饰增写的内容,有的在前代文献中有所依凭,有的则完全是凭空虚撰,有的内容并未游离于传说故事的主干故事系统,有的内容则与业已形成和流传的传说故事系统没有什么关系,只具有叙写奇事、热闹戏场的戏剧效用。

明万历年间削仙《鹦鹉洲序》言:“传奇,传奇也,不过传奇事,畅奇情。”[4](P.1275)明崇祯年间倪倬《二奇缘传奇小引》也言:“传奇,纪异之书也。无奇不传,无传不奇。”[4](P.1383)就连号称《桃花扇》剧中主干内容均为“确考时地,全无假借”[6](P.11)(孔尚任《桃花扇小引》)的孔尚任,也主张“传奇者,传其事之奇焉者也,事不奇则不传。”[6](P.3)(孔尚任《桃花扇小引》)这种一味求奇的创作倾向,虽增加了剧作内容的传奇色彩,但也时常给人游离枝蔓、冗长凑戏之感。明末清初张岱《答袁箨庵》批评为奇而奇的戏曲创作之风道:“传奇至今日,怪幻极矣。……非想非因,无头无绪,只求闹热,不论根由,但要出奇,不顾文理。”[7](P.273)

如孟姜女题材戏曲,在以孟姜女传说故事为剧作核心基本内容的同时,就有与主干故事系统并不相干的新情节的增添与虚撰。《风月锦囊续编》下六卷所选明初南戏《孟姜女寒衣记》新增情节颇多:孟姜女登途寻夫过程中路遇店主李婆子,李婆子谋取孟姜女为媳妇,孟姜女设计逃脱。孟姜女被蛇虎山强人劫掳至山寨,寨主赵黑龙令人对孟姜女百般拷打,并谋为夫妇,孟姜女不从,寨主下令斩首,情急之下孟姜女吐露身世,山大王得知孟姜女是他的结义兄弟范杞良之妻,这样他才不再为难孟姜女,还送十两白银给她,并派人送她下山。此外,剧作写孟姜女哭倒长城七十余处后,被蒙恬捉去面见秦王,秦王逼她为妃,经她苦奏,才允她寻夫。孟姜女见丈夫已死,她也闷死于地,仙人到来,救助范杞良孟姜女夫妇起死回生。剧作增加虚撰的这些情节,虽然极力渲染了孟姜女寻夫之难,但它们游离于主流的孟姜女传说故事系统之外,只是传奇化设置戏剧情节的表现。

还有明改本戏文《长城记》,佚名撰,已佚,根据《曲海总目提要》卷三十五的著录,可知剧中增饰的孟姜女主流故事系统所无的情节有:秦始皇令赵婴寻访和氏璧,杞梁入赵惠王墓,偷璧献上;因杞梁祷神,蒙恬埋杀杞梁;孟姜女哭倒长城,蒙恬将孟姜女悬于百尺长竿上,令人射杀。此外剧中增加小叔送嫂、嫂被他人骗走而引发的公案故事,“杞梁弟善送嫂还母家,至中途,嫂自去。后嫂家不见女回,而中途有杀死妇人。嫂家因讼叔奸嫂不遂,将嫂杀死,叔坐重辟。后遇廉明官审出,其嫂盖被人诓去,而杀他妇人以淆耳目者。”[8](PP. 1256-1257)(“《长城记》”条)还增加杞梁兄弟非一母所生、兄弟二人当轮一人服徭役、杞梁之母曹氏宁役己子不役妾子的情节,及杞梁献璧后,赵婴欲招赘杞梁,杞梁以自己已有妻于是让弟弟杞善成为赵婴之婿的内容。这些情节,虽然复杂,但只具有热闹戏场的意义,它们和孟姜女传说故事的核心内容,终究隔而难融。

牛郎织女传说源起于自然神话,起因于星宿崇拜,牵牛、织女原来只是天上星宿的名称,后来被指称为人格化的一对配偶神,织女因嫁后废织而受天帝责罚,牛郎与织女被拆散,这对恩爱夫妻只能一年一见。牛郎织女故事在演变中越来越向着世俗化、人间化的方向发展,牛郎与织女虽具有星宿、仙女的灵异背景,但他们往往是以社会人的面貌出现的,他们是古代农业社会中普通耕男织女的代表,他们对爱情、家庭和生活有着美好的期盼和正常的需要,然而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种美好的愿望和正常的需要却得不到满足。人们通过牛郎织女故事,表达了对美满爱情、和睦家庭、稳定生活的向往,反映出人们希望有情人能够长相厮守的美好祝愿。虽然牛郎织女传说故事的内容随着历史的演进而有所变化,但传说故事的核心主旨与价值取向没变,传说故事在变化中依然具有一种不变性。牛郎织女题材戏曲在吸收接受牛郎织女传说故事主干内容和核心主旨的同时,在具体故事内容和情节关目上多有发挥和虚撰。

清代邹山的《双星图》传奇,今存清康熙年间乐余园刊本,《古典戏曲丛刊五集》影印收入。《双星图》剧名中“双星”即牵牛星、织女星之谓,剧作三十出,围绕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而展开,牛郎与织女相遇、成婚、被拆散、每年七夕相会,剧作的爱情故事主旨和传统的故事系统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不过剧作在内容上颇多杂糅,情节上也颇多想像和杂凑。剧作以双线结构来写牛郎织女故事,既写两人的爱情经过,又写蚩尤及其妻石尤大闹天庭、牛郎参与平定蚩尤的叛乱并以火牛阵大败蚩尤的政治军事过程。写牛郎与织女的爱情时,力写精卫的作用,言精卫是织女的姑姑,是精卫执柯促成了牛郎与织女的婚姻;牛郎与织女因沉溺爱河被贬到天河两岸后,织女也多得精卫的帮助。剧中还写织女在战乱中为免遭侮辱,跳入天河自尽,被蚩尤手下救起后,蚩尤欲霸占织女,织女不从,被蚩尤囚禁起来。虽然作者将蚩尤造反作为剧作的故事背景不纯是游戏心态而是具有一些政治用心,同时剧作也极力渲染蚩尤造反对牛郎织女爱情的考验作用,但事实上,蚩尤造反这条线只起到杂糅内容、传奇其事、惊险剧作过程的作用。对牛郎织女故事系统而言,《双星图》中增加的内容与情节绝大多数都难以被认可、被接受,因此也就无法被整合成为牛郎织女故事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们只具有传奇创作作用而不具有故事文化价值。

另外清代李文瀚(字云生)的《银汉槎》传奇,共十八出,今存清道光年间《李云生四种曲》刊本。剧作属牛郎织女次生神话题材,以汉代张骞乘槎寻河源故事为主线,中间写到牛郎、织女二仙对张骞降除妖魔、平定水患的帮助。由于此剧不是以表现牛郎织女爱情为主要内容,故此剧与传统的牛郎织女故事距离更为遥远。《银汉槎》传奇虽非主流形态的牛郎织女故事内容,然而剧作中牛郎与织女的作用很突出,此剧有关牛郎织女的情节也是腾挪跌宕、摇曳多姿,我们于此可见戏曲作家在表现牛郎织女传说时的大胆构思和丰富想像力。

董永遇仙题材戏曲及白蛇题材戏曲,也都是除了主流故事系统内容外,颇多虚撰和增饰。明末顾觉宇《织锦记》,已佚,《曲海总目提要》卷二十五著录,据《提要》可知,董永自卖给府尹傅华家为佣后,傅华之子欲调戏仙女、被仙女以掌雷惊觉;傅华之女赛金与仙女关系最好,仙女离去后,赛金嫁董永为妻;董永持仙女所织之锦进献朝廷,被擢升“进宝状元”;董永与仙女所生之子董祀受严君平之教,前往太白山见到母亲;仙女不满严君平泄露天机,通过其子将葫芦给严君平而烧毁严的阴阳之书;等等。[8](PP.922-923)(“《织锦记》”条)清代陈嘉言父女演出本《雷峰塔》传奇,其中一些情节,如白娘子饮雄黄酒露出原形后,许宣惊吓而绝,白娘子为盗救治许宣的仙草,登嵩山与诸仙大战,战败被擒,后从南极仙翁处求来仙草救活许宣;许宣被发配镇江后入药铺为伙计,药铺老板何斌让婢女引白娘子至望江楼而欲奸污白娘子,白娘子化为大头鬼将何斌吓昏;许宣之姐所生之女与白娘子所生之子,被双方家长指腹为婚;许宣与白娘子之子许士麟高中状元,请求拆塔救母,最终母子相见,白娘子与青儿得到赦免并被接引至忉利天宫。这些都是为增加戏曲传奇性的题外之笔,它们主要具有热闹戏场的戏剧情节意义,而这些内容自身对于传说故事的价值意义不大。

民间传说剧往往以大众审美愿望为导向,对男女主人公恋爱模式和故事结局进行世俗化的改造。

戏曲创作有作家自娱和娱乐大众两种情况。戏曲作家既有正统文人,也有下层落魄文人和民间艺人。有些正统文人将戏曲当作创作诗文之余的一种文化消遣,他们以写诗作文的心态来创撰戏曲,他们力求通过戏曲创作来表达自己的心声,这样的剧作具有较强的自娱性,这种自娱性的剧作具有较强的文人品格。不过从戏曲创作的总体情况来看,自娱性的戏曲少,娱乐大众的戏曲多。戏曲创作主要的不是文人言志、抒怀的工具,而是满足民众娱乐需求的艺术样式,戏曲创作和表演是戏曲作家和戏曲艺人们赖以谋生的手段,即使是文人出于自娱目的创作的戏曲,也常常会兼顾民众的观赏需求。既然戏曲以娱人为主,就必然会以大众审美愿望为创作导向,大众审美趣味就会对戏曲创作发挥重要的作用。民间传说剧在对传说故事吸收、接受的同时,也鲜明地体现了大众审美需求,剧作往往在男女主人公恋爱模式安排、故事结局等方面对原有传说故事进行世俗化的改造。

中国古代戏曲虽然具有多方面的题材内容,如历史、政治、公案、神魔等,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爱情戏是我国古代戏曲最常见的内容,有的剧作虽然不是专门的爱情戏,但爱情内容往往也在剧作中占有相当的戏份,尤其是明清传奇,甚至出现“传奇十部九相思”(李渔《怜香伴》传奇剧末收场诗)的状况。古代戏曲不仅爱情剧数量多,后来还发展成以才子佳人为男女主人公、以大团圆为故事结局的常见创作模式。在才子佳人爱情题材戏曲中,才子与佳人一见钟情,后来虽然好事多磨颇多波折,但一般都有圆满的结局。五大民间传说故事系统都包含爱情内容,有的故事系统中爱情还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不过五大传说故事系统中的男女主人公,原来并非都是才子佳人,原来故事结局也并不都圆满,有的还属典型的悲剧故事。民间传说剧在以传说故事为核心主干内容的同时,存在着对剧作人物、情节和结局进行模式化、世俗化改造的特点。

牛郎织女传说的男女主人公原是天上的星宿,是仙界下凡到人间的一对配偶神,他们虽属神仙世界,但他们的命名却带有农耕社会的鲜明印迹。中国古代社会的基本生产方式是男耕女织,男耕的主要辅助动物是牛,以牛郎、织女分别作为男女主人公的名字正是农耕社会在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中的反映。后来的牛郎织女传说,有的直接把牛郎写成是出身贫苦又受到兄嫂欺压凌虐的放牛娃,有的写神仙下凡化为老牛照应放牛娃并给他以各种帮助,牛郎织女传说在保持爱情主旨的同时被注入农业社会贫民生活的内容。另外,牛郎织女传说结局,牛郎与织女天各一方、一年只能见一面,这颇令人伤感和遗憾。而综观牛郎织女题材戏曲,则往往将故事改造成才子佳人恋爱模式,剧作结局有的也被改写为牛郎织女长相厮守永不分离的圆满状态。

清代邹山《双星图》传奇中男主人公牛九郎和女主人公织女都是天上的星君,织女出身高贵,她是天帝的孙女、精卫的侄女,有侍女承筐服侍左右,在玉皇大帝的白玉楼落成典礼上,牛九郎和织女一见钟情,经仙友和精卫作伐、促合,牛九郎与织女顺利成婚。不想婚后遭遇蚩尤、石尤这对夫妻的叛乱,牛九郎与织女被贬谪和拆散,历经战争险阻和爱情考验,牛九郎成就功业,他和织女最终也重温旧好再续前缘。剧作在保持传说故事质性内容的同时被披上了才子佳人爱情故事的华丽外衣,剧作结局令人欣慰而不再让人伤感。

明末钱塘才女梁孟昭作有《相思砚》传奇,剧作已佚,从《曲海总目提要》可知此剧是牛郎织女传说的变异性改创。《相思砚》借家喻户晓的牛郎织女故事为引子,“谓南极老人与牵牛弹棋,遗二子,化为宝砚,一曰相砚,一曰思砚。牵牛、织女与月中仙子俱谪人间,以砚作合。牛、女后身尤星、卫兰森为夫妇。故名。”[8](PP.923-924)(卷二十五“《相思砚》”条)牛郎、织女、月中仙子因动凡思,被从天界贬到凡世,牛郎托生为书生尤星,织女托生为杭州戎政尚书卫观之女兰森,月中仙子托生为具有异术的道姑之女兰生。南极老人与牛郎下棋时遗落二子,转为人间宝石,一叫相砚,一叫思砚,思砚为卫兰森家所有,相砚后被尤星在天台山寻得。尤星与卫兰森一见钟情,并得兰生相助,虽有富有公子牛晶欲谋取兰森为妻,然而天定姻缘,最后尤星“殿试擢状元,与兰森成婚。而相、思两砚始合,兰生忽不见。”[8](PP.926-927)对于《相思砚》来说,牛郎织女传说只是引子和外壳,剧作表面上似乎属牛郎织女故事系统,然其实际所写则是典型的才子佳人爱情剧的内容,于此可见才子佳人爱情剧创作模式广泛的影响力。

另外还有清代缪谟的《银河曲》杂剧,今存旧抄本,周绍良先生介绍此剧道:“故事叙七夕牵牛、织女年年一度鹊桥相会,经年捱尽凄凉,后得玉帝特降殊恩,赐予团聚,‘使数千载相思不了之案,一朝归结。’故事极其平常,但写作颇尽人情,宛转缠绵,无勉强捏合痕迹,毫无庸俗之态,且文采也颇动人,可见作者文学修养功夫。”[9](P.34)从介绍可知,《银河曲》也是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爱情剧的写法,最后以大团圆作结。

至于董永遇仙传说,其基本故事形态是贫寒孝子感动上天,仙女下凡相助。董永是传说人物还是历史人物现在仍无定论,纪永贵先生认为,“记载在《汉书》中生活于两汉之间的高昌侯董永,便是这个人物的历史原型。”[10](P.122)虽然他列举出高昌侯董永与传说中的董永之间的若干吻合之处,不过据此判定传说中的董永就是两汉之间的高昌侯董永仍属推测之论。早期记载中的董永是一个孤寒力田的孝子形象,未明言交代他是农人还是读书人。托名西汉刘向的《孝子传》(见《太平御览》卷四一一《人事部五二・孝感》):“前汉董永,千乘人。少失母,独养父。父亡无以葬,乃从人贷钱一万。”[11](P.1899)没有交代董永的身份。东晋干宝《搜神记》今本卷一第28条记载:“汉董永,千乘人。少偏孤,与父居。肆力田亩,鹿车载自随。父亡,无以葬,乃自卖为奴,以供丧事。主人知其贤,与钱一万,遣之。永行,三年丧毕,欲还主人,供其奴职。”[12](P.14)此记只言“主人知其贤”而未言“主人知其能”,汉代时读书人少,读书人被任为官的机会多,一个人做上官往往就意味着他“能”,做上官也就容易有钱。董永守丧三年,依然一贫如洗,此处虽未明确交代董永是否有文化,但此记中的董永只是孝子形象而非读书人形象。

到了董永遇仙题材小说戏曲中,董永逐步成为一个书生形象,他凭借功业仕宦显达,有的作品将他写成是官宦之子,有的甚至将汉代大儒董仲舒写成是董永的儿子。明嘉靖年间洪所编《清平山堂话本・雨窗集上》录有一则宋元时期的话本《董永遇仙传》,小说中董永字延平,少习诗书,他孝感天庭,得仙女相助,并成为夫妻。仙女回归天庭时已有身孕,回到天宫后生下一子,取名叫做董仲舒,仙女将子送给董永抚养。仙女离别后,董永因孝行被封为兵部尚书,并另娶傅长者之女傅赛金为妻。话本中的这方面内容在戏曲中得到了继承和强化。《曲海总目提要》卷二十五著录明嘉靖间顾觉宇《织锦记》,其中有关董永身世及其子董祀(字仲舒)的介绍是:“董永字延年,润州丹阳董槐村人。母早背,父官运使,引年归家,寻亦弃世。贫无以殡葬,乃自鬻于府尹傅华家为佣。”“及永诣傅,道遇仙女于槐阴”,“傅女赛金,与仙女最契。”百日期满后,仙女乘云归去,傅府尹将女儿嫁给董永为妻。董永不仅再娶傅女,还被“诏擢进宝状元”。另外董永得到功名游街时,“仙女抱一子送永”,“永名曰‘祀’,字曰仲舒。”[8](PP.922-923)(“《织锦记》”条)董永“父官运使”,只是由于“引年归家”才家境贫寒,另外董永有名有字,剧中董永就是一个落魄书生。董永不仅和仙女有缠绵的爱情,仙女飞天后他又娶了府尹傅华的女儿赛金为妻。至于剧作结局,虽说仙女“乘云而去”离开董永,这毕竟有些遗憾,但董永复有富家小姐为妻,另外董永和仙女有了爱情的结晶,且此子是汉代大儒,故剧作算是比较圆满的大团圆结局。明代董永题材戏曲完整的剧本已经不存,从明代戏曲选本可以看出,“槐阴相会”、“槐阴分别”成为主要的选出,这说明董永遇仙戏中最为人们喜爱和看重的就是表现董永和仙女槐阴树下相会和槐阴树下分别的爱情内容。传统董永故事的“孝感”主旨在董永遇仙戏中被淡化,才子佳人恋爱情节成为董永遇仙戏的主要内容。

还有孟姜女故事传说,丈夫被抓作丁夫修筑长城而死,孟姜女因夫死而哭倒长城,这本是基本故事内容。然而孟姜女题材戏曲,如《风月锦囊续编》下六卷所选之明初南戏《孟姜女寒衣记》,将孟姜女写成是富家之女,她“少习书诗,深知礼义”,“后遇才子范杞良”,“禀知父母,就结成姻”。孟姜女送寒衣哭倒长城后,“遇得天降恩,超度成人”,范杞良死而复生。最后孟姜女与丈夫破镜重圆,他们一门都得到秦王褒封的官诰。[1](P.633)孟姜女故事传说的悲剧主题被淡化,而才子佳人爱情模式和大团圆结局则在剧中被强化和彰显。

再如白娘子题材戏曲,也存在明显的化悲为喜的倾向,传说故事中白娘子夫妻离异、母子分别,白娘子被永镇雷峰塔,这是典型的悲剧。而无论黄图本还是陈嘉言父女演出本还是方成培本《雷峰塔》,白娘子被镇雷峰塔后最终都被接引至天宫,白娘子、青儿与法海这样的仇家得到和解,白娘子与青儿两位蛇妖位列仙班,剧作结尾令人欣慰。虽然许宣与白娘子不属通常意义的才子佳人,但方成培本《雷峰塔》安排许、白之子许士麟高中状元,正是由于许士麟功名得遂,其父母才受到朝廷的封赠,于此也可见到戏曲模式化创作的印迹。(责任编辑:陈娟娟)

参考文献:

[1]孙崇涛、黄仕忠.风月锦囊笺校[M].北京:中华书局,2000.

[2][明]无名氏.录鬼簿续编[A]//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二集[C].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3][明]祁彪佳.远山堂曲品[A]//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六集[C].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4]蔡毅编著.中国古典戏曲序跋汇编[C].济南:齐鲁书社,1989.

[5]顾颉刚编著.孟姜女故事研究集[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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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陈多、叶长海选注.中国历代剧论选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8][清]无名氏.曲海总目提要[A]//俞为民、孙蓉蓉.历代曲话汇编本[C].合肥:黄山书社,2009.

[9]周绍良.记孤本《如意册》《万年欢》与《银河曲》[J].文献,1986,(01).

[10]纪永贵.董永的原型与衍变[J].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4,(01).

第2篇:清明节的故事传说范文

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两大“传奇”分别是唐代的传奇小说和明清时期的传奇戏剧。

为什么唐代小说不直称小说而要称传奇呢?这得从“小说”这个概念的发展演化说起。“小说”一词最先出现在《庄子・外物篇》里:“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意思是说,想靠修饰琐屑的言论来求取高名美誉,那和玄妙的大道相比,可就差得远了。这里的“小说”指的是“浮夸的言论”。东汉桓谭在《新论》中说:“若其小说家,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书,治身理家,有可观之辞。”他认为小说就是琐碎、零乱的俗言小语。东汉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写道:“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在班固看来,小说是稗官从街谈巷语、道听途说搜集来的小知、小道。以上种种,都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小说”。

中国古典小说究竟是怎么发展而来的呢?一、《孟子》《庄子》《韩非子》等书中有不少寓言故事,它们已经带有小说的意味,被视为小说的萌芽;二、《左传》《战国策》《史记》《三国志》等史书描写人物性格,叙述故事情节,为以后的小说提供了叙事经验,被视为小说的发展;三、魏晋南北朝时期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和干宝的《搜神记》等记载一些轶事、掌故,被视为小说的雏形。隋唐时期被视为小说的成熟时期,这一时期出现了情节离奇或人物行为不寻常的传奇故事,“传”有传说的意思,强调了故事的虚构性;“奇”指奇异事迹,强调了情节的曲折跌宕。虽然没有“小说”之名,但这与现代意义上的小说概念很相近了。

唐代小说被称为“传奇”,一种说法是来自中唐元稹(zhěn)所写的恋爱故事《传奇》,一种说法是来自晚唐裴(xíng)编的小说集《传奇》。但不管是哪种原因,唐代的传奇就是中国古代小说成熟的标志,这是无疑的。

唐传奇是小说,而明清传奇则是戏曲剧本了。明清传奇取唐传奇“无奇不传”之意,虽然是舞台艺术,但人物与情节追求唐传奇的特点,所以,人们把与南曲戏文有着密切的继承关系的明清戏剧也称为“传奇”。

第3篇:清明节的故事传说范文

关键词:小说 神话 传奇 话本

明清之后,文坛上涌现了一批反映百姓世情之风的通俗小说,极富趣味性,这些作品,代表着当时普通老百姓心中的“想象世界”。最为中国小说史上的繁荣时期,明清时代的小说从思想内涵和题材表现上来说,最大限度地包容了传统文化的精华,而且经过通俗化的图解后,以可感的形象和动人的故事走进寻常百姓家。然而小说产生已久,为何至明清时期才真正进入繁荣期?

一、上古神话――素材宝库

上古神话凝聚着祖先对自身和外界的思考,蕴含着丰富的思想感情,一些神话形象经过时间和文化的积淀,在后代文学作品中体现出深刻的影响。

作为中国小说的源头,上古神话不论是开天辟地,还是女娲黄土造人、五彩石补天,亦或是常羲浴月,雷泽华胥,都以其广博的内涵,生动活泼的形象,为后世文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明清小说中,上古神话除了被直接引用之外,还为小说作品提供了不少作品素材。首先,以神魔小说为例,《西游记》当中对神话的采用和重塑,可谓达到了顶点。单就孙悟空的外在形象,就和上古神话中女娲人的面蛇身、西圣王母的豹尾虎齿有异曲同工之妙。探究孙悟空这个形象,不难发现,它身上有“石中生人”的夏启、“铜头铁额”的蚩尤、淮涡水怪无支祁的影子。其次,有中国封建社会百科全书之称的现实主义小说《红楼梦》,亦虚亦幻,亦真亦假,以第一章为例,曹雪芹用“木石前盟”的神话传说作为引子,叙写上古女娲补天,后又借助“警幻仙境”的描写,隐晦的反映宝黛钗等主要人物的命运,可以说极大了丰富了小说的艺术表现力。由此可见,明清小说采用神话作素材,借助于神话的奇特想象,对故事情节展开再创作的盛况可见一斑。此外,如《聊斋志异》,《镜花缘》,《封神演义》中也有神话的影子。古代神话作为素材,遍布在明清小说的每一隅,经小说家的再创造,超越了平凡的世俗,重新散发出光芒,使小说作品具有非凡的文学魅力。

二、“六朝志怪”、“唐传奇”、“宋话本”――早期渊源

六朝,为了反击佛教的扩张,道士们也开始搜集民间神异故事,以宣传其教义宗旨,后来这些故事被有心人陆续集结,世称“志怪小说”,堪称中国小说的萌芽阶段,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中国志怪小说的鼻祖《搜神记》。《搜神记》继承了上古时代的神话传说以及诸子百家作品中的妖魔鬼怪故事,深远影响了明清两代的小说创作。书中相当一部分记载的是人神、人鬼的交通恋爱,或者是精灵物怪的神通。比如《吴王小女》的故事中,夫差之女紫玉死后能从坟墓中走出来,与学道术的情郎相会,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飞散的情节模式,深刻影响了蒲松龄。文言短篇小说《聊斋志异》,俗称《鬼狐传》,文中,蒲松龄刻画了众多虽为狐鬼,但可爱善良的主人公形象,饶是富于人间情趣。他从民间传说中汲取营养,而且直接在搜集奇闻异事的基础上进行加工再创造,使得这些可爱的花妖狐魅的故事充满了奇幻魅力,极富浪漫主义色彩。

受六朝志怪小说影响,唐代士大夫中,有人在闲暇时间,模仿此类文体创作了一些文艺作品,史称“传奇”,意为传述奇闻异事。其特点是:“源盖出于志怪,施之藻绘,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其间虽亦或托讽喻以纾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而大归则究在文采与意想,与昔之传鬼神明因果而外无他意者,甚异甚趣矣。”继承了上古神话传说和史传文学,志怪和志人小说的风格,唐传奇发展成为了一种以史传笔法写奇闻异事的小说体式。首先:唐代经济繁荣,市民的文化生活丰富,所以在思想内容更加的充实,如陈玄佑的《离魂记》、白行简的《李娃传》、蒋防的《霍小玉传》、杜光庭的《虬髯客传》等。内容题材大多取材于现实生活,也更加广泛,涉及到爱情、历史、政治、豪侠、志怪、神仙等,体现了较强的现实主义精神。其次,创作手法上摆脱了六朝小说粗陈梗概的写法,注重生活细节的描写和人物的精神心理的展现,成功地塑造了众多个性化的形象,情节上不但增强了虚构性,也更为曲折,表现力更强。这些都为明清小说,尤其是在人物描写、创作手法上提供了借鉴。以《红楼梦》为例子,曹雪芹塑造了大约七百多个人物形象,其中很多的典型形象让人们津津乐道,究其根本,是因为每个人物都是有自己的独特性,何以有如此清晰的形象,这与唐传奇传承下来的个性化的人物描写方式有直接的关系。

到了宋代,民间开始出现以说书为业的专职艺人。在北宋时期的说书艺人,为说书方便编写了一种类似于故事提纲的作品,作为评说的底本,史称“话本”。艺人们在说书的时候,有时候会加入一些临场发挥,例如民间俗语,评说古今奇事,这就是“话本”更加接的通俗易懂。明清小说,十有八九郡是本于“话本”,最明显得莫过于章回体这种叙述体式,最早的是长篇章回体小说是《三国演义》,另外还有《金瓶梅》、《水浒传》等。这些章回体长篇小说,无论是内容,还是语言或者表现形式上,都能看到“话本”的痕迹,这种模仿就使得传统文化更为通俗,更加向市井百姓靠拢。

三、时代的需求

第4篇:清明节的故事传说范文

关键词:吕熊;《女仙外史》;遗民意识

作者简介:程国赋,男,安徽安庆人,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广东省高校“珠江学者”特聘教授;杨剑兵,男,安徽桐城人,暨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吕熊及其《女仙外史》学界多有论述。其中对昌熊的论述主要集中在生卒年、名、字等方面的考证,如杨锺贤的《女仙外史作者的名字及其他——与胡小伟同志商榷兼答周尚意同志》、章培恒的《女仙外史·前言》、徐扶明的《吕熊与女仙外史》等;对《女仙外史》的论述主要集中在主题思想、回末评点等方面,如杜贵晨的《女仙外史的显与晦》、刘倩的博士论文《“靖难”及其文学重写》、杨梅的硕士论文《吕熊与女仙外史》等。然而,学界在吕熊的明遗民身份、《女仙外史》的遗民意识及才学化等方面,或偶有涉及,但均未作深入论述。有鉴于此,笔者对此试加探讨。

一、吕熊的明遗民身份

“遗民”一词最早源于《左传》。《左传》闵公二年曰:“卫之遗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立戴公以庐于曹。”孔颖达疏云:“经、传皆云十二月狄人卫,卫人东徙渡河,收集离散,乃立戴公。”襄公二十九年又云:“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为之歌《陈》。’”孔颖达疏云:“《正义》曰:‘见其思深,故疑之云,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若其不是唐民,何其忧思之远也?非承令德之后,谁能如此深虑也?从上述“遗民”一词及其注疏来看,遗民最初是指亡国之民。后世文献基本承袭这一内涵。直至清初归庄在《历代遗民录序》中对王莽政权时的汉遗民进行分类,真正意义上的“遗民”内涵才清晰起来。此文将汉遗民分为三类,包括“生于汉朝,遭新莽之乱,遂终身不仕”者,“仕于汉朝,而洁身于居摄之后”者,“显于东京……以其不仕莽朝”者。另外,还出现了“遗民”与“逸民”内涵相混淆的情况,归庄在《历代遗民录序》中亦对其进行了明确区别:“凡怀道抱德不用于世者,皆谓之逸民。而遗民则惟在废兴之际,以为此前朝之所遗也。”

根据上述“遗民”内涵及“遗民”与“逸民”的区别,同时,结合清初的具体情况及《明遗民传记资料索引·叙例》对“明遗民”概念的界定,笔者认为明遗民至少应符合这样三个条件:一是必须于明亡(崇祯十七年,1644)前出生,卒于清朝;二是不在清朝出仕、应试,即不能拥有清朝的官衔与功名,但在南明任官、应试者或在清朝任官僚幕客者除外;三是一般为士人,即拥有一定知识的人即可,不必是上层士大夫。

在界定明遗民的三个条件后,我们再来看吕熊的生平材料。目前学界引用吕熊生平材料较多为乾隆十六年(1751)《昆山新阳合志》(藏国家图书馆),但常常有不完整的遗憾。而道光六年(1826)《昆新两县志》、光绪六年(1880)《昆新两县续修合志》《昆山县志》等三县志中吕熊的生平材料,学界较少涉及。同时,谢正光等《明遗民传记资料索引》、《明遗民录汇辑》等均未收录吕熊。现据上述四县志及学界已有的研究成果,笔者认为吕熊完全符合明遗民的基本条件,其当为明遗民无疑。

(一)吕熊生于明亡之前,卒于清朝。对于吕熊的生卒年,学界颇有争议。杨锺贤《女仙外史作者的名字及其他——与胡小伟同志商榷兼答周尚意同志》称:“吕熊当生于明崇祯十五(1642)年,卒于清雍正元年(1723)。”据章培恒在《女仙外史·前言》中考证,吕熊生年当在崇祯六年(1633)至八年(1635)年间,卒年当在康熙五十三年(1714)至五十五年(1716)间。徐扶明《吕熊与女仙外史》称:“(吕熊)大约生于明崇祯十四年(1641)……大约卒于清雍正元年(1723)。”杨梅在其硕士论文《吕熊与女仙外史》中称:“吕熊生于崇祯十五年(1642),卒于雍正元年(1723),虚八十二岁。”总之,吕熊生年的上限时间为明崇祯六年(1633),下限时间为崇祯十五年(1642);卒年的上限时间为康熙五十三年(1714),下限时间为清雍正元年(1723),显然符合明遗民在时间上的条件。

(二)吕熊在入清后未曾人仕与应试。吕熊在人清后,曾做过清朝直隶巡抚于成龙的幕客,还与江西南安郡守陈奕禧、广州府太守叶旉、江西学使杨顒、江西廉使刘廷玑等清廷官员多有交往,但其终身一布衣。据乾隆十六年(1751)《昆山新阳合志》卷25《人物·文苑二·吕熊传》载:

吕熊,字文兆。父天裕。熊生而俊爽,长七尺、戟髯、铁面、目光炯炯。天裕以国变故,命熊业医,毋就试。顾熊性独嗜诗歌、古文及书法,博习不厌。于公成龙巡抚直隶,聘入幕,一切条议皆出其手,同事者忌之。遂拂衣去。越数年,成龙复旧任,再延入幕。凡所赞画,动中机宜。及奉命治河,将题授熊通判,俾自效。熊固辞之。已适越,渡浙江,上子陵钓台,访括苍洞、天石门瀑布诸胜。至江右,会按察刘某、佥事韩某,皆旧交,相与流连诗酒,东湖中有亭台,徐孺子、苏云卿遗迹也,僦舍居焉。韩、刘罢,乃去。客南安陈奕禧所。奕禧卒,复度岭探胜,概为广州修郡志。事峻,归东湖。寻以旧着《外史》触当时忌,乃归吴门。年八十余卒。所着有:《诗经六义解》《明史断》《续广舆记》《前后诗集》《本草析治》。叶均禧、汤宽二传合纂。

再据道光六年(1826)《昆新两县志》卷27《人物·文苑二·吕熊传》载:

吕熊,字文兆。伟躯干、戟髯、铁面、目光炯炯。父天裕遭国变,命熊业医,毋就试。熊少嗜诗、古文。于成龙巡抚直隶,聘入幕,一切条议皆出其手,同事忌之,拂衣去。越数年,成龙再延入幕。及为河帅,将荐授通判,俾自效,熊固辞之。已适越,上子陵钓台,访括苍洞、天石门瀑布诸胜。至江右,以当事多旧交,僦舍东湖。东湖,故徐孺子、苏云卿遗迹也。流连诗酒,久之去。客南安守陈奕禧所。复度岭为广州修郡志,事峻,返东湖,寻归里,卒年八十余。

光绪六年(1880)《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31《人物·文苑二·吕熊传》与《道光昆新两县志》中的《吕熊传》同。另据《昆山县志》第27篇《人物·吕熊传》载:

吕熊(?-1680年前后),清初文学家。字文兆,号选叟。昆山人。他自少嗜好诗、古文,所作文章经济,精奥卓拔,性情孤冷,举止怪僻。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为直隶巡抚于成龙幕客,一切条议都出自其手,遭同事忌,拂衣而去。 康熙三十七年(1698),再入于成龙幕,为其处理水利事宜。康熙四十八年(1709)他在南安(今江西大余)知府署中做客,复为广州修郡志,事竣返江西。康熙六十一年(1722),他还故里,80余岁卒。熊平生学问,皆寄托于《女仙外史》一书,全书凡100回,述明代唐赛儿事。所着还有《诗经六义辨》《明史断》《续广舆记》《前后诗集》《本草析治》。

综合上述四县志中的《吕熊传》,我们可以确认这样两点:一是吕熊遵循了入清后“毋就试”的父训,却未完全遵循“业医”的父训,虽着有《本草析治》,但其主要成就还是表现在文学方面;二是吕熊虽两次担任于成龙的幕客,还“客南安守陈奕禧所”并“为广州修郡志”,但他终身未入仕清廷,惟一一次“荐授通判”,还“固辞之”。所以,吕熊在坚持民族气节方面,亦符合明遗民的条件。

(三)吕熊是清初一位全才式人物。根据上述县志记载,吕熊着有《诗经六义解》《明史断》《续广舆记》《前后诗集》《本草析治》《女仙外史》。其中《诗经六义解》体现了经学成就,《明史断》体现了史学成就,《续广舆记》体现了地理学成就,《前后诗集》《女仙外史》体现了文学成就,《本草析治》体现了医学成就。但遗憾的是,其所着“《诗经六义解》引》。《明史断》《续广舆记》《前后诗集》《本草析治》等,皆不传。除《女仙外史》外,仅乾隆《南安府志》存其五律一首。”

作为寄寓学问与心事的《女仙外史》,吕熊表现了自己众多方面的才学,如历史典故、诗词歌赋等方面。下文将有详论,在此不作赘述。

总之,《女仙外史》的作者吕熊,从生活时代、民族气节、文化背景等方面,都完全具有明遗民的特点,而众多明遗民录未将其收入,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二、《女仙外史》的遗民意识

吕熊除在身份上符合明遗民的三个条件外,其代表作品《女仙外史》还表现了浓厚的遗民意识。这既是吕熊作为明遗民的另一重要佐证,又是《女仙外史》主题思想方面的一个重要特点。《女仙外史》所表现的遗民意识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篡国者”及其追随者的痛恨。《女仙外史》对“篡国者”燕王朱棣的痛恨主要表现在:

1.小说以建文年号取代永乐年号。我们知道,有些史书,如明代无名氏《奉天靖难记》曾将建文元年至四年(1399—1402)代之以洪武三十二年至三十五年。而《女仙外史》则反其道而行之,以建文五年至二十六年取代永乐元年至二十二年(1403—1424)。这虽有矫枉过正之嫌,但却表达了作者对“篡国者”的不认可。2.朱棣残酷迫害逊国诸臣。方孝孺被害后,被夷十族,计873人;暴昭遭剜喉、断手足而死。“一巨公名敬,剐死赤族;一董公名镛,腰斩,女发教坊,屠及姻党二百三十余人;一谢公名稍,死于拷掠,妻韩夫人与四女皆发教坊,一幼子名小咬住,下锦衣卫狱;一甘公名霖,一丁公名志,均弃市。”(第21回)种种情况,不一而足。“篡国者”的暴戾,跃然纸上。3.小说多次称“篡国者”为“燕贼”。据笔者统计,小说中称“燕贼”的回数多达23回,包括第15、16、17、19、20、21、22、24、33、35、38、40、45、52、53、54、55、65、69、77、80、82、89回,计38处。而这种蔑称在《承运传》《续英烈传》等靖难题材小说中几乎没有出现,可见作者的痛恨之情。对“篡国者”的罪责进行全面清算的是在小说第93回,唐赛儿在讨逆檄文中开列了燕王12条罪状,包括定性靖难为“造反”、“擅僭帝位”、擅削建文庙号、“遣逆臣四处搜求行在”、“族灭忠臣数百家”、“发忠臣妻女于教坊司”等等。陈奕禧对此评点曰:“其数燕藩十二大罪,较之汉高数项羽十大罪,尤为真确允当。”

小说除表达对“篡国者”的痛恨外,还对其追随者表达痛恨。如小说第44回与第78回分别描写了10万倭寇与众多俍兵、僮兵、徭兵遭勤王之师的灭顶之灾,明显表现了作者对助燕之师的痛恨,诚如逸民评点曰:“噫,不知明季俍兵毒害我生灵,倭酋扰乱我边陲,遭其劫杀者不可数计。作者盖痛恶其以夷猾夏,故以一剑而馘倭奴十万,一火而灭三种蛮酋,恭行天讨,焉得减算?”。

小说还着重描写了燕王军师姚广孝不得善终的过程。姚广孝南下寻师,到长洲(今江苏苏州)时先遭寡居亲姊的詈骂,后又遭一位樵夫利斧的砍杀和一位农人铁锄的击打,但都幸免于难。到杭州时,又遭一位不明真相的小官的暴打,“那白的是肉,紫的是伤,黄的是粪,红的是血,黑的是泥,竟在少师臀上开了个五色的染坊”(第88回)。最后,姚广孝的生命结束于嘉兴府崇德县的女儿亭。上述情节除亲姊詈骂于史有据外,其余均为虚构。由此可见。吕熊对那些追随“篡国者”是何等痛恨。

(二)对故明王朝的深深眷恋。《女仙外史》作者通过两个方面来表达自己对故明的眷恋。一方面小说选取了建文帝出亡之说。我们知道,建文逊国后的去向问题一直是个历史之谜,主要有两说:一是焚死说。主此说的主要有《明实录》《明史》等。其中《明史·恭闵帝本纪》载:“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是出亡说。主此说主要有史仲彬《致身录》、钱士升《从亡随笔》、赵士喆《建文年谱》等。明人撰史时持此二说,主要是因撰史者对燕王与建文的认可与否,而清人在涉及这一问题时,则明显具时代之烙印,正如孟森指出《明史》主建文焚死说的那样:“当火起至火中出帝尸,乃一瞬间事,既出帝与后之尸矣,明明已知其所终,何以又云不知所终,且反先言不知所终,而后言出尸于火乎?是明明谓帝已不知所终,而燕王必指火中有帝尸在也。其所以作此狡桧者,主者之意,必欲言帝王无野窜幸存之理,为绝天下系望崇祯太子之计。即太子复出,亦执定其为伪托,以处光棍之法处之也。此秉笔者之不得已也。”撰《明史》者尚且如此,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吕熊在创作《女仙外史》时选取建文出亡之说,从另外一个侧面表达了他希冀明廷之脉能够延续的遗民情结。

另一方面,吕熊还在小说中追谥殉难、殉节者。我们知道,“凡逊国殉难诸臣,终明之世,未尝追谥”。吕熊之所以如此,除补史之缺外,更为重要的是表达对那些殉难、殉节诸臣的忠义气概的崇尚。小说第46回赠谥殉难诸臣计51位,包括景清、铁铉、方孝孺等;殉节诸臣计29位,包括王叔英、张安国、曾凤韶等;阵亡死难诸武臣计17位,包括瞿能、张皂旗、宋忠等。第100回还追封了忠臣之母、妻、女节烈者计40位,包括铁铉、方孝孺、黄观等之妻、女、母者,依据不同的节烈情况,分别封以义烈、孝烈、安烈、哀烈、清烈、宜烈、超烈、超节等8种称号。

(三)天命思想中蕴含着作者对历史与现实的无奈。小说除表达作者对“篡国者”的痛恨与对逊国者的同情外,还宣扬了天命思想。这种天命思想主要表现为,将唐赛儿起义勤王演化成了结天廷中 的一段夙怨。在天廷中,天狼星曾向嫦娥求婚,但遭嫦娥严辞拒绝,他们也因此而结下了一段怨恨。在他们分别下凡投胎为唐赛儿与燕王后,也就将这种对天廷的怨恨带到了人间。燕王靖难之时,即是唐赛儿起义之时,诚如第15回开篇所云:“话说天狼凶宿,即燕王也,嫦娥在天上与他结了大仇,转生到下界,两家便为敌国。这里面就包着两次劫数,自始至终,一主一宾,是这部书的大纲目。前回月君回至山左。燕王靖难师已下江南,就该接着起义勤王。”而后来的主要故事情节基本上都是在“大纲目”下展开的。朱棣驾崩之时,亦即唐赛儿勤王结束之际,小说亦即到了尾声。

小说在建文流亡与唐赛儿起义勤王等诸多情节上均有虚构,但有一点作者是不能更改的,那就是建文逊位于燕王,正如明清改朝换代一样。吕熊在创作时,面对无法改变的历史与现实,只能无奈地接受,但仍然表达着自己的愤懑与同情、贬斥与褒扬等复杂情感。小说最后让明英宗以“儿孙礼拜见”建文帝,并称之为“太上老佛”(第100回),但这只不过为建文帝的结局划上一个美丽的尾巴,不过是作者对明廷寄寓良好的愿望而已。

吕熊之所以在《女仙外史》中作历史翻案之举,诚如刘廷玑于《在园品题二十则》采其语称:“常读《明史》,至逊国靖难之际,不禁泫然流涕。故夫忠臣义士与孝子烈媛,湮灭无闻者,思所以表彰之;其奸邪叛逆者,思所以黜罚之,以自释其胸怀之哽噎。”杜贵晨亦指出:“《女仙外史》寄寓了清初多数汉族知识分子都有的家国之痛,借唐赛儿勤王义举略得抒发,自然受到当时读者的欢迎。”另外,清同治年间,江苏巡抚丁日昌查禁淫词小说时,《女仙外史》被列入****。这从另一方面说明《女仙外史》确“触当时忌”。

三、《女仙外史》的才学化

乾隆时期,古代小说史上诞生了第一部才学小说《野叟曝言》,鲁迅谓之“以小说见才学者”其实在此之前的《女仙外史》,已初具才学小说的规模,刘廷玑谓之“平生之学问心事,皆寄托于此”,章培恒亦称其“实开这派小说(按:指才学小说)的先声”。然而,学界对《女仙外史》的才学表现及其产生原因的探讨仍较为欠缺,在此拟从以下两个方面再作探讨。

(一)《女仙外史》的才学表现

《女仙外史》涉及到的才学包括诸多方面,其中以历史典故的运用、诗词赋法的引入等两方面最为突出。

1俍历史典故的运用。《女仙外史》涉及的典故包括两个层面:一是故事情节中的典故,二是诗词中的典故,其中故事情节中的典故以天狼星、嫦娥与后羿、聂隐娘、公孙大娘等较为突出。关于天狼星的典故。史书中的《天文志》多有记载,如《史记·天官书》云:“参为白虎……其东有大星日狼。狼角变色,多盗贼。”《晋书·天文志上》云:“狼一星在东井东南。狼为野将,主侵掠。色有常,不欲动也。”文学作品亦大量采用,最早的当属屈原《楚辞·九歌·东君》:“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最为耳熟能详的是苏轼《江城子·老夫聊发少年狂》:“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等等。小说引用这个典故显然是为了表达对“篡国者”朱棣的痛恨。

关于嫦娥与后羿的典故。嫦娥即《山海经》所记“生月十有二”之“帝俊妻常羲”。《淮南子·览冥训》云:“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妲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汉人高诱注云:“妲娥。羿妻。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未及服食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人月中为月精。”《淮南子集解》引庄达吉云:“‘妲娥’诸本皆作‘恒’,唯《意林》作‘妲’,《文选》注引此作‘常’,淮南王当讳‘恒’,不应作‘恒’,疑《意林》是也。”又引洪颐煊云:“《归藏》云:‘昔常娥以不死之药服之,遂奔为月精。’‘恒’改为‘常’,是汉人避讳字。张衡《炅宪》作‘姮娥’,《说文》无‘妲’字,后人所造。”后世文学作品中关于嫦娥与后羿的故事,不胜其数。小说在引用这一典故时,加入了嫦娥投胎为唐妲、后羿投胎为林三公子的情节,可谓对这一典故的承袭与发展。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在第1回中描写了嫦娥“常愿皈依如来,因自爱其发,不愿遽薙深以为惭”,明显是对清初江南地区反薙发现实的观照。

关于聂隐娘的典故。聂隐娘的故事本于唐裴铡《传奇·聂隐娘》,收录于《太平广记》卷194。罗烨《醉翁谈录》所录宋人话本篇目中也有《西山聂隐娘》一目。清人尤侗据以改编为杂剧《黑白卫》。但《女仙外史》中的聂隐娘故事与《聂隐娘》及其改编作品中的聂隐娘故事有很大的不同,《女仙外史》中只保留了聂隐娘女剑侠的形象,而具体的故事情节则是唐传奇及其改编的杂剧中所没有的,如小说是以聂隐娘法场救取刘超(第22回)来出场的,又由于在多次战役中有突出的表现,后来也成为唐赛儿勤王之师六大女将之首。小说作者将聂隐娘塑造成如此神化的女侠,与聂隐娘故事的广泛流传不无关系。

关于公孙大娘的典故。公孙大娘是唐开元时一位善舞剑器而闻名者。唐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序》有较为详细的记载,《太平御览》引《明皇杂录》云:“开元中,有公孙大娘善剑舞,僧怀素见之,草书遂长,盖壮其顿挫势也。”郑蜗《津阳诗》、清郑日奎《读李青莲集》等作品中均有记载。由上述材料可知,公孙大娘只是一位善于舞剑的艺人,而《女仙外史》则将其塑造成仅次聂隐娘的六大女将之一。当然,由于她善于舞剑,小说中也就成为了一位颇富传奇色彩的女剑侠,与其有关的所有情节均为作者虚构。作者在小说中较多引入女侠典故,笔者认为可能与明末清初时期出现较多女性英雄有关,而这些女英雄又多是抗击****明廷的农民军,或不与清廷合作者。如抗击张献忠的秦良玉、沈云英、岑太君;抗击李自成的刘淑英,还有假扮长公主刺杀罗汝才的费宫人等。其中沈云英、刘淑英、岑太君还是不屈清廷的明遗民。

除在故事情节中运用典故外,《女仙外史》还在诗词中较为普遍地运用典故。笔者在此仅以小说第13回中的御阳道人吕律几首咏史诗为例,如《咏鲁仲连》云:

六王皆为仆,一夫独不臣。岂知三寸舌。能却百万兵。兴亡系天下,宁独邯郸城。秦邦屈高风,因之削帝名。留得宗周朔,萧条东海春。此诗借用鲁仲连义不帝秦的典故,表宗周之意,

同时表达吕律意欲奉建文为正朔。诚如赛尔评此诗曰:“此即夫子宗周之意。先生盖借仲连之言,以存周朔于万世也。”又如《咏商山四皓》云:

日月尚可挥,山岳亦易移。由来妃妾爱。三军莫夺之。汉祖幸戚姬,遂使更立庶。一时良与平,束手无半计。商山采芝流,来与储皇游。始知隐君子,方能定大谋。炎鼎遂以安,奇功若无有。忽乘白云逝,神龙只见首。

此诗借用商山四皓(按: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辅佐太子刘盈(按:即后来的汉惠帝)的典故,表明吕律以商山四皓自喻,扞卫可能受到危及的政权。唐赛尔评曰:“此薄轩冕无人,而言隐沦中有异士也。先生出而大展经纶,将必敛入于虚无,亦如神龙之不露其尾者乎!”又如《咏留侯》云:  一击无秦帝,千秋不可踪。英雄有道气,女子似遗容。灭楚由黄石,酬韩在赤松。从来王霸略,所贵得真龙。

此诗包含张良一生中几个广为人知的典故:博浪沙椎击秦始皇、接受黄石公所授《太公兵法》、从游赤松子、状貌如妇人等。此诗意在表达吕律希望自己犹如张良一样得到“真龙”的垂青。又如《咏武侯》云:

草庐三顾为时忧,王业嵬然造益州。二表已经诛篡贼,两朝共许接炎刘。木牛北走祁山动,石阵东开夔水流。五丈原前心力尽,可怜少帝不知愁。

此诗蕴含了关于诸葛亮的几个重要典故:三顾茅庐、前后《出师表》、木牛流马、病死五丈原等。此诗意在表达吕律如果有“真龙”可以辅佐,将以武侯为榜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从上述数例,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诗歌用典中也常常表达着自己的遗民意识。如鲁仲连义不帝秦的典故明显有“义不帝清”之意,因为在清初遗民诗词中“秦”多暗指“清”,而关于商山四皓、张良、诸葛亮的典故又都与维护汉朝正统有关,此又暗示我们作者有维护明朝正统之意,犹如宋遗民常常利用汉代故事表达自己的故宋情怀一样。

2.诗词赋法的引入。小说作者不仅通过运用典故来逞才,还直接通过诗词赋法的创作来表现自己的文学才华,表达自己的遗民意识。小说第14回在这方面有集中体现。此回主要描写唐赛儿与鲍师游历九州,每到一处都欣然题诗。这一回的诗作多达25首。还有词一首、偈语一首。综观这些诗词创作,除相当一部分是写景作品外,还有一部分是针对历史典故与暗喻现实所作的,如唐赛儿与鲍师到淮阴时,为漂母题诗一首云:“赤帝山河没,王孙恩怨消。只留漂母在,终古奠兰椒。”这显然是对韩信感恩漂母事的一种赞美,而清初诸多士人的降清显然是对这一美德的背离。到广陵时,题诗讽喻了隋炀帝的荒淫:“红粉三千翠袖回,竹西歌吹旧亭台。君王去后琼花死,廿四桥边月自来。”这种讽喻如果移植到晚明的万历、天名、弘光身上亦颇为恰当。到桐庐严子陵钓台时,题二句诗:“掉头岂为耽江海,加足何心傲帝王。”这是对严子陵高尚情操的尊崇。到云南时,针对滇水倒流现象题诗云:“此水何为独倒行?朝宗无路更无情。藩王要窃皇王命,人意能违天道行。”这明显有暗喻吴三桂等三藩叛乱之意。在四川登剑阁时,题诗云:“剑阁千夫御,阴平一旅过。可怜汉统系,才得蜀山河。邈妇心难泯,谌孙泪不磨。从来佞臣舌,覆国胜矛戈。”这明显是对故明的眷恋与对明亡的哀痛。在晋南时,为石勒墓题诗云:“今日慈王寺,千秋伯主坟。玉衣消宿莽,金磬彻空云。一阁千峰抱,孤城万户分。袖中双剑气,谈笑扫尘氛。”这显然是为这个十六国时期从奴隶到皇帝的后赵建立者,表达崇高的敬意,又似有效不勒建功立业之举。刘廷玑对这些寓意颇深的诗歌评价道:“至若卷内诸诗,直可贯彻三唐,岂仅时流不敢望其项背。”不过,这种评价似有过誉之嫌,但作者在这些诗歌中表现自己种种复杂的遗民情感,还是值得肯定的。

《女仙外史》中的“赋”如同其他通俗小说一样,从用韵不严谨的角度来说,不能称之真正意义上的赋篇。同时,其对偶现象又较为突出,但从四六句式上说,亦不能称之骈文。所以,小说中的诸多“赋”只能称之骈体化、用赋法。这种赋法一般在场景描写、人物描写等情况下运用。如小说第15回对燕将朱彦回外貌衣着的描写:

面孔歪斜,脸上有围棋般大的黑麻几点;眼眶暴突,睛边有苎线样粗的红筋数缕。身长八尺,穿的是镔铁打就柳叶重铠;腰大十围,使的是熟铜炼成瓜棱双棒。向日呼名是狗,今朝赐号称猪。

这种赋法的运用,一方面发挥了赋的传统铺叙功能,比使用白描手法更简练、更具文学性,另一方面又将作者的评判因素蕴含其中,如对朱彦回的外貌衣着描写,明显表达了作者对燕将的厌恶。

小说除在历史典故的运用、诗词赋法的引入等方面突出体现吕熊才学外,还在经世之学方面体现了其才学,如第14回的名山大川的游历、第19回的五行阵(又名七星阵)法的创设、第37回的官僚与科举制度的重建、第50回的“通灵七圣散”的发明、第83回的君臣典礼与男女仪制的建立、第84回的刑法赋税的改革等。

(二)《女仙外史》才学化产生原因

1苎与作者人生经历有关。据上述县志记载,我们知道吕熊曾撰有《续广舆记》《本草析治》。与此二书相关的地理知识和医学知识在小说第14回与第50回都有集中表现。如梳理一下小说第14回所叙唐赛儿、鲍师游历九州的路线:卸石寨—淮阴—广陵—金山、焦山—金陵—吴门—临安—天台山—曹娥江—桐庐严子陵钓台—金华—雁荡山—武夷山—匡山—岭南—赣关—大孤山、小孤山—武昌黄鹤楼、汉口晴川阁—汉皋—湘江—衡山—粤西—云南—峨眉山—成都、剑阁—昆仑山—终南山、乾陵—五台山—晋南石勒墓—洛川—嵩山—汴梁—卸石寨,从中可以见出,吕熊对全国的名山大川、名胜古迹烂熟于胸,这与其编撰《续广舆记》有很大关系。我们知道,明陆应阳曾辑有《广舆记》,清蔡方炳对其增订,“是编因明陆应呖(按:应为陆应阳)《广舆记》而稍删之。大抵抄撮《明一统志》,无所考正。”吕熊的《续广舆记》现已散佚,成书时间亦不可考,但蔡方炳在《增订广舆记序》中未提及《续广舆记》,而《增订广舆记》成书于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换言之,吕熊《续广舆记》可能产生于《增订广舆记》之后。这也得到刘廷玑的证实:“近以陆伯生、蔡九霞篡辑《广舆记》,止详注各府而略州县,不足备考,乃编成《续广舆记》,颇为详明;以卷帙浩汗,尚未能付梓。”

小说第50回还表现了作者在医学方面的建树。当时鲍师针对“各营将士,多害的头眩腹胀、上呕下泄,动弹不得”的疫情,使用了一种叫“通灵七圣散”的药物进行治疗,效果颇佳。这种药物由七种中药组成,即苍术、白芷、雄黄、木香、梹榔、官桂、甘草。考之古代医书,苍术“除心下急满及霍乱吐下不止,暖胃消谷嗜食”等;白芷“疗风邪,久渴吐呕、两胁满,头眩目痒”;雄黄“治疟疾寒热,伏暑泄痢,酒饮成癖,惊痫,头风眩运,化腹中瘀血,杀劳虫疳虫”;木香“治心腹一切气,膀胱冷痛,呕逆反目,霍乱泄泻痢疾,健脾消食,安胎”;梹榔(亦作槟榔)“治泻痢后重,心腹诸痛,大小便气秘,痰气喘急,疗诸疟,御瘴疠”;官桂“理阴分,解凝结,愈疟疾,

行血分,通毛窍”;甘草“治五脏六腑寒热邪气,强筋骨,补气,生肌,解毒,疗痈肿”。现在吕熊所撰之《本草析治》已失传,但我们从小说中所开出的药方与医书进行比照,还是发现其有科学性。

2.与作者的遗民身份相适应。我们知道,吕熊经历了明清鼎革的历史巨变,且又生活在抗清斗争最为激烈的江南地区,其在小说中表现自己强烈的遗民意识亦在情理之中。我们从上文所论之历史典故的运用及诗词赋法的引入,明显可以看出这一点。笔者在此再举一例以说明之。如小说第14回描写唐赛儿游历压山时,题诗云:“厓山犹讲学,中国已无家。子母为鱼鳖,君臣葬海沙。事由诛岳始,源岂 灭辽差。辛苦文丞相,戎衣五载赊。”作者在这里显然是借宋亡的故事来表达自己对明亡的哀痛,而“事由诛岳始,源岂灭辽差”似乎又是痛定思痛,找寻亡国死君的根由。在此回的结尾处,作者亦感叹:“那知道山河绵邈,殊乡无花鸟之愁;城阙荒凉,故国有沧桑之感。正是:万里烽飞,燕孽雄师过济上;九重火发,天狼凶宿下江南。”这种感慨是此回诗词蕴含的亡国之痛、故国之思的总括。

3.与古代文人“治国平天下”的情结有关。古代文人向来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而吕熊由于遵循“毋就试”的父训,未曾在清朝参加过任何科举考试,当然也就不能人仕为官了。这样,吕熊的满腹学问却无法施展。于是,在小说中表现自己治理国家的文武韬略,也就顺理成章了。我们从上面论及的各方面学问当中,就不乏有官僚制度、科举制度、仪礼制度、赋税制度,甚至军事阵法等。而这所有制度的创设者主要以军师吕律为代表。“所谓吕军师师贞者,即文兆所自寓”。也就是说,小说中的吕律实际上即为作者自况,而吕律所创设的制度也就是作者自己“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抱负的表现。

综上所述,吕熊在遵循“毋就试”的父训下,入清后虽与清廷官员多有交往,但是自始至终未曾入仕为官,保持了一个明遗民应有的民族气节,这种民族气节在小说作品中表现为浓厚的遗民意识。这种遗民意识既表现在故事情节中,又表现在历史典故的运用及诗词赋法的引入当中。同时,包括典故、诗词赋法在内的诸多才学,在一定程度上又体现出作者的政治抱负。笔者认为,明遗民吕熊创作的《女仙外史》既是一部遗民意识非常浓厚的遗民小说,又是一部体现作者政治抱负的才学化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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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篇:清明节的故事传说范文

关键词:吕熊;《女仙外史》;遗民意识

作者简介:程国赋,男,安徽安庆人,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广东省高校“珠江学者”特聘教授;杨剑兵,男,安徽桐城人,暨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吕熊及其《女仙外史》学界多有论述。其中对昌熊的论述主要集中在生卒年、名、字等方面的考证,如杨锺贤的《女仙外史作者的名字及其他——与胡小伟同志商榷兼答周尚意同志》、章培恒的《女仙外史·前言》、徐扶明的《吕熊与女仙外史》等;对《女仙外史》的论述主要集中在主题思想、回末评点等方面,如杜贵晨的《女仙外史的显与晦》、刘倩的博士论文《“靖难”及其文学重写》、杨梅的硕士论文《吕熊与女仙外史》等。然而,学界在吕熊的明遗民身份、《女仙外史》的遗民意识及才学化等方面,或偶有涉及,但均未作深入论述。有鉴于此,笔者对此试加探讨。

一、吕熊的明遗民身份

“遗民”一词最早源于《左传》。《左传》闵公二年曰:“卫之遗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立戴公以庐于曹。”孔颖达疏云:“经、传皆云十二月狄人卫,卫人东徙渡河,收集离散,乃立戴公。”襄公二十九年又云:“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为之歌《陈》。’”孔颖达疏云:“《正义》曰:‘见其思深,故疑之云,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若其不是唐民,何其忧思之远也?非承令德之后,谁能如此深虑也?从上述“遗民”一词及其注疏来看,遗民最初是指亡国之民。后世文献基本承袭这一内涵。直至清初归庄在《历代遗民录序》中对王莽政权时的汉遗民进行分类,真正意义上的“遗民”内涵才清晰起来。此文将汉遗民分为三类,包括“生于汉朝,遭新莽之乱,遂终身不仕”者,“仕于汉朝,而洁身于居摄之后”者,“显于东京……以其不仕莽朝”者。另外,还出现了“遗民”与“逸民”内涵相混淆的情况,归庄在《历代遗民录序》中亦对其进行了明确区别:“凡怀道抱德不用于世者,皆谓之逸民。而遗民则惟在废兴之际,以为此前朝之所遗也。”

根据上述“遗民”内涵及“遗民”与“逸民”的区别,同时,结合清初的具体情况及《明遗民传记资料索引·叙例》对“明遗民”概念的界定,笔者认为明遗民至少应符合这样三个条件:一是必须于明亡(崇祯十七年,1644)前出生,卒于清朝;二是不在清朝出仕、应试,即不能拥有清朝的官衔与功名,但在南明任官、应试者或在清朝任官僚幕客者除外;三是一般为士人,即拥有一定知识的人即可,不必是上层士大夫。

在界定明遗民的三个条件后,我们再来看吕熊的生平材料。目前学界引用吕熊生平材料较多为乾隆十六年(1751)《昆山新阳合志》(藏国家图书馆),但常常有不完整的遗憾。而道光六年(1826)《昆新两县志》、光绪六年(1880)《昆新两县续修合志》《昆山县志》等三县志中吕熊的生平材料,学界较少涉及。同时,谢正光等《明遗民传记资料索引》、《明遗民录汇辑》等均未收录吕熊。现据上述四县志及学界已有的研究成果,笔者认为吕熊完全符合明遗民的基本条件,其当为明遗民无疑。

(一)吕熊生于明亡之前,卒于清朝。对于吕熊的生卒年,学界颇有争议。杨锺贤《女仙外史作者的名字及其他——与胡小伟同志商榷兼答周尚意同志》称:“吕熊当生于明崇祯十五(1642)年,卒于清雍正元年(1723)。”据章培恒在《女仙外史·前言》中考证,吕熊生年当在崇祯六年(1633)至八年(1635)年间,卒年当在康熙五十三年(1714)至五十五年(1716)间。徐扶明《吕熊与女仙外史》称:“(吕熊)大约生于明崇祯十四年(1641)……大约卒于清雍正元年(1723)。”杨梅在其硕士论文《吕熊与女仙外史》中称:“吕熊生于崇祯十五年(1642),卒于雍正元年(1723),虚八十二岁。”总之,吕熊生年的上限时间为明崇祯六年(1633),下限时间为崇祯十五年(1642);卒年的上限时间为康熙五十三年(1714),下限时间为清雍正元年(1723),显然符合明遗民在时间上的条件。

(二)吕熊在入清后未曾人仕与应试。吕熊在人清后,曾做过清朝直隶巡抚于成龙的幕客,还与江西南安郡守陈奕禧、广州府太守叶?辍⒔?餮?寡铑?、江西廉使刘廷玑等清廷官员多有交往,但其终身一布衣。据乾隆十六年(1751)《昆山新阳合志》卷25《人物·文苑二·吕熊传》载:

吕熊,字文兆。父天裕。熊生而俊爽,长七尺、戟髯、铁面、目光炯炯。天裕以国变故,命熊业医,毋就试。顾熊性独嗜诗歌、古文及书法,博习不厌。于公成龙巡抚直隶,聘入幕,一切条议皆出其手,同事者忌之。遂拂衣去。越数年,成龙复旧任,再延入幕。凡所赞画,动中机宜。及奉命治河,将题授熊通判,俾自效。熊固辞之。已适越,渡浙江,上子陵钓台,访括苍洞、天石门瀑布诸胜。至江右,会按察刘某、佥事韩某,皆旧交,相与流连诗酒,东湖中有亭台,徐孺子、苏云卿遗迹也,僦舍居焉。韩、刘罢,乃去。客南安陈奕禧所。奕禧卒,复度岭探胜,概为广州修郡志。事峻,归东湖。寻以旧着《外史》触当时忌,乃归吴门。年八十余卒。所着有:《诗经六义解》《明史断》《续广舆记》《前后诗集》《本草析治》。叶均禧、汤宽二传合纂。

再据道光六年(1826)《昆新两县志》卷27《人物·文苑二·吕熊传》载:

吕熊,字文兆。伟躯干、戟髯、铁面、目光炯炯。父天裕遭国变,命熊业医,毋就试。熊少嗜诗、古文。于成龙巡抚直隶,聘入幕,一切条议皆出其手,同事忌之,拂衣去。越数年,成龙再延入幕。及为河帅,将荐授通判,俾自效,熊固辞之。已适越,上子陵钓台,访括苍洞、天石门瀑布诸胜。至江右,以当事多旧交,僦舍东湖。东湖,故徐孺子、苏云卿遗迹也。流连诗酒,久之去。客南安守陈奕禧所。复度岭为广州修郡志,事峻,返东湖,寻归里,卒年八十余。

光绪六年(1880)《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31《人物·文苑二·吕熊传》与《道光昆新两县志》中的《吕熊传》同。另据《昆山县志》第27篇《人物·吕熊传》载:

吕熊(?-1680年前后),清初文学家。字文兆,号选叟。昆山人。他自少嗜好诗、古文,所作文章经济,精奥卓拔,性情孤冷,举止怪僻。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为直隶巡抚于成龙幕客,一切条议都出自其手,遭同事忌,拂衣而去。 康熙三十七年(1698),再入于成龙幕,为其处理水利事宜。康熙四十八年(1709)他在南安(今江西大余)知府署中做客,复为广州修郡志,事竣返江西。康熙六十一年(1722),他还故里,80余岁卒。熊平生学问,皆寄托于《女仙外史》一书,全书凡100回,述明代唐赛儿事。所着还有《诗经六义辨》《明史断》《续广舆记》《前后诗集》《本草析治》。

综合上述四县志中的《吕熊传》,我们可以确认这样两点:一是吕熊遵循了入清后“毋就试”的父训,却未完全遵循“业医”的父训,虽着有《本草析治》,但其主要成就还是表现在文学方面;二是吕熊虽两次担任于成龙的幕客,还“客南安守陈奕禧所”并“为广州修郡志”,但他终身未入仕清廷,惟一一次“荐授通判”,还“固辞之”。所以,吕熊在坚持民族气节方面,亦符合明遗民的条件。

(三)吕熊是清初一位全才式人物。根据上述县志记载,吕熊着有《诗经六义解》《明史断》《续广舆记》《前后诗集》《本草析治》《女仙外史》。其中《诗经六义解》体现了经学成就,《明史断》体现了史学成就,《续广舆记》体现了地理学成就,《前后诗集》《女仙外史》体现了文学成就,《本草析治》体现了医学成就。但遗憾的是,其所着“《诗经六义解》引》。《明史断》《续广舆记》《前后诗集》《本草析治》等,皆不传。除《女仙外史》外,仅乾隆《南安府志》存其五律一首。”

作为寄寓学问与心事的《女仙外史》,吕熊表现了自己众多方面的才学,如历史典故、诗词歌赋等方面。下文将有详论,在此不作赘述。

总之,《女仙外史》的作者吕熊,从生活时代、民族气节、文化背景等方面,都完全具有明遗民的特点,而众多明遗民录未将其收入,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二、《女仙外史》的遗民意识

吕熊除在身份上符合明遗民的三个条件外,其代表作品《女仙外史》还表现了浓厚的遗民意识。这既是吕熊作为明遗民的另一重要佐证,又是《女仙外史》主题思想方面的一个重要特点。《女仙外史》所表现的遗民意识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篡国者”及其追随者的痛恨。《女仙外史》对“篡国者”燕王朱棣的痛恨主要表现在:

1.小说以建文年号取代永乐年号。我们知道,有些史书,如明代无名氏《奉天靖难记》曾将建文元年至四年(1399—1402)代之以洪武三十二年至三十五年。而《女仙外史》则反其道而行之,以建文五年至二十六年取代永乐元年至二十二年(1403—1424)。这虽有矫枉过正之嫌,但却表达了作者对“篡国者”的不认可。2.朱棣残酷迫害逊国诸臣。方孝孺被害后,被夷十族,计873人;暴昭遭剜喉、断手足而死。“一巨公名敬,剐死赤族;一董公名镛,腰斩,女发教坊,屠及姻党二百三十余人;一谢公名稍,死于拷掠,妻韩夫人与四女皆发教坊,一幼子名小咬住,下锦衣卫狱;一甘公名霖,一丁公名志,均弃市。”(第21回)种种情况,不一而足。“篡国者”的暴戾,跃然纸上。3.小说多次称“篡国者”为“燕贼”。据笔者统计,小说中称“燕贼”的回数多达23回,包括第15、16、17、19、20、21、22、24、33、35、38、40、45、52、53、54、55、65、69、77、80、82、89回,计38处。而这种蔑称在《承运传》《续英烈传》等靖难题材小说中几乎没有出现,可见作者的痛恨之情。对“篡国者”的罪责进行全面清算的是在小说第93回,唐赛儿在讨逆檄文中开列了燕王12条罪状,包括定性靖难为“造反”、“擅僭帝位”、擅削建文庙号、“遣逆臣四处搜求行在”、“族灭忠臣数百家”、“发忠臣妻女于教坊司”等等。陈奕禧对此评点曰:“其数燕藩十二大罪,较之汉高数项羽十大罪,尤为真确允当。”

小说除表达对“篡国者”的痛恨外,还对其追随者表达痛恨。如小说第44回与第78回分别描写了10万倭寇与众多?Z兵、僮兵、徭兵遭勤王之师的灭顶之灾,明显表现了作者对助燕之师的痛恨,诚如逸民评点曰:“噫,不知明季?Z兵毒害我生灵,倭酋扰乱我边陲,遭其劫杀者不可数计。作者盖痛恶其以夷猾夏,故以一剑而馘倭奴十万,一火而灭三种蛮酋,恭行天讨,焉得减算?”。

小说还着重描写了燕王军师姚广孝不得善终的过程。姚广孝南下寻师,到长洲(今江苏苏州)时先遭寡居亲姊的詈骂,后又遭一位樵夫利斧的砍杀和一位农人铁锄的击打,但都幸免于难。到杭州时,又遭一位不明真相的小官的暴打,“那白的是肉,紫的是伤,黄的是粪,红的是血,黑的是泥,竟在少师臀上开了个五色的染坊”(第88回)。最后,姚广孝的生命结束于嘉兴府崇德县的女儿亭。上述情节除亲姊詈骂于史有据外,其余均为虚构。由此可见。吕熊对那些追随“篡国者”是何等痛恨。

(二)对故明王朝的深深眷恋。《女仙外史》作者通过两个方面来表达自己对故明的眷恋。一方面小说选取了建文帝出亡之说。我们知道,建文逊国后的去向问题一直是个历史之谜,主要有两说:一是焚死说。主此说的主要有《明实录》《明史》等。其中《明史·恭闵帝本纪》载:“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是出亡说。主此说主要有史仲彬《致身录》、钱士升《从亡随笔》、赵士?础督ㄎ哪昶住返取C魅俗?肥背执硕?担?饕?且蜃?氛叨匝嗤跤虢ㄎ牡娜峡捎敕瘢??迦嗽谏婕罢庖晃侍馐保?蛎飨跃呤贝??佑。??缑仙?赋觥睹魇贰分鹘ㄎ姆偎浪档哪茄?骸暗被鹌鹬粱鹬谐龅凼??艘凰布涫拢?瘸龅塾牒笾??樱?髅饕阎?渌?眨?我杂衷撇恢??眨?曳聪妊圆恢??眨??笱猿鍪?诨鸷?是明明谓帝已不知所终,而燕王必指火中有帝尸在也。其所以作此狡桧者,主者之意,必欲言帝王无野窜幸存之理,为绝天下系望崇祯太子之计。即太子复出,亦执定其为伪托,以处光棍之法处之也。此秉笔者之不得已也。”撰《明史》者尚且如此,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吕熊在创作《女仙外史》时选取建文出亡之说,从另外一个侧面表达了他希冀明廷之脉能够延续的遗民情结。

另一方面,吕熊还在小说中追谥殉难、殉节者。我们知道,“凡逊国殉难诸臣,终明之世,未尝追谥”。吕熊之所以如此,除补史之缺外,更为重要的是表达对那些殉难、殉节诸臣的忠义气概的崇尚。小说第46回赠谥殉难诸臣计51位,包括景清、铁铉、方孝孺等;殉节诸臣计29位,包括王叔英、张安国、曾凤韶等;阵亡死难诸武臣计17位,包括瞿能、张皂旗、宋忠等。第100回还追封了忠臣之母、妻、女节烈者计40位,包括铁铉、方孝孺、黄观等之妻、女、母者,依据不同的节烈情况,分别封以义烈、孝烈、安烈、哀烈、清烈、宜烈、超烈、超节等8种称号。

(三)天命思想中蕴含着作者对历史与现实的无奈。小说除表达作者对“篡国者”的痛恨与对逊国者的同情外,还宣扬了天命思想。这种天命思想主要表现为,将唐赛儿起义勤王演化成了结天廷中 的一段夙怨。在天廷中,天狼星曾向嫦娥求婚,但遭嫦娥严辞拒绝,他们也因此而结下了一段怨恨。在他们分别下凡投胎为唐赛儿与燕王后,也就将这种对天廷的怨恨带到了人间。燕王靖难之时,即是唐赛儿起义之时,诚如第15回开篇所云:“话说天狼凶宿,即燕王也,嫦娥在天上与他结了大仇,转生到下界,两家便为敌国。这里面就包着两次劫数,自始至终,一主一宾,是这部书的大纲目。前回月君回至山左。燕王靖难师已下江南,就该接着起义勤王。”而后来的主要故事情节基本上都是在“大纲目”下展开的。朱棣驾崩之时,亦即唐赛儿勤王结束之际,小说亦即到了尾声。

小说在建文流亡与唐赛儿起义勤王等诸多情节上均有虚构,但有一点作者是不能更改的,那就是建文逊位于燕王,正如明清改朝换代一样。吕熊在创作时,面对无法改变的历史与现实,只能无奈地接受,但仍然表达着自己的愤懑与同情、贬斥与褒扬等复杂情感。小说最后让明英宗以“儿孙礼拜见”建文帝,并称之为“太上老佛”(第100回),但这只不过为建文帝的结局划上一个美丽的尾巴,不过是作者对明廷寄寓良好的愿望而已。

吕熊之所以在《女仙外史》中作历史翻案之举,诚如刘廷玑于《在园品题二十则》采其语称:“常读《明史》,至逊国靖难之际,不禁泫然流涕。故夫忠臣义士与孝子烈媛,湮灭无闻者,思所以表彰之;其奸邪叛逆者,思所以黜罚之,以自释其胸怀之哽噎。”杜贵晨亦指出:“《女仙外史》寄寓了清初多数汉族知识分子都有的家国之痛,借唐赛儿勤王义举略得抒发,自然受到当时读者的欢迎。”另外,清同治年间,江苏巡抚丁日昌查禁淫词小说时,《女仙外史》被列入****。这从另一方面说明《女仙外史》确“触当时忌”。

三、《女仙外史》的才学化

乾隆时期,古代小说史上诞生了第一部才学小说《野叟曝言》,鲁迅谓之“以小说见才学者”其实在此之前的《女仙外史》,已初具才学小说的规模,刘廷玑谓之“平生之学问心事,皆寄托于此”,章培恒亦称其“实开这派小说(按:指才学小说)的先声”。然而,学界对《女仙外史》的才学表现及其产生原因的探讨仍较为欠缺,在此拟从以下两个方面再作探讨。

(一)《女仙外史》的才学表现

《女仙外史》涉及到的才学包括诸多方面,其中以历史典故的运用、诗词赋法的引入等两方面最为突出。

1?Z历史典故的运用。《女仙外史》涉及的典故包括两个层面:一是故事情节中的典故,二是诗词中的典故,其中故事情节中的典故以天狼星、嫦娥与后羿、聂隐娘、公孙大娘等较为突出。关于天狼星的典故。史书中的《天文志》多有记载,如《史记·天官书》云:“参为白虎……其东有大星日狼。狼角变色,多盗贼。”《晋书·天文志上》云:“狼一星在东井东南。狼为野将,主侵掠。色有常,不欲动也。”文学作品亦大量采用,最早的当属屈原《楚辞·九歌·东君》:“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最为耳熟能详的是苏轼《江城子·老夫聊发少年狂》:“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等等。小说引用这个典故显然是为了表达对“篡国者”朱棣的痛恨。

关于嫦娥与后羿的典故。嫦娥即《山海经》所记“生月十有二”之“帝俊妻常羲”。《淮南子·览冥训》云:“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妲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汉人高诱注云:“妲娥。羿妻。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未及服食之,??鸬潦持??孟桑?既嗽轮形?戮?!薄痘茨献蛹?狻芬??锛?疲骸啊?Ф稹?畋窘宰鳌?恪??ā兑饬帧纷鳌?А??段难 纷⒁?俗鳌?!??茨贤醯被洹?恪??挥ψ鳌?恪??伞兑饬帧肥且病!庇忠?橐渺釉疲骸啊豆椴亍吩疲骸?舫6鹨圆凰乐????毂嘉?戮?!??恪?奈??!??呛喝吮芑渥帧U藕狻蛾料堋纷鳌??稹??端滴摹肺蕖?А?郑?笕怂?臁!焙笫牢难ё髌分泄赜阪隙鹩牒篝嗟墓适拢?皇て涫?P∷翟谝?谜庖坏涔适保?尤肓随隙鹜短ノ?奇А⒑篝嗤短ノ?秩??拥那榻冢?晌蕉哉庖坏涔实某邢?敕⒄埂V档米⒁獾氖牵?∷翟诘?回中描写了嫦娥“常愿皈依如来,因自爱其发,不愿遽?深以为惭”,明显是对清初江南地区反?发现实的观照。

关于聂隐娘的典故。聂隐娘的故事本于唐裴铡《传奇·聂隐娘》,收录于《太平广记》卷194。罗烨《醉翁谈录》所录宋人话本篇目中也有《西山聂隐娘》一目。清人尤侗据以改编为杂剧《黑白卫》。但《女仙外史》中的聂隐娘故事与《聂隐娘》及其改编作品中的聂隐娘故事有很大的不同,《女仙外史》中只保留了聂隐娘女剑侠的形象,而具体的故事情节则是唐传奇及其改编的杂剧中所没有的,如小说是以聂隐娘法场救取刘超(第22回)来出场的,又由于在多次战役中有突出的表现,后来也成为唐赛儿勤王之师六大女将之首。小说作者将聂隐娘塑造成如此神化的女侠,与聂隐娘故事的广泛流传不无关系。

关于公孙大娘的典故。公孙大娘是唐开元时一位善舞剑器而闻名者。唐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序》有较为详细的记载,《太平御览》引《明皇杂录》云:“开元中,有公孙大娘善剑舞,僧怀素见之,草书遂长,盖壮其顿挫势也。”郑蜗《津阳诗》、清郑日奎《读李青莲集》等作品中均有记载。由上述材料可知,公孙大娘只是一位善于舞剑的艺人,而《女仙外史》则将其塑造成仅次聂隐娘的六大女将之一。当然,由于她善于舞剑,小说中也就成为了一位颇富传奇色彩的女剑侠,与其有关的所有情节均为作者虚构。作者在小说中较多引入女侠典故,笔者认为可能与明末清初时期出现较多女性英雄有关,而这些女英雄又多是抗击****明廷的农民军,或不与清廷合作者。如抗击张献忠的秦良玉、沈云英、岑太君;抗击李自成的刘淑英,还有假扮长公主刺杀罗汝才的费宫人等。其中沈云英、刘淑英、岑太君还是不屈清廷的明遗民。

除在故事情节中运用典故外,《女仙外史》还在诗词中较为普遍地运用典故。笔者在此仅以小说第13回中的御阳道人吕律几首咏史诗为例,如《咏鲁仲连》云:

六王皆为仆,一夫独不臣。岂知三寸舌。能却百万兵。兴亡系天下,宁独邯郸城。秦邦屈高风,因之削帝名。留得宗周朔,萧条东海春。此诗借用鲁仲连义不帝秦的典故,表宗周之意,

同时表达吕律意欲奉建文为正朔。诚如赛尔评此诗曰:“此即夫子宗周之意。先生盖借仲连之言,以存周朔于万世也。”又如《咏商山四皓》云:

日月尚可挥,山岳亦易移。由来妃妾爱。三军莫夺之。汉祖幸戚姬,遂使更立庶。一时良与平,束手无半计。商山采芝流,来与储皇游。始知隐君子,方能定大谋。炎鼎遂以安,奇功若无有。忽乘白云逝,神龙只见首。

此诗借用商山四皓(按: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辅佐太子刘盈(按:即后来的汉惠帝)的典故,表明吕律以商山四皓自喻,?I卫可能受到危及的政权。唐赛尔评曰:“此薄轩冕无人,而言隐沦中有异士也。先生出而大展经纶,将必敛入于虚无,亦如神龙之不露其尾者乎!”又如《咏留侯》云:  一击无秦帝,千秋不可踪。英雄有道气,女子似遗容。灭楚由黄石,酬韩在赤松。从来王霸略,所贵得真龙。

此诗包含张良一生中几个广为人知的典故:博浪沙椎击秦始皇、接受黄石公所授《太公兵法》、从游赤松子、状貌如妇人等。此诗意在表达吕律希望自己犹如张良一样得到“真龙”的垂青。又如《咏武侯》云:

草庐三顾为时忧,王业嵬然造益州。二表已经诛篡贼,两朝共许接炎刘。木牛北走祁山动,石阵东开夔水流。五丈原前心力尽,可怜少帝不知愁。

此诗蕴含了关于诸葛亮的几个重要典故:三顾茅庐、前后《出师表》、木牛流马、病死五丈原等。此诗意在表达吕律如果有“真龙”可以辅佐,将以武侯为榜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从上述数例,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诗歌用典中也常常表达着自己的遗民意识。如鲁仲连义不帝秦的典故明显有“义不帝清”之意,因为在清初遗民诗词中“秦”多暗指“清”,而关于商山四皓、张良、诸葛亮的典故又都与维护汉朝正统有关,此又暗示我们作者有维护明朝正统之意,犹如宋遗民常常利用汉代故事表达自己的故宋情怀一样。

2.诗词赋法的引入。小说作者不仅通过运用典故来逞才,还直接通过诗词赋法的创作来表现自己的文学才华,表达自己的遗民意识。小说第14回在这方面有集中体现。此回主要描写唐赛儿与鲍师游历九州,每到一处都欣然题诗。这一回的诗作多达25首。还有词一首、偈语一首。综观这些诗词创作,除相当一部分是写景作品外,还有一部分是针对历史典故与暗喻现实所作的,如唐赛儿与鲍师到淮阴时,为漂母题诗一首云:“赤帝山河没,王孙恩怨消。只留漂母在,终古奠兰椒。”这显然是对韩信感恩漂母事的一种赞美,而清初诸多士人的降清显然是对这一美德的背离。到广陵时,题诗讽喻了隋炀帝的荒淫:“红粉三千翠袖回,竹西歌吹旧亭台。君王去后琼花死,廿四桥边月自来。”这种讽喻如果移植到晚明的万历、天名、弘光身上亦颇为恰当。到桐庐严子陵钓台时,题二句诗:“掉头岂为耽江海,加足何心傲帝王。”这是对严子陵高尚情操的尊崇。到云南时,针对滇水倒流现象题诗云:“此水何为独倒行?朝宗无路更无情。藩王要窃皇王命,人意能违天道行。”这明显有暗喻吴三桂等三藩叛乱之意。在四川登剑阁时,题诗云:“剑阁千夫御,阴平一旅过。可怜汉统系,才得蜀山河。邈妇心难泯,谌孙泪不磨。从来佞臣舌,覆国胜矛戈。”这明显是对故明的眷恋与对明亡的哀痛。在晋南时,为石勒墓题诗云:“今日慈王寺,千秋伯主坟。玉衣消宿莽,金磬彻空云。一阁千峰抱,孤城万户分。袖中双剑气,谈笑扫尘氛。”这显然是为这个十六国时期从奴隶到皇帝的后赵建立者,表达崇高的敬意,又似有效不勒建功立业之举。刘廷玑对这些寓意颇深的诗歌评价道:“至若卷内诸诗,直可贯彻三唐,岂仅时流不敢望其项背。”不过,这种评价似有过誉之嫌,但作者在这些诗歌中表现自己种种复杂的遗民情感,还是值得肯定的。

《女仙外史》中的“赋”如同其他通俗小说一样,从用韵不严谨的角度来说,不能称之真正意义上的赋篇。同时,其对偶现象又较为突出,但从四六句式上说,亦不能称之骈文。所以,小说中的诸多“赋”只能称之骈体化、用赋法。这种赋法一般在场景描写、人物描写等情况下运用。如小说第15回对燕将朱彦回外貌衣着的描写:

面孔歪斜,脸上有围棋般大的黑麻几点;眼眶暴突,睛边有苎线样粗的红筋数缕。身长八尺,穿的是镔铁打就柳叶重铠;腰大十围,使的是熟铜炼成瓜棱双棒。向日呼名是狗,今朝赐号称猪。

这种赋法的运用,一方面发挥了赋的传统铺叙功能,比使用白描手法更简练、更具文学性,另一方面又将作者的评判因素蕴含其中,如对朱彦回的外貌衣着描写,明显表达了作者对燕将的厌恶。

小说除在历史典故的运用、诗词赋法的引入等方面突出体现吕熊才学外,还在经世之学方面体现了其才学,如第14回的名山大川的游历、第19回的五行阵(又名七星阵)法的创设、第37回的官僚与科举制度的重建、第50回的“通灵七圣散”的发明、第83回的君臣典礼与男女仪制的建立、第84回的刑法赋税的改革等。

(二)《女仙外史》才学化产生原因

1苎与作者人生经历有关。据上述县志记载,我们知道吕熊曾撰有《续广舆记》《本草析治》。与此二书相关的地理知识和医学知识在小说第14回与第50回都有集中表现。如梳理一下小说第14回所叙唐赛儿、鲍师游历九州的路线:卸石寨—淮阴—广陵—金山、焦山—金陵—吴门—临安—天台山—曹娥江—桐庐严子陵钓台—金华—雁荡山—武夷山—匡山—岭南—赣关—大孤山、小孤山—武昌黄鹤楼、汉口晴川阁—汉皋—湘江—衡山—粤西—云南—峨眉山—成都、剑阁—昆仑山—终南山、乾陵—五台山—晋南石勒墓—洛川—嵩山—汴梁—卸石寨,从中可以见出,吕熊对全国的名山大川、名胜古迹烂熟于胸,这与其编撰《续广舆记》有很大关系。我们知道,明陆应阳曾辑有《广舆记》,清蔡方炳对其增订,“是编因明陆应呖(按:应为陆应阳)《广舆记》而稍删之。大抵抄撮《明一统志》,无所考正。”吕熊的《续广舆记》现已散佚,成书时间亦不可考,但蔡方炳在《增订广舆记序》中未提及《续广舆记》,而《增订广舆记》成书于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换言之,吕熊《续广舆记》可能产生于《增订广舆记》之后。这也得到刘廷玑的证实:“近以陆伯生、蔡九霞篡辑《广舆记》,止详注各府而略州县,不足备考,乃编成《续广舆记》,颇为详明;以卷帙浩汗,尚未能付梓。”

小说第50回还表现了作者在医学方面的建树。当时鲍师针对“各营将士,多害的头眩腹胀、上呕下泄,动弹不得”的疫情,使用了一种叫“通灵七圣散”的药物进行治疗,效果颇佳。这种药物由七种中药组成,即苍术、白芷、雄黄、木香、??榔、官桂、甘草。考之古代医书,苍术“除心下急满及霍乱吐下不止,暖胃消谷嗜食”等;白芷“疗风邪,久渴吐呕、两胁满,头眩目痒”;雄黄“治疟疾寒热,伏暑泄痢,酒饮成癖,惊痫,头风眩运,化腹中瘀血,杀劳虫疳虫”;木香“治心腹一切气,膀胱冷痛,呕逆反目,霍乱泄泻痢疾,健脾消食,安胎”;??榔(亦作槟榔)“治泻痢后重,心腹诸痛,大小便气秘,痰气喘急,疗诸疟,御瘴疠”;官桂“理阴分,解凝结,愈疟疾,

行血分,通毛窍”;甘草“治五脏六腑寒热邪气,强筋骨,补气,生肌,解毒,疗痈肿”。现在吕熊所撰之《本草析治》已失传,但我们从小说中所开出的药方与医书进行比照,还是发现其有科学性。

2.与作者的遗民身份相适应。我们知道,吕熊经历了明清鼎革的历史巨变,且又生活在抗清斗争最为激烈的江南地区,其在小说中表现自己强烈的遗民意识亦在情理之中。我们从上文所论之历史典故的运用及诗词赋法的引入,明显可以看出这一点。笔者在此再举一例以说明之。如小说第14回描写唐赛儿游历压山时,题诗云:“??山犹讲学,中国已无家。子母为鱼鳖,君臣葬海沙。事由诛岳始,源岂 灭辽差。辛苦文丞相,戎衣五载赊。”作者在这里显然是借宋亡的故事来表达自己对明亡的哀痛,而“事由诛岳始,源岂灭辽差”似乎又是痛定思痛,找寻亡国死君的根由。在此回的结尾处,作者亦感叹:“那知道山河绵邈,殊乡无花鸟之愁;城阙荒凉,故国有沧桑之感。正是:万里烽飞,燕孽雄师过济上;九重火发,天狼凶宿下江南。”这种感慨是此回诗词蕴含的亡国之痛、故国之思的总括。

3.与古代文人“治国平天下”的情结有关。古代文人向来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而吕熊由于遵循“毋就试”的父训,未曾在清朝参加过任何科举考试,当然也就不能人仕为官了。这样,吕熊的满腹学问却无法施展。于是,在小说中表现自己治理国家的文武韬略,也就顺理成章了。我们从上面论及的各方面学问当中,就不乏有官僚制度、科举制度、仪礼制度、赋税制度,甚至军事阵法等。而这所有制度的创设者主要以军师吕律为代表。“所谓吕军师师贞者,即文兆所自寓”。也就是说,小说中的吕律实际上即为作者自况,而吕律所创设的制度也就是作者自己“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抱负的表现。

综上所述,吕熊在遵循“毋就试”的父训下,入清后虽与清廷官员多有交往,但是自始至终未曾入仕为官,保持了一个明遗民应有的民族气节,这种民族气节在小说作品中表现为浓厚的遗民意识。这种遗民意识既表现在故事情节中,又表现在历史典故的运用及诗词赋法的引入当中。同时,包括典故、诗词赋法在内的诸多才学,在一定程度上又体现出作者的政治抱负。笔者认为,明遗民吕熊创作的《女仙外史》既是一部遗民意识非常浓厚的遗民小说,又是一部体现作者政治抱负的才学化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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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篇:清明节的故事传说范文

关键词:《牡丹亭》 爱情模式 才子佳人小说 影响

明代汤显祖创作的《牡丹亭》是明清文人传奇的代表作,才子佳人的大团圆结尾与人鬼相恋的故事情节是《牡丹亭》爱情模式的一大亮点。作为明代爱情题材戏剧的代表作,《牡丹亭》对后世才子佳人小说产生了直接而深远的影响。

一、《牡丹亭》的爱情模式

《牡丹亭》描写的是杜丽娘与柳梦梅在梦中相会、后因情而死、死而复生的爱情故事。它套用了儒家传统的大团圆的创作套路,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柳梦梅的掘坟,杜丽娘的还魂,他们的爱情历经腐朽家长的阻挠、生死的离别、人鬼的交替,最终连皇被他们的至情所感动,他们以“奉旨成婚”的完满结局告终,这样的结局符合中华民族传统的审美习惯,也是传统戏曲的爱情结构模式。

自从干宝《搜神记》以来,民间就流传着各种各样人鬼间的际遇,各种小说中也时不时地出现这样的故事,人鬼相恋逐渐成为了文学创作中的一个小主题。而由于受到佛道思想的影响,“因果轮回”说很是盛行,同时作者也将人物的某些想法在虚构的情节中加以描写,使得文学作品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文本中杜丽娘在读《关雎》后内心的欲求就开始“激荡”,在遇见了年轻、儒雅的男子之后,梦中的杜丽娘唤醒了自己内心的渴望。然而现实与虚幻是有着本质差距的,杜丽娘相思而病,到了《冥判》一,杜丽娘在阴间地府里大胆地吐露了自己的内心。之后二人鬼魂相恋,这一切都是在讲述人鬼之间的爱情纠葛。

柳梦梅与杜丽娘的恋情是穿越了生死的至情,这种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故事情节其实是在现实与虚幻、人鬼相恋中表达一种内心诉求无法实现的矛盾与挣扎,这也是对社会压抑人性的一种讽刺。在《魂游》、《幽媾》、《冥誓》等几折戏中,作者对人鬼相恋进行了集中描写。“《回生》这出戏可谓是点睛与高潮,正是这出戏,连接起了作品的前后两个部分――‘由梦到真’。”[1]这种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既有离奇虚幻的境界,又有现实主义的场景描写,在虚幻中又不失真实,“而‘魔幻’只是手法,反映‘现实’才是目的”。[2]

二、《牡丹亭》对后世才子佳人小说的影响

明末清初的各类小说中,才子佳人小说可谓是独树一帜。这个文学创作传统可以追溯至唐传奇、宋元话本以及元杂剧,更是明代“主情”思潮的体现。鲁迅曾概括:“《金瓶梅》、《玉娇梨》等既为世所艳称,学步者纷起,而一面又生异流,人物事状皆不同;惟书名尚多蹈袭。如《玉娇梨》、《平山冷燕》等皆是也,至所叙事,则大率才子佳人之事,而以文雅风流缀其间,功名遇合为主,始或乖违,终多如意,故当时或亦称为‘佳话’。”[3]192

中国古代的白话小说与戏曲是同步发展起来的,两者之间相互渗透相互影响。就以戏曲《牡丹亭》为例,它对后世的才子佳人小说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外在形式上,对情节结构、人物安排上有一脉相承性

才子佳人小说以“才子”、“佳人”的相遇交际为线索,一般是以一见钟情、苦难折磨、大团圆为结构模式,这种模式化的创作影响了后代的才子佳人小说,“这种模式显然受到戏曲中‘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奉旨完婚大团圆’模式的影响。从《金瓶梅》开始,古代小说的网状叙事结构已经成熟,但才子佳人小说并没有沿袭已经成熟的网状模式来结构全篇,而是采用了戏曲中常见的流动的线状结构”。[4]《金云翘传》中金重与王翠翘在踏青时相见并钟情,之间又穿插卖身救父、二入青楼、从贼等情节,最后金重中进士得以团圆。《牡丹亭》与《金云翘传》在结构、人物安排上是有着共性的。

(二)至情论的延续是“纯情”与“痴情”

《题词》中写道:“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于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冥寞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谓之有情之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为了梦中之情,杜丽娘不惜一病而亡,一鬼魂之身,苦侯三年。”[2]这种生生死死的“至情”,其内涵是真实的内心,对自由的向往,对爱情的坚贞。而之后的才子佳人小说也正是在此基础之上,发展了“情”的内涵。《红楼梦》中所渗透的“情”,不是《金瓶梅》中所表现裸的“”,而更多地类似于杜丽娘与柳梦梅的“至情”,是人本之内心。这种“至情”论是明清“主情”思潮的集中体现。

(三)喜剧意味深受古代戏曲的影响

关于才子佳人小说的创作,陈惠琴女士曾指出:“明清才子佳人小说用的是传奇的创作方法,它具有唐人传奇小说的某些特征,但更接近于明清传奇戏曲与西方传奇的艺术精神。”[5]明清传奇戏曲的喜剧风格体现在大团圆的结局上,戏曲大多以大团圆终结,就连《窦娥冤》、《赵氏孤儿》这些悲剧色彩浓郁的戏曲,也有一个较为光明的结尾。相反,唐传奇、明代拟话本中的很多作品都以凄美的故事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喜剧效果也常常表现在机缘巧合之中,例如《牡丹亭》中柳梦梅掘墓还魂,最后奉旨成婚都是作者安排的巧合情节,而剧中拨乱小人也是借着巧合来实施阴谋的。

传说明清时期的俞二娘、金凤钿、冯小青、商小玲等多情女子都因《牡丹亭》感伤殉曲以死。曾有冯小青写道:“冷雨敲窗不忍听,挑灯夜读《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听到哀婉的曲调就知道是《牡丹亭》中的名句,足以见得《牡丹亭》对后世深远的影响力。

参考文献

[1] 杨柳.人鬼情未了――浅析《牡丹亭》中的爱情模式及其文化成因[J].安徽文学,2010(06).

[2] 高芸.《牡丹亭》新探――魔幻现实主义的古典乐篇[J].名作欣赏.

[3]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A]//鲁迅全集:第9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4] 高雅芳.《牡丹亭》对才子佳人小说的影响[J].运城学院学报,2010(01).

第7篇:清明节的故事传说范文

    传统戏曲中的这些曲词,比比皆是,如果我们把它们单独拿出来和宋词比较,非常相近,甚至有些本身就是词。它们和戏曲中的说白共同构成了戏曲的脚本。这些曲词在戏曲脚本中占的比重是非常大的,它们本身就是构成戏曲脚本的主体部分,这和作为叙事文学的小说以诗词作为表现手段不一样,比如《红楼梦》中古典诗词非常多,但它仍然是以古白话叙事为主;也和西方戏剧或是五四以来的话剧不一样,后者人物语言主要是以模仿、反应现实生活的日常用语。因此就产生这样一个疑问:传统戏曲脚本以诗词为主,怎么讲述故事?实际上,传统戏曲讲的故事更多是一个故事大概,或是类型化的故事,它的目的不在于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这和西方戏剧通过注重生活细节和细节真实的表演来反映和再现生活是不一样的,是两种不同的审美情趣。传统戏曲不是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讲故事的目的是为了抒情,或者说抒情在传统戏曲中处于更为重要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于是,故事往往与诗歌和音乐一样,是为表达情感服务的,这与整个传统艺术精神相一致。因此,“以歌舞演故事”,剔除受西方戏剧理论的影响,传统戏曲应该理解为以歌舞表演故事,歌、舞以及故事都是服从于戏曲抒情需要,而非像西方的戏剧讲究故事的情节和冲突,讲究真实再现社会生活。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理解西方戏剧理论中的“三一律”、“第四堵墙”与中国传统戏曲“四折加一楔子”有着多么遥远的距离。

    音乐在传统戏曲中占有非常突出的地位。所谓“戏曲”即是“戏”和“曲”,前者是指故事,后者是指音乐。传统戏曲以歌舞表演故事,这“歌”即指诗歌,就是诗和音乐。王骥德《曲律》云:“唐之绝句,唐之曲也,而其法宋人不传。宋之词,宋之曲也,而其法元人不传。以至金、元人之北词也,而其法今复不能悉传。是何以故哉?国家经一番变迁,则兵燹流离,性命之不保,遑习此太平娱乐事哉。今日之南曲,他日其法之传否,又不知作何底止也!为慨,且惧。”③作者把唐诗宋词元曲称作“曲”,也即是音乐。中国古代诗乐不分,诗和音乐就像一个钱币的两面,比如诗经既是诗同时也是音乐。正因为如此,对于传统戏曲的欣赏,观众一般都习惯说“听戏”;今天我们看到传统戏曲多以折子戏演出,而较少对一出戏作完整的演出,原因就在于演员和观众重视的是音乐而非故事。

    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戏曲中的音乐,并非仅仅是指戏曲中唱的部分,戏曲中的“说白”也是音乐性的。传统戏曲讲究“唱”、“念”、“做”、“打”,“念白”其实就是旋律简单、没有伴奏的唱,演出中常常由“唱”带“念”,由“念”转“唱”,但这“念”绝不等同于话剧中的对白,其同样是具有节奏感的“音乐”,是具有节奏性、旋律性、音韵性的音乐语言,只是相对而言,它的音乐抒情感染力要弱于“唱”。戏曲中的“唱”或“念”,所表现的一般是剧中人的对话、自言自语或内心独白。尽管在表现形式上有“唱”、“念”之分,但就每一个角色而言,它都是同一个剧中人在“说话”;就整部戏的众多角色而言,则是互相有着交往的若干剧中人彼此间在“说话”。这当中,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是惯于用与生活语言形态迥异的音乐化的声乐语言———“唱”来“说话”的④。这也是戏曲演员讲究字正腔圆的原因,和话剧演员的要求并不一样。话剧中的对白强调模仿现实生活、讲求真实的人物对话,与此相比,中国传统戏曲中的“念白”可谓“不是人话”,它是高度程式化的诗性语言。今天的观众感觉传统戏曲中的对白是“拿腔捏调”,实际上,我们不会把唐诗、宋词作为日常口头表达语言来审视,但是却自觉或不自觉地从日常语言表达的角度来看待戏曲中的“念白”,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受到一个世纪以来西方话剧传统影响所致。

    那么,传统戏曲“以歌舞表演故事”,怎么样用“歌”演绎一个故事?音乐在其间的作用又是什么呢?音乐就其本质而言是情感激化的产物,歌咏之声表达的情志不是常规逻辑语言的叙事、达意、说理,而是用变化的音阶、节奏、旋律所组成的音乐语言来宣泄情感,是情感的直接语言。因为“凡属人类,不论他是到了怎样的文化程度,遇着说出来的话不能够满足他的内界要求的时候,他总是会由内界发出一些声响来,或欢笑、或愁叹,这些由人们内界发出来的自然的声响,就是音乐的元素,音乐是用来补救说话的缺乏的一种语言。”⑤音乐的长处在于描绘情感,描绘文字难以描绘的情感。因此当高度抽象化的语言符号难以表达感情时,音乐的补充随即开始。所以美学家们指出:“歌词配上了音乐以后,再不是散文或诗歌了,而是音乐的组成要素。它们的作用就是帮助创造、发展音乐的基本幻象,即虚幻的时间,而不是文学的幻象,后者是另一回事。……歌曲绝非诗与音乐的折衷物,歌曲就是音乐。……当一个作曲家为一首诗歌谱曲的时候,他把这首诗变成一支歌,原诗就不复存在了。这就是为什么肤浅的、伤感的抒情诗也能像那些不朽的诗作一样成为好的歌词。”⑥这一原则,当然也适用于戏曲中音乐语言和文学语言之间的关系,这也是有些唱词粗俗鄙陋、文理不通,但在戏曲演出中竟会深受观众欢迎的原因。

    其实,音乐在整个戏曲演出中固然为整出戏的主旨服务,但音乐本身的艺术性和可欣赏性也是非常重要的,以至于在“以歌舞表演故事”的戏曲中,观众在欣赏它通过剧情所塑造的人物、所反映的生活之外,还经常把更多的注意力倾注于赏鉴演员歌喉的优美。有些地区在生活用语中,把欣赏戏曲演出叫做“听戏”就是这个原因。再有,折子戏的演出和欣赏也非常有力地说明这一点。在折子戏中,观众对音乐的欣赏和重视肯定超过对整出戏的故事情节的关注。就好比今天的大型音乐节目“同一首歌”,即使我们把一台节目中所有演员的音乐组成一个具有文学性的故事,我相信观众还是非常清楚这是音乐会而非看电影。

    与戏曲语言的诗化、音乐化相对应,传统戏曲表演中的动作也是高度程式化、舞蹈化的。传统戏曲的诗化、音乐化决定了戏曲不是以真实地再现社会生活而表演故事,而是以抒情表意为主,与戏曲中的诗歌、音乐一致,表演者的动作也是高度程式化、舞蹈化的。

    在“以歌舞表演故事”的传统戏曲中,舞蹈和音乐的功能与地位相似。首先,戏曲中的舞蹈要服从于戏曲“表演故事”的需要,舞蹈在戏曲中以自身独特的表现方式和诗歌、音乐一起共同“表演故事”。作为一种特殊的艺术符号,动作的程式化既是戏曲艺术长时期以来的积累,也是形体语言在“三尺舞台”上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就像经过符号化的语言文字得以成为交流的工具一样,动作如果不尽可能地程式化也绝无可能承担传统戏曲中如此高密度的信息传递。戏曲中的舞蹈与动作的程式化有着密切的关系,舞蹈有着自己的表现方式,它与音乐、诗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内既紧密结合又最大程度地发挥各自的作用。《礼记》云:“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同时他们也认识到,“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⑦古人对诗乐舞的审美认知及其相互关系的理解,有助于我们认识戏曲中舞蹈的地位和重要性。

    既然传统戏曲以诗歌、音乐和舞蹈作为表现手段,就要遵从诗歌、音乐和舞蹈自身作为艺术的存在方式和内在规律。就像莱辛在批评《拉奥孔》时指出的那样,受自身艺术形式影响,雕塑《拉奥孔》所反映希腊神话中拉奥孔的痛苦和荷马史诗对此的表达是不一样的。因为二者使用的艺术材料不同,艺术表现美的可能性和方式也就有着很大的不同。雕像所表现的拉奥孔不像在荷马史诗里那样痛极大吼,是因为雕刻的物质的表现条件在直接观照里显得不美(在史诗里无此情况),因而雕刻家(画家也一样)须将表现的内容改动一下,以配合造型艺术由于物质表现方式所规定的条件。这是各种艺术的特殊的内在规律,艺术家若不注意它,遵守它,就不能实现美,而美是艺术的特殊目的⑧。同样,产生于传统文化中的中国传统戏曲和西方话剧相比,一个是以“歌舞表演故事”,一个是通过模仿现实生活的语言和动作力图再现生活,其间的距离恐怕不亚于雕塑和史诗之间的差异。

第8篇:清明节的故事传说范文

[论文摘要]秦琼是隋唐时期唐朝开国功臣,明清时期的小说作者们为他构思了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在中国的广大读者中产生了深远影响。本文对明清时期演绎隋唐历史的小说中秦琼故事的素材来源作了一个深入细致的探讨。

秦琼是隋唐时期的一个英雄人物,为唐朝开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明清时期,随着隋唐历史题材小说的出现,秦琼形象进入了小说中。作者们构思了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秦琼被塑造成一个德才兼备、英勇善战的英雄。随着这些小说的流传,秦琼这一英雄形象在广大读者中产生了深远影响。然而,历史典籍中记载的秦琼,不过是隋末唐初乱世英雄中的普通一员。那么,作者们是怎样创作出秦琼的传奇故事的呢?

我们知道,明清时期的历史小说,大都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和民间文学基础。历史渊源包括官修的史书和文人笔记。民间文学基础包括为广大民众所喜闻乐见的戏剧、说唱文学和民问传说故事。就这样,使得小说雅、俗兼顾,就可以引起上自官绅士人.下至市井细民的兴趣.最大限度地吸引读者。对明清小说中秦琼故事素材来源的考察,也拟从上述两个方面进行。

一、正统文人对秦琼的记载

我国古代小说与史传文学有一种特殊密切的关系。简单地讲,就是作者们往往以史实为基础.通过想象虚构进行发挥增饰,使质朴、平实的事件变得生动、曲折,使杰出人物变成传奇英雄。古代人们对史实的书面记录大致分两类:一是官修史书;一是私人笔记。这两类作品的作者,多为正统封建文人,他们在进行创作时,力求所记录的人物、事件真实可靠,关于秦琼的史实材料.亦是如此。

1.历史典籍对秦琼的记载。考察秦琼故事的史籍来源,可以从新、旧《唐书》和《资治通鉴》的有关章节人手。新、旧《唐书》对秦琼的记载,内容大致相同,而《资治通鉴》则没有超出二书之外。因此,我们可以依据新、旧《唐书》的记载,对秦琼做一些总结。

秦琼,字叔宝,隋代齐州历城(今山东济南)人。开始是隋将来护儿的手下,后跟张须陀攻打卢明月、孙宣雅、李密等反隋义军。张进击瓦岗军身死,秦琼归附裴仁基。并跟着他投降了李密。李密败亡.秦琼被王世充所得,因厌恶世充奸诈.与程咬金等人投了唐。秦琼追随李世民,讨伐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为唐朝开国立下汗

马功劳,先后被封为翼国公、胡国公,受到画像于凌烟阁的崇高待遇。为在细微处展示人物的精神风貌,新、旧《唐书》共同选取了几个事例,从不同角度对秦琼进行了刻画:

(1)叔宝母丧,护儿遣使吊之,军吏怪日:“士卒死亡及遭丧多矣,将军未尝降问,独吊叔宝何也?”答曰:“此人勇悍。加有志节,必当自取富贵,岂得以卑贱处之?”

(2)(秦琼)从通守张须陀击贼帅卢明月于下邳。贼众十余万,须陀所统才万人.力势不敌,去贼六七里立栅,相持十余日,粮尽将退。谓诸将士曰:“贼见兵却.必轻来追我。其众既出,营内即虚,若以千人袭营,可有大利。此诚危险谁能去者?”众人皆莫对,唯叔宝与罗士信请行。

(3)其后每多疾病。因谓人日:“吾少长戎马,所经二百余阵,屡中重创。计吾前后出血亦数斛矣.安得不病乎?”

可以看出.秦琼具有与众不同的品质与才能,并且有勇有谋,曾身经百战,出生人死,立下了赫赫战功。

2.正统文人笔记对秦琼的记载。由于受史传文学求真创作原则的影响。正统文人笔记在创作时也力求真实.因此早期文人笔记中一些人物、事件,往往被后世史家采用。在唐代文人笔记中。有一些关于秦琼的记载,如《隋唐嘉话》中秦琼解释自己的病因,《大唐新语》记录的来护儿吊慰秦琼和秦琼与程咬金“弃郑投唐”的事件,就被新、旧《唐书》共同采用。此外,还有一些不为史家重视的细枝末节,散见于各代文人的笔记中。

首先是秦琼的坐骑。古代将军行军打仗,拥有一匹品质优良的战马,无异于如虎添翼。秦琼身为名将,英勇善战,其坐骑自应不凡。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记载:“秦叔宝所乘马号‘忽雷驳’,常饮以酒,每于月明中试,能竖越三领黑毡。及胡公(秦琼死后封胡国公)卒,嘶鸣不食而死。”宋代曾性记录此马“每月夜设二领毡,溪涧当前一跃而过”。虽然段、曾对马跃过的毡数记录不同,但可以肯定:此马善于跳跃,通人性,非常马所及。根据这些记录,作者们设计了秦琼为救李世民而纵马三跳虹霓涧的精彩情节。

其次是秦琼的兵器。《新唐书》记载:“每敌有骁将锐士震耀出入以夸众者.秦王辄命叔宝往取之,跃马挺枪刺于万众中。莫不如志。”可以知道。秦琼所擅长的兵器是枪,但是,大概这只是其使用的长兵器,另外,他还使用一种短兵器——铣鲵。明代彭大翼《山堂肆考》记载:“铣鲵,短兵也,形如小凿……秦琼尤善用之。”明代陈元龙《格致镜原》也有类似记载。由此可知,秦琼在兵器上是长短兼擅,武功不凡。这种兵器在《大唐秦王词话》、《隋唐两朝志传》等小说中被说成是“劈楞简”,袁于令《隋史遗文》则说是“瓦面金装锏”。作者们还设计了尉迟恭与秦琼“三鞭换两简(锏)”“秦琼潞州府途穷当锏”的情节,在《说唐演义全传》中。秦琼的双锏还担负起了“撑住李乾坤”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最后是秦琼的作战。秦琼打仗时英勇神武,所向披靡。唐代吕温有《秦叔宝颂》:“洛内之役。龙战未决。秦公应变。临阵电拔。锐气尽来,我盈彼竭。成败反掌,存亡奄忽。虎来风壮。鳌转山没。遂作心膂。爰从讨伐。崩围陷阵,火进冰裂。翕如鹗耸,纵若鲸突。功成国定,万古壮骨。”

这首诗描写的是唐军攻打王世充占据的洛阳时的场景。在这场战役中.秦琼起了扭转战局的关键作用,他也因此建立了不朽功勋。

总结上面两个方面.无论是官修的史书,还是文人们的笔记,它们记载的秦琼事迹.或许有某种程度的夸张,但基本是写实的。它们共同为小说中的秦琼形象及其故事的演绎提供了真实性基础。

二、戏剧与民间说唱艺术对秦琼形象的塑造

如果说历史典籍、文人笔记中较为真实的记载构成了秦琼故事的坚实骨骼的话,那么,隋唐以来有关秦琼的民间传说、戏剧戏曲、说唱文学等.便是它丰满的血肉。我们知道,由于英雄人物的作用巨大,使得芸芸众生对他们产生由衷的景仰,对他们顶礼膜拜这种对有功于民、垂德于世的英雄的向往崇拜.积久便自然内化为一种集体的心理情结,即一些理论家们所说的“集体无意识”。这种情结的最常见表现形式就是对英雄人物行为、事迹的普遍传扬。所以,每一个英雄人物,在他生活的时代就会有许多崇拜者.他的英勇事迹也一定会以各种方式在广大民众中流传。

然而普通民众由于社会地位、文化程度、经济状况等多方面因素的制约.不能为自己所喜爱的人物、事迹作全面而细致的书面记录。于是,他们便通过口耳相传,用表演、说唱等方式来表达他仃J对英雄人物的喜爱和崇拜。所以。在民间传说的许多历史人物。往往越到后来.越具有浓厚的世俗气息和平民特征。秦琼这个人物,经历过隋末唐初的战乱.最后成为国家元勋。他的这种传奇经历.本身就能引起普通民众的浓厚兴趣,所以,对他的个人崇拜及其事迹的流传,肯定也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但是,在民间文学艺术作品中我们所能找到的关于秦琼的资料,宋代以前的很少,只能找到元明时期的一些戏剧作品,包括三部元明杂剧。明清时期一些文人的笔记中也有民间艺人们说唱秦琼故事的零星记载。

1.元明杂剧对秦琼形象的塑造。在元明时代的历史剧巾,以隋唐历史为题材的共有十二部.有秦琼形象的有元代郑光祖的《程咬金斧劈老君堂》、元明时期的《魏征改诏风云会》和《徐懋功智降秦叔宝》。下面,简单介绍一下这三部戏剧。

《程咬金斧劈老君堂》讲述李世民不听臣下识天机的渫士的预先警告,执意要外出打猎,南于追猎一只自鹿.来到李密的金墉城下。秦琼与程咬金等人奉命追杀被李密认为是前来窥视军情的李世民。程咬金把他追进了一座庙宇,发现他躲在老君堂里的祭坛后,举起斧头要砍他,这时.李世民的头顶有黄龙出现,被赶来的秦琼看到。秦琼认为李世民是真命天子,就阻止了程咬金,并把他交给李密。李密要处决李世民,被魏征成功地劝阻,因在南牢,甚至还拘留了前来求情放人的唐军使甩。这一举动,使得秦叔宝、魏征、徐懋功三个人觉得:李密是一个小人,天意在唐。于是,他们偷改了李密的诏令,放走了李世民。创作于明朝初期的《魏征改诏》取材与上面的剧本相似.有关秦琼的内容与此剧略同。

《徐懋功智降秦叔宝》剧写李密兵败身亡后,秦琼投降了王世充。王世充与唐军交战,秦琼勇猛善战,李世民想使其归附,于是派徐懋功去招降。但是秦琼出于忠义观念不愿投唐。于是,徐懋功就使用反间计,使秦琼受到王世充的猜忌.且马上就有杀身之祸,秦琼不得已而投唐。

上述戏剧。由于它们重点在表现激烈的的矛盾冲突,展示惊险热闹的曲折情节,对人物形象缺乏细致深刻的刻画,所以,秦琼在剧中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个过场人物,缺乏典型鲜明的个性。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们仍可以看到后世小说作者们多以戏剧中的秦琼形象及情节为基础,进行深度的艺术加工之后,用在自己的小说中。

2.民间说唱艺术对秦琼形象的塑造。此外,我们还可以从明清时期一些杂录、笔记中了解到.明清小说中的秦琼形象及其故事还参考了民间说唱艺术。秦琼故事中的《秦叔宝见姑娘》一段可以说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袁于令的《隋史遗文》第十

三、十四回写秦叔宝发配至幽州.幽州总管罗艺的妻子正是其姑母,姑侄得以相认。但据《新唐书》载,罗艺的妻子足孟氏,与秦叔宝并无瓜葛。这一情节,喧该是说唱艺人们的虚构。晚明著名的说书艺人柳敬亭所说的秦琼故事在当时影响就很大,这一点可由《桃花扇》第十三出《哭主》得到验证。柳敬亭对左良玉说:“若不嫌聒噪啊,把昨晚说的《秦叔宝见姑娘》,再接上一回吧。”这接上的一回,讲述的是秦琼在校场演练武艺的事。这说明,秦琼故事在柳敬亭时代已成为一个完整的说书系统。这就使我们有理由相信,袁于令在《隋史遗文》中多次提到的“旧本”,确实是存在的,并且早已在民间广泛流传。

第9篇:清明节的故事传说范文

我的幼年是在苏州度过的。每逢端午,都能看见山塘河里热闹异常的龙舟竞渡,家家户户裹粽子吃粽子,并在门口挂上用来“避邪解毒”的菖蒲艾蓬。小孩子要穿上虎头鞋,用雄黄在眉心画个“王”字,中午全家要喝雄黄酒。此外,还要看节令戏《白蛇传》。

有一年端午节,我到石路“小荒场”的一个戏馆去看《白蛇传》,当演到白娘子喝了雄黄酒现出原形时,突然从床帐里游出一条白色巨蛇,虽说是用竹子白纸扎成的道具,却使幼小的我感到极度恐惧。

关于白蛇的传说,最早也许可追溯到上古的图腾崇拜。我国几个主要华夏民族在其原始社会阶段都有过以龙、蛇为图腾的情况。传说中最早的祖先伏羲、女娲就是“蛇身人面”且结为了夫妇,汉梁武祠石刻的伏羲、女娲像正面即是两蛇交尾之状。文学作品中,唐人传奇就有描写白蛇的故事,最初见于谷神子《博异志》,题作《李黄》,后被收入宋人李P《太平广记》中。明人陆楫编集的《古今说海》也收入了此篇,题为《白蛇记》。

这篇传奇讲述唐宪宗元和二年,陇西盐铁使李逊的侄子李黄在长安市东遇到一位身穿白色孝服的,见其美貌而动心。他频献殷勤,先是借钱给她购买新衣,后又随她到其宅中并求婚,经老女青姨撮合成功。李黄遂入内室,“一住三日,饮乐无所不至”。到了第四日,李黄回家,觉身重头旋,病倒床衾。在被褥,他的身体竟逐渐消蚀,最后只剩一滩血水和一颗头颅!后来,李家人去寻那白衣的家,只见一座荒芜的园子、一棵孤零零的皂荚树。附近的住家说,树中常有一条巨大的白蛇盘绕。

据杭州《净慈寺志》载,宋代在该寺附近曾出现巨蟒,并会变成美女害人。陈芝光《南宋杂事诗》里也有“闻道雷峰蛇怪”的说法。宋人话本中则出现了《西湖三塔记》,见于明洪F刊印的《清平山堂话本》。故事说杭州出现了三个女妖:白蛇、乌鸡和獭。由白蛇变幻的白衣娘子在西湖一带迷惑男子,害死许多人命,乌鸡和獭也是这样。后来它们被奚真人擒获,镇压在三座石塔之下。南宋后期洪迈《夷坚志》中也有类似故事,说丹阳有一位孙姓男子娶妻,容貌姣好,喜穿素衫,用红线相系,但每次洗澡都要用重帷遮蔽,不让婢女伺候。一次丈夫微醉,透过帷隙窥视,只见一条巨蛇盘在浴盆内,大惊失色,因此“怏怏成疾,未逾岁而亡”。

明人吴从先《小窗自纪》也有“宋时法师钵贮白蛇,覆于雷峰塔下”的记载,可知白娘子的故事在宋代就以民间传说的形式见其雏形了。

白蛇故事在宋元话本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见于明人冯梦龙《警世通言》。这篇话本小说基本摆脱了此前白蛇故事“蛇妖化作美女害人”的窠臼,原来可怖的蛇妖已变成富于人情味的女子,情节也大大丰富,构成了一个较完整的爱情故事。男主人公首次用了许宣的名字,其职业也改为生药铺主管。游湖、借伞、成亲、赠银以及发现银子为库银而导致许宣吃官司等情节不但都有,还增添了终南道士、金山寺法海禅师等人物。故事写道士给许宣灵符,叫他回家捉妖,许宣被发配镇江,耽搁在李员外家,李员外欲调戏白娘子,无意中见到白娘子现身为一条巨大白蛇。后来法海用金钵捉妖,把白蛇、青鱼镇压在雷峰塔下。冯梦龙整理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在《白蛇传》故事的演变发展历程中具有重要意义,基本奠定了《白蛇传》的故事框架。故事中的白娘子,真诚地爱着许仙,人情胜于妖气,与以前故事中的蛇妖有着本质不同。不过,故事的叙述语言还遗留着“蛇妖害人”的痕迹,并宣扬“奉劝世人休爱色,爱色之人被色迷”和“色即是空空即色”的理念。

《白蛇传》不仅有小说、话本流传,而且被付诸管弦――或被用于曲艺说唱,或被戏曲搬演。明嘉靖年间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说:“杭州男女瞽者,多学琵琶,唱古今小说,以觅衣食,谓之陶真……若红莲、柳翠、济颠、雷峰塔、双鱼扇坠等记,皆杭州异事,或近世所拟作者也。”陶真是一种说唱曲艺形式,以七言民歌体叙述故事,用琵琶伴唱。在明代,杭州一带还出现了浙江弹词《雷峰塔》。这部弹词虽从话本《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而来,但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和主题思想又有了较大变化。

明万历年间,陈六龙编成了戏曲传奇《雷峰塔》,这是今知最早把《白蛇传》故事搬上舞台的戏曲剧本。据载,该剧基本是依据民间流传的雷峰塔传说撰写而成的,可惜剧本已佚。

清乾隆年间,《白蛇传》故事在戏曲舞台上甚为活跃。黄图的看山阁刊本《雷峰塔》刊刻于乾隆三年,这是现今所能看到的写白蛇故事的最老剧本。黄本《雷峰塔》以冯梦龙话本为蓝本,着力描写白娘子的温柔多情和对爱情的执著追求,并写出了许宣的动摇。不过,黄图和冯梦龙一样,仍然把白娘子和许宣的姻亲看成是一段孽缘。

黄图的本子一脱稿便被搬上舞台,在演出过程中,戏曲艺人们又作了许多加工创造。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两淮盐商为祝贺皇太后八十寿辰上演《雷峰塔》,方成培对剧本作了较大幅度改动,他的修改本称为水竹居刊本。水竹居刊本对在民间演出的黄本《雷峰塔》,从关目、人物到曲辞都作了加工或重写,新增的“端阳”、“ 求草”、“ 水斗”、“ 断桥”、“ 祭塔”、“合钵”等场,为黄本所无。该本较彻底地剔除了妖孽害人的内容,更加突出了白娘子的善良和对恶势力的抗争,突出了全剧的悲剧冲突。方成培的改编本是诸种《雷峰塔》中较完整、优秀的一个本子,如今昆曲常演的“盗草”、“水斗”、“断桥”等折子与方本基本相同。

清乾隆以后,苏州弹词得到快速发展,在明代浙江弹词本《雷峰塔》基础上,又吸收了话本、戏曲本的营养,苏州弹词出现了《新编东调雷峰塔白蛇传》、《新编宋调全本白蛇传》等刊本。清嘉庆十四年(1809)又出现了《绣像义妖传》的刊本,署陈遇乾原稿,陈士奇、俞秀山订定。

《绣像义妖传》28卷53回,是一部卷帙浩繁、情节丰富的唱本,人物刻画细腻生动。《义妖传》后又名《白蛇传》,在书坛久演不衰。上世纪40年代以后,弹唱《白蛇传》的名家有张云亭、俞筱云、俞筱霞、杨仁麟、蒋月泉、朱慧珍、曹啸君等。

新中国成立后,《白蛇传》的故事被更多剧种和曲种改编搬演,昆、京、越、川等剧种都有精彩演出。田汉曾于1947年改编过京剧《金钵记》,1952年又重新改编成京剧《白蛇传》。田汉继承前人成就并加以创造性发展,突出了白娘子与法海之间的矛盾,白娘子、许仙、小青的形象更加丰满,反封建的主题更加鲜明,全剧结构完整严谨,语言精美富有诗意,成为白蛇题材戏曲本中的佼佼者。1955年梅兰芳和俞振飞合演的昆剧《断桥》拍摄成彩色影片,杜近芳、赵燕侠等也曾出演过白娘子,1980年上海京剧院演出的京剧《白蛇传》又拍摄成彩色影片,由李炳淑、陆柏平、方小亚等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