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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化经济学论文精选(九篇)

演化经济学论文

第1篇:演化经济学论文范文

关键词:演化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遗传机制;变异机制;选择机制

演化经济学是相对于主流经济学的研究范式而不断成长起来的一种非主流的或者说是异端的研究范式之一。随着经济学各种范式的冲突和较量,1981年肯尼思・博尔丁(Kenneth Boulding)出版了《演化经济学》,理查德・纳尔逊(R,Nelson)和悉尼・温特(S.Winter)1982年出版了《经济变迁的演化理论》,引人注目地建立了一种新的经济理论和分析方法,标志着演化经济学的诞生。㈣早在80年代以前,美国制度主义先驱索尔斯坦・凡勃伦(Thorstein Veblen)发表著名的学术论文《经济学为什么不是演化科学》,第一次明确提出了“演化经济学”术语,宣布了制度主义的“演化经济学”研究议程。20世纪80年代以来,许多经济学家都从不同侧面指出经济学中演化分析的重要性。1991年《倾化经济学》杂志创刊,演化经济学著述日增。多普菲和福斯特等学者已出版了不少演化经济学的著述,大大推进了演化经济学的发展。在对新古典研究范式的理性一个人主义一均衡分析框架提出挑战的过程中,被认为异端的演化经济学的制度一历史一社会结构分析框架日益成为具有影响力的分析方法,加上反主流的国际经济学改革运动的声浪也日益唱响,21世纪的经济学可能会从新古典经济学转向演化经济学,从而进行革命性变革。

演化经济学是对经济系统中新奇事物的创生、传播和由此所导致的结构转变进行研究的经济科学新范式,而且将成为各种异端的综合(贾根良语)。作为一种经济学研究的新范式,演化经济学在批判新古典经济学的基础上不断发展和完善自己的理论框架。本文主要从演化经济学的内涵及其对新古典经济学的批判和超越的角度,考察其理论框架的形成及影响。

一、演化经济学的内涵及特征

演化经济学是借鉴达尔文生物学的进化隐喻和拉马克的遗传变异学说,引进物理耗散结构理论等自然科学的研究成果来分析经济社会系统形成、发展的动态演化和发展趋势的学科。广义来讲,其思想渊源可追溯至老制度学派的创始人凡勃伦,而狭义上的演化经济学指20世纪80年代之后经济演化思想的现代形态,主要包括变异、选择理论(以纳尔逊和温特为代表)、以非线性系统动力学为基础的演化理论(包括混沌理论等)和演化博弈论。演化经济学将技术变迁看作是众多经济现象背后的根本力量,以技术变迁和制度创新核心为研究对象,以动态的、演化的理念来分析和理解经济系统的运行与发展。演化理论关注的焦点是某一变量或一组变量如何随历史而变化,如何在理论上理解所观察的变化背后的动态过程。特别是,可以通过解释它是如何达到当前状态来理解某一变量或系统的当前状态。这些变量或系统要经受某些随机变异或扰动,但也存在着对变异进行系统性筛选的机制。

纳尔逊总结了现代演化经济学的两个共同特征:(1)关注经济的动态过程,不仅要看到均衡,更为重要的是,要说明均衡是如何达到的;(2)承认“路径依赖”在经济分析中的重要性。演化经济理论假定,存在着强有力的惯性趋势,使选择过程中的幸存者得以保留。然而在许多情况下,也存在着持续引入新变异的力量。

二、演化经济学对新古典经济学的超越

处于正统地位的新古典经济学借助原子本体论和机械论隐喻,信奉决定论的哲学观,将利润最大化和均衡作为其理论体系的两个基本支柱,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均衡的研究上,导致看问题的出发点通常基于三项基本假定:(给定)经济人的偏好、生产技术和制度约束、可供使用的资源禀赋。从此出发,研究人们如何在给定的机制下相互作用,达到某种均衡状态。这种最优化和外生性,排除了新知识的创造、企业家的作用、技术变迁和主导部门重要性的变化等问题,将技术变迁视作与经济学家无关的黑箱,使对技术变迁的源泉、性质和过程等关键性问题的讨论完全被忽略掉了。

以纳尔逊、弗里曼、多西等人为代表的演化经济学家既借用生物进化的隐喻,又借用现代宇宙理论、量子力学理论以及混沌理论等,对经济系统不断发展变化的特征与生物自然选择过程类比,试图对整个经济理论研究的基础进行重构。其基本的思路是:将技术变迁视作众多经济现象背后的根本力量,以技术变迁和技术创新为核心研究对象,坚持从演化的、动态的角度来分析和理解经济系统的运行与发展。与新古典经济学相比而言,如果说新古典经济学是研究存在(being)的经济学,那么,演化经济学就是研究生成(becoming)的经济学,它可以被定义为对经济系统的创生、传播和由此所导致的结构转变进行研究的科学。

演化经济学在对事实评价时所持有的基本信念(信念是科学范式的内核)与古典经济学存在着根本性的不同,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历史演化对均衡的超越

演化经济学认为,社会经济系统是一个不可逆的历史演化过程,过去的时间与未来的时间是不对称的,社会经济过程与生物进化过程的不可逆性极为类似,演化意味着新质要素随时间的推移而创生。多西和梅特卡夫认为,个人或组织等行为者的目前行动将对未来决策过程或系统的未来结构及其发展变化路径产生重大影响。时间不可逆、结构转变和过程与滞后概念密切相关。即系统如果发生了变化,虽然导致这种变化的力量已经消失,系统也不会完全回到最初状态,这是经济社会系统的重要特征。就制度和组织而言,新古典经济学重视企业平衡状态的研究,而轻视达到均衡的过程研究。演化经济学假定企业的决策是连续的,每个企业决策时充分考虑未来的预期及其竞争对手的策略行为。“路径依赖”说明锁定效应和次优行为可以持久存在。历史突出了经济过程中具有路径依赖、不确定性和时间不可逆等重要特征。

(二)满意对最优的超越

新古典经济学在原子论和机械力学基础上,在假定经济人完全理性、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前提下,描述了均衡状态下的各种社会经济现象,求解在一定外部环境控制下的最优控制和最优路径。新古典经济学没有考虑由于认识的有限性而造成的不可预见性。因此,建立在均衡基础上的理性人假设脱离了社会现实。演化经济学以达尔文生物进化论和拉马克的遗传基因理论为基本思想,强调经济变迁的动态过程,在有限理性假定的基础上,接受了马奇在行为主义企业理论中的满意假说,指出最优难以实现,均衡只是暂时的。经济系统向着均衡靠拢,均衡可能是多重的。究竟到达或渐近哪一种均衡依赖于进化的路径。

演化经济学非常强调随机因素对经济社会系统及经济人的影响作用。新古典经济学认为,即使不存在不确定因素,因其是以随机变量的形式出现在数学方程内,并给定随机变量的分布,理性人仍可找到最优化行为。而演化经济学认为,随机因素起着关键作用,特别是在决策和搜寻革新过程中,这种不确定性使长期最优化决策难以实现,进化过程的长期趋势难以预测。

理性与有限理性,最优与满意,它们成为演化经济学对新古典经济学前提假定的重要反叛和超越。自亚当・斯密以来,古典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深受物理学的影响,在假定最大化行为的前提下,它们集中研究机制均衡问题。尽管凯恩斯从非均衡思想出发,从有效需求原理来构造宏观经济理论,通过非均衡思想建立了宏观总量分析方法,并对均衡思想有所冲击。然而,以萨缪尔森为代表的新古典综合派使微观与宏观对接,并仍在均衡框架内进行分析。后凯恩斯主义尽管从非均衡、动态、关注制度文化角度来分析经济过程,但主流经济学一直被均衡思想和范式所支配,并建立了以均衡分析为核心的经济分析体系。

20世纪80年代后,演化思想又促使人们在主流经济体系之外发展经济演化理论。从亚当・斯密、马歇尔、熊彼特、凡勃伦、哈耶克等人的思想演变中可看出,经济学正在进行着从均衡走向演化的范式变迁。这种变迁折射着两种思想交锋的历程,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对新古典经济学分析模式的超越。总之,经济学各流派的研究方法表明,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精髓是从确定性到不确定性。这是对演化经济学不确定性引起的有限理性和满意假说的最好概括。

(三)多样性对同质性的超越

演化经济学的本质特征是由于“新奇”创生而形成的多样性思考。因此,其研究方法是关注超经济人的个体群思考。与个体群思考相对立,新古典经济学侧重使用类型学思考的方法。类型学思考是把所有的变异都看作是对理想类型的偏离,看作是由于暂时的干涉力量所导致的畸变。所以,为了集中在现象真实的本质上,类型学思考就把基本类型和它们的具体例子之间的差异看作是某种可以忽视的东西。在个体群思考中,多样性并不是把基础性的实在隐藏起来的“干涉并发症”,而是基础性的实在本身,是演化赖以发生的基础。可见,演化经济学把个人选择置于多样化行为的群体之中,强调了主观偏好的特异性和行为的异质性对“新奇”创生和创新过程的重要性。

三、演化经济学的基本分析框架

演化经济学作为一门分析经济社会系统演变的科学,必须具备一个分析问题的中心线索,即研究问题的出发点。它针对新古典经济学的三个基本假定――(给定)经济人偏好、生产技术和制度约束、可供使用的资源禀赋的局限性,认为在经济变化的过程中,新偏好的形成、技术和制度的创新以及新资源的创造(即“新奇”的创生)是关键因素,是经济变迁过程的内生性因素。正如Hodgson(1997)指出:“作为社会经济演化的一个恰当概念,正确地评价新奇的突现及其传播的关键性作用是必不可少的。”演化经济学在其理论体系中抓住了“新奇”对经济系统的关键意义,认为在经济学中, “新奇”就是新的行动可能性的发现,它是人类创造性的结果。如果新的行动可能被采纳,那么这种行动就被称为创新。贾根良总结指出,“新奇”创生的内生化,是演化经济学研究纲领的硬核。因此,“新奇”的出现及创新的重要作用成为其理论框架的基石。

演化经济学借用达尔文的生物进化隐喻,通过运用“缘由”来解释一切物质和能量转换过程中必然牵涉到的机制,认为一切事件或现象都有其“缘由”,每一“缘由”则产生一个结果。与达尔文对生物演化的解释一样,有关社会经济系统的演化必然涉及到三种机制:遗传机制、变异机制和选择机制。在这些机制的相互作用下,在遗传基础上进行变异以适应新环境,此即为“达尔文进化”。Hodgson(1997)对凡勃伦在经济学领域应用三种机制的总结中指出:(1)遗传(承袭)机制。演化主体存在一些遗传性或延续性准则,总是受到遗传机制的影响。以此为立足点,以保证不同后代个体虽然不尽相似,但他们都在某些方面与其前代相似。(2)变异机制。受初始条件区别的影响,完全复制自身是不可能的,持续性变异广泛存在于一个群体的不同成员之间。(3)自然选择机制。在承袭和变异机制共同作用的基础上,选择机制决定了最终的演变方向。自然选择机制通过更适机体后代数量增长和变异或基因整合帮助机体获得存活优势两种途径发生作用。

(一)基因类比物及遗传机制

社会经济系统如同生物演化,会产生如同基因的遗传、变异和选择机制运行。在社会经济系统中,“基因”类比物(或选择单位)是什么?霍奇逊总结了经济学中的诸多“基因类比物”,如人类习惯(凡勃伦)、个人(马尔萨斯)、组织惯例(纳尔逊和温特)、社会制度,乃至整个经济系统(Hodgson)。在对这些不同的类比物进行考察之后,霍奇逊提出,考虑到它的性质具有相对稳定性以及普遍性,“制度”应当被采纳为经济分析的基本实体单位。大多数现代演化经济学家认为,制度或组织具备选择单位的条件。

选择单位作为一种实体,它们被选择的特征历时要足够稳定,以保持定义这个群体的实体的同一性。经济方面,选择单位常常是使用特殊的生产方法制造某种系列产品的特定的企业组织。而选择环境独立于实体,这是对各种实体进行评估,并把选择特征转化为选择优势的框架。凡勃伦认为,社会结构的演进,是制度上一个自然淘汰的过程,制度和惯例具有相对稳定和惰性的品质。因此,可以历时传递其重要特征,它是社会有机体的基因组织,扮演着生物学中基因进化的作用。纳尔逊和温特在《经济变迁的演化理论》中讨论了类似于基因的“个人技巧”与“企业惯例”的作用,即遗传机制的作用。

技巧是指一个光滑序列的协调一致的行为能力。在行为正常发生的情况下,行为相对于它的目标来说,通常是有效的。企业惯例是企业的组织记忆,执行着传递技能和信息的功能。企业运转离不开惯例,企业的惯例与人类的技巧有相似之处。知识是惯例的核心要素。纳尔逊和温特指出,惯例在企业中起着基因在生物进化论中所起的作用。惯例包括企业的各种特点,如生产技术、投资政策、产品组合策略等。在任何时候,一个企业的惯例界定一系列函数,它们决定一个企业所做的事情是各种外在和内在变量的函数,具有好惯例的企业或组织就可能在一个行业或群体中变得日益重要。组织是由个人构成的,组织的行为可以归结为组织成员个人的行为。理解技巧在个人发挥功能中的作用,就可以理解惯例在组织发挥功能中的作用。不过,惯例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新达尔文主义基因,它具有学习效应的获得性遗传特征,因而可以说是拉马克式的基因。但总体上看,它们都是广义的达尔文主义的基因。

(二)变异机制或“新奇”性创造

变异原则强调种类和多样性的作用,有时等同于已有特征的变化,即系统内“新奇”事物的创造。

在把演化作为重要特征的生物学、语言学或经济学等学科中,在某一时间和地点所观察到的事物都必须被解释为一种持续不断的演化过程中的转变。这一过程有两个特征,一个是它的历史性,另一个是变迁过程的无止境性。关于连续变迁端在何处这个问题,熊彼特曾经指出,经济变迁可以被解释为主要的“从经济内部”产生的。“如果演化被定义为可观察的系统历时地自我转变,那么如何才能实现这种自我转变呢?自由能的获得是必要条件,一个充分条件就是其他方面所坚持的演化的一般特征,这就是新奇的创生,这在出现后,会通过系统或系统的某些组成部分进行扩散。在经济学中,新奇就是新发现的行动可能性。有关这种新奇的消息可能会传播,或者可能通过模仿而扩散。一旦某种新认识到行动可能性被接受,所产生的行动就被称为创新”。

“新奇”创生机制所研究的问题是“新奇”为什么和怎样被创造。就“新奇”为什么被创造而言,知识是惯例的核心要素。演化经济学是知识经济理论的开拓者,但一种更系统和更完备的知识理论仍有待于创造。“新奇”创生是现有要素重新组合的结果。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人们怎样和在什么地方搜寻新知识,这主要取决于他们知道什么和他们从前做了什么,而并不是所有的技术或制度等发展路径都具有同样被探索的机会,“新奇”的创生必定是路径依赖的。

企业在市场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时,需要搜寻新的生产技术和惯例。搜寻是在已知的技术和惯例中寻找适合自己需要的技术和惯例。创新是通过研究与开发去寻找原来没有的技术和惯例,而且,创新改变原有的惯例,使创新者有较大的优势,从而获得较多的利润,但这种情况只能是暂时的。非创新者可以进行创新或模仿,后来者可逐渐赶上先进者,先进者会逐渐失去自己的优势。

熊彼特曾对创新过程进行了开创性研究。他把创新看作是经济发展过程的实质,强调非均衡和质变的作用,认为资本主义在本质上是一种动态演进的过程,即“创造性毁灭过程”是资本主义的基本事实。这类似于生物学中的进化理论。纳谢德・福布斯和戴维・韦尔德以发展中国家或地区企业的成功案例为例,指出了如果发展中国家注重学习,注重创新,努力提高自身技术能力,提升价值链,成为一个高效率的追随者,那么他们就有可能实现其核心目标――价值增值,就可以有所作为――由追随者成为领先者。贾根良教授认为,从追随者到领先者是企业发展的必由之路。对于技术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企业来说,通过一个怎样的过程,他们才能实现自主创新并成为技术的领先者呢?通过比较韩国、印度、巴西、坦桑尼亚、新加坡等一些国家或地区的案例,并对不同环境和不同产业中多样化的成功经验进行深入的理论探讨,为我国自主创新战略的实施提供了有益的借鉴。盛昭瀚(2002)从演化经济学的视角对国家创新系统进行了研究和探索,认为演化模型的多样性、不确定性、不可逆性和路径依赖性为技术创新提供了较好的分析工具,并认为这是国家创新体系的微观理论基础,国家创新体系要协调好公有知识与私有知识的关系,要注重学习过程和制度安排中的主体的时间、信任、有限理性的重要性。所有这些研究为演化经济学变异和创新机制的运作,提供了理论和现实的佐证。

(三)选择机制及演化路径

选择和评价机制是复杂系统在演化过程中如何寻求和确定进化道路的机制。它包括系统的生存价值选择、信息价值评价以及两者之间的相互关系等。这是进一步实现系统进化的动力学问题。

选择机制研究变异或“新奇”在经济系统中为什么、什么时候和怎样才能被传播。按照凡勃伦的看法,制度是人类的思维和行为习惯,所以,变异或“新奇”必定是新思想和新方法的出现。他通过“缘由累积进程”来解释选择过程的重要性,认为“习俗、惯例的累积性发展是对传统的选择性适应的结果”;任何习俗、惯例与行为方式都受选择机制的影响,而与变化了的环境要求相一致的程度,则是检验其存活适应性的标准。按照个体群思考方法,一个个体对创新者是模仿还是反对,受群体成员选择的影响。选择过程将出现两个方向: (1)创新被旧的惯例扼杀。 (2)在自增强作用的影响下,创新被采用并向外扩散。纳尔逊认为,企业在面临环境变化且有几种可供选择的方案时,企业要进行选择。选择的环境包括外部环境(如产品需求、要素供给、价格等市场环境)和内部环境(如创新引起的变化等)。

纳尔逊和温特强调惯例、搜寻、创新和选择环境在经济变迁过程中的重要性,认为经济演化过程是一种惯例的学习过程。惯例是一种光滑序列的协调一致的行为能力,是一种程序化的、说不出来的知识,且往往是自动进行的选择,它控制、复制和模仿着经济演化的路径和范围。达尔文的遗传机制、“新奇”创生机制和选择机制是演化经济学类比和隐喻的基础,为演化经济学提供了基本的分析框架。

第2篇:演化经济学论文范文

西方经济地理学的关系范式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在人文地理学的“关系思考”(relationalthinking)的倡导下[6],伴随着经济地理学制度转向和文化转向的研究深化,经济地理学中有关“经济行为主体之间的社会相互作用是如何塑造经济景观”的文献越来越多[7-9]。学者将“交织于多种地理尺度上的经济变化过程中的行为者的社会空间关系”作为研究核心。这种视角成为21世纪西方经济地理学发展的一个显著特征,被称作“关系范式”、“关系转向”或“关系经济地理学”[10]。关系范式的分析框架包括3个方面内容:关系资产、关系根植性和关系尺度。①地方和区域发展的关系资产:尝试将地方和区域的发展解释为区域经济复苏的空间结果,采用诸如“制度厚度[11]”、“非贸易相互依赖[12]”、“学习型区域[13]”等多种相互作用的概念给予解释,常使用地方规则、反思性知识(re-flexiveknowledge)、惯习和情境(context)等多种非经济因素剖析企业区位的集聚以及地方和区域发展的结果。②处于社会行动者网络、企业网络和组织网络等各种网络中的关系根植性:强调网络及其内部权力关系有助于经济地理“对企业的再发现”的研究。③关系的尺度:在理解当前“全球化”的地理现象时尝试解释和阐明尺度地理重叠和地域单元重构的作用[14]。关系范式的研究还出现了多个学派,例如:将经济主体创建空间的力量以及区位机会视作其研究焦点的“加利福利亚学派”[15-17],强调国际相互作用中社会制度和文化的嵌入性的“英国曼切斯特学派”[18-19],以及强调在空间视角下对行动的关系概念体系进行研究的“德国关系学派”[20]。这些学派总体上看都是以经济行为者为中心的,强调制度在分析经济关系中的核心位置,关注全球化对经济组织的影响以及随后发生的全球—地方张力,对社会和经济过程的理解有明显超越空间描述的趋势[21]。

西方经济地理学的演化范式

20世纪80年代,经济学内部出现了一种基于“生物学”类比的“演化经济学”,得到快速发展并能与新古典经济学相抗衡[22]。受演化经济学的启发,西方经济地理学界(尤其是欧洲)对演化分析方法日益重视,并于20世纪末提出发展一门演化经济地理学。演化经济地理学与演化经济学家重视分析产业创新和技术变化不同,更加注重寻求空间演化的本质[23]。进入21世纪后演化经济地理成为经济地理学界关注的一个重要领域,得到迅速发展,并成为当前西方经济地理学理论建构的前沿[24-28]。演化经济地理学认为,企业的竞争是基于它们的知识、惯例和能力,而这些东西是在过去并在特定的地方环境中形成的,因而是其他企业难于模仿的;经济活动的空间集聚并非是基于企业和消费者的理性区位决策,而是地方化知识历史累积的结果;学习、路径依赖和惯例的演化是理解技术创新和区域竞争力的基础。因此,演化经济地理学非常关注企业学习(知识生产)和知识转移扩散的动态过程以及制度、地理集聚在其中的作用。在探讨经济活动在空间中的不均衡分配方面,演化经济地理学的理论要点,不同于制度主义经济地理学所认为的财富在地域间的不均衡分配主要关系到地域制度的差别,也不同于新古典主义经济地理学将经济行为的不均衡分配视为移动性生产因素驱动下一般性集聚过程的结果,它将经济行为看作是在时间和空间中展现的演化过程,强调空间经济发展不均衡的路径依赖动力(path-dependentdynamics),其主要目的是为了理解路径随时间的空间分布,它对分析空间中新路径的创造和扩散以及合适路径扩散的发生机制特别感兴趣[29]。在核心概念方面,演化经济地理学将“新奇”视为演化的根本动力[30],认为“惯例”是演化的轨道,重视技术与制度、企业发展与企业环境、经济系统与生态系统的“协同演化”特征[31],运用“路径依赖”概念理解和分析经济活动的空间演化[32-33]。演化经济地理学能够在企业的区位行为及惯例演化、产业的空间演化、网络结构与网络的空间演化、城市与区域发展及其空间系统演化等多个层面上为空间中经济演化的研究提供新的视角[29]。

西方经济地理学关系范式与演化范式的比较

两种范式在反对新古典主义范式上具有相似的核心假设理论是为现实服务的,西方经济地理学范式的产生也是基于对新出现经济行为现象的解答。西方经济地理学关系范式和演化范式的出现,是与20世纪90年代前后出现的后福特式的经济活动组织方式相一致的。这一时期,外包、专业化生产、网络连接和对市场需求的弹性适应扮演主要角色[34]。同时,在经济地理中出现了诸如知识的创新、企业能力、暂时性工作组织和企业的社会文化嵌入性等新的研究对象。而经济地理学的新古典主义范式,将企业概念化成黑箱,忽略其内部过程,认为经济行为是非社会化的,并且忽略企业行为过程和动力机制以帮助其形成所谓的统一结构,来解释空间中的经济行为[35];这种假设不能应对新的研究挑战。西方经济地理学所出现的两种范式在分析经济景观方面都是非常重要的,似乎可以取代先前出现的经济地理学的新古典主义范式[31,35]。西方经济地理学的关系范式和演化范式在挑战新古典主义范式方面具有以下共同点:①两种范式都研究企业内部和企业之间的关系,认为企业关系是构成地方竞争优势的重要组成部分。②两种范式都拒绝新古典主义将经济行为者视作处于社会之外的原子式个体,都承认在特定社会结构和制度关系背景下的经济行动的嵌入性;都十分强调周围的正式和非正式制度的影响,都不同程度上是源自于先前制度转向(Institutionalturn)的理论讨论。③两种范式在所期望塑造的经济景观的研究目标上具有一致性。新古典主义范式集中在诸如某一时间特定地点的技术标准或基础建构此类的显在结构条件;而演化和关系范式考虑的是企业的社会关系及其历史或发展路径,认为空间是一个由社会建构的实体,所谓的空间或区域特点既不是预先给出的也不是持久的。演化和关系方法都会假设空间结构是由运行于空间中的社会过程建构的,都对一个固定的制度化地域持批评态度[19,29]。经济行为者根据自己的需要改造或创造他们自己的区域环境,同时也受制于不同空间层次的制度框架。这种特别强调过程倾向的概念是与新古典主义视角将空间等同于充满规定特征的容器进而决定经济景观的观点背道而驰的。可以看出,相比较新古典主义方法,演化和关系视角在分析核心、经济行为和空间概念3个方面都具有类似的核心假设[36]。两种范式在解释经济地理核心问题上存在互补当前经济地理学有3个层面的核心问题,分别是:①微观层面企业的区位选择与行为决策制定;②中观层面产业部门的新兴空间、空间扩张与衰退,以及企业、技术与地域制度的相互作用;③宏观层面空间系统的集聚与扩散,例如区域系统。这3个层面代表了当代经济地理关于不同空间尺度和行为者集聚的研究范围。西方经济地学的关系与演化范式在解释以上3个层次经济地理学核心问题方面有相似之处,也有细微差别,总体上是互相补充地推进3个问题的解释。关于企业区位选择的假设为了理解企业区位选择的激发和限制因素,应该对企业决策的基本假设进行充分考虑。不管是关系范式还是演化范式都承认经济行为者在社会相互作用结构中的嵌入性。具体地说,关系视角的嵌入性是以经济行为者的节点连接关系和网络结构关系为特征,其中网络关系更加受到重视[37]。演化视角也是如此,经济行为者的复杂相互关系被认为是经济行为的某种空间秩序的重要原因[38]。两种视角都反对经济行动者的完全理性,反对经济行为被利润控制或者是纯粹的利益最大化,都承认行为者的有限理性和对市场信息获取的不对称性。演化视角认为,经济决策主要依赖组织路径,这个组织路径很大程度上是企业基于经验和默许知识所进行的内部行为。关系视角则运用Yeung的多重逻辑(multiplelogics)[39]解释企业经济行为,涉及到企业内部以及同供应商、客户和机构之间的多重关系。社会关系显然能够促进和限制企业的区位选择,然而两种范式在制度作为影响空间结果的因素方面存在细微差别。演化范式认为,尽管经济行为受到制度限制,但企业决策不会自动地将其作为因果法则;而且,制度被解释为一系列的机会或条件。

例如,引用演化经济学的多样性概念,强调在相同的外部环境和条件下可以有不同的经济结果;或者像Boschma和Frenken所说制度是与组织路径不相关的(orthogonal)[40];这都说明了演化范式对制度的理解。而关系范式方面,其“权变性(contingen-cy)”的准则认为“对人的行为而言,在任何时间和地方,同一的前提条件不必然具有相同的结果”;因此,认为“企业在特定地点的决定既不能被预测也不能通过其他企业的区位行为推测,而是应追溯其特定制度影响下的关系特征”。可见,关系范式对制度的重视程度大大强于演化范式。产业部门的空间演化演化的和关系的范式都引用“区位机会窗口(WLO:windowsoflocationalopportunity)”[41]概念解释新产业部门的出现。区位机会窗口可以用来描述新出现的产业借助于不确定性、创造力和偶然性形成新的空间格局;认为在新产业出现时,区位机会窗口会打开,同时为先进和后进区域的产业发展提供机遇[42]。两种范式都对这个概念进行扩展。演化范式认为产业部门的空间演化可以比作中性空间(neutralspace)向真实地方(realplaces)的转变,是以部门特定的地点、网络、路径和制度为特征的。由于企业被认为是可以建构自身环境的,因此产业部门可以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新产业部门的地方化需求与区域生产结构的不匹配,也增强了产业部门空间演化中企业区位选择的自由度。但是区位条件如何对企业区位选择及区位行为产生影响呢?Boschma和Lambooy提出了对企业区位选择的“一般参数(genericparameters)”概念[24],涉及到普通知识、技术或服务等一般化因素,特别是可以产生部门灵活性优势的城市化经济。一般参数概念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些地方出现新的产业而另一些地方没有(缺乏一般条件),但这个概念仍不能充分的解释新产业为什么会在不同区域出现。Boschma又提出机会(或自由事件)和人的创造行为对部门产生的最初阶段产生影响[42]。由于集体学习推动了创新过程,使得一般因素依次转变成特定资产培育地方化经济,并增加回报。对机会和创造性(或交互学习)的强调可以为具有相同一般因素的特定区域的繁荣和其他地方的衰败提供好的答案。演化范式用创造和集体学习的概念解释新产业部门的出现,特别强调组织路径的角色;然而却认为制度是一般条件,仅仅对新产业的空间演化起到边缘性的影响。关系经济地理也将区位机会窗口模式作为分析的起始点。Bathelt和Gluckler用莱比锡Leipzig的传媒集群案例,表明新产业空间的出现是不依赖产业传统和历史现象的,而是受自发产生的突然行为驱动[19]。与演化范式将新产业出现归结于机会或自由事件的论述不一样,Bathelt强调关键行为者(keyagents)的角色,认为关键行为者能够在激发相关产业的集聚方面发挥重要作用[43]。在创造区域竞争优势和促进区域增长方面,关系范式强调在地方资源、技能、共享的信任、标准、路径和其他地方制度结构中的特定社会经济嵌入性。在解释新产业的空间演化方面,关系范式采用地方化能力的概念,强调制度结构的重要性,如高等教育和培训计划、孵化组织和制度厚度的建立。在关系范式看来,演化范式所强调的路径和创新性仅仅是驱动区域和部门增长的很多个要素中的一个而已。事实上,两种观点都在努力解答新产业部门的空间演化,但都很难预测新的产业到底会在哪里出现。两种范式都对区位机会窗口的概念进行了补充性认识:演化观点认为制度环境不是未来新部门发展的必然因素;而关系观点认为制度结构会成为地方化能力的重要影响因素。空间系统的集聚和扩散空间系统的集聚和扩散主要讨论的是引致区域增长或衰退的结构变化过程和机制。演化的和关系的视角都将集体学习视作激发区域增长的重要因素;他们都赞同将知识创新作为区域参与市场竞争的主要驱动力。演化范式偏好于用“路径”概念对空间系统的集聚和扩散进行解释。一方面,运用“最适路径(op-timalpath)”解释空间系统的集聚。演化观点认为知识集聚的过程发生在企业内部,企业以试错的方式进行行业知识的累积;而市场竞争表现为一种选择过程,使得精明适用的路径得到扩散,愚笨不适用的路径逐渐消失[29];结果,最精明合适的路径(即最适路径)被沿袭,使企业更有竞争力而且会可持续地增长。另一方面,运用“路径锁定”解释空间系统的衰退和扩散。演化观点认为由于路径依赖的持续,已经建立的空间类型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逆转的;当拥有特定资源、能力和制度结构的专业化产业区不能与变化的市场需求相匹配时,就会出现路径锁定状态;产业的学习与创新能力受到限制,先前的组织路径不能再适应新的状态,固化路径在解决新的问题时会趋向失败,进而导致了产业的衰退或扩散[24]。关系范式常采用“交互学习(interactivelearn-ing)”的概念来解释区域发展[44]。交互学习不仅仅涉及到建立技术和组织的创新,而且涉及到建立广泛的制度创新;而制度创新牵涉到多种形式的流通资本,包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文化资本、物质资本和社会资本等多种形式,所以区域发展路径实际上是在一个更为宽泛的社会背景下产生的。更为重要的是,产业区的发展依赖交互学习过程中的自我调整和改造能力。由于原有关系的断裂,一些新、小产业的能力也可能会被重新整合成新的发展路径[44]。关系视角不赞同演化范式提出的持续路径依赖轨迹,而是倾向于采用整合的政治的(或部门的)危机和断裂(crisesandruptures)概念以便能够与更加复杂的现实相匹配。相对演化经济地理,关系经济地理在解释宏观层面区域发展中的集聚与扩散方面的观点相对较少。两种范式在一些核心概念上存在细微差别关系范式和演化范式在批判新古典主义范式方面具有相同的核心要素,在解释经济地理核心问题过程中也是一种互补的关系,为了更加透彻的了解这两个范式,还需要放大这两个范式的概念差异,以便进行比较。从时间的概念上看,相比较演化方法,关系视角较少关注历史;尽管关系范式也会讨论演化和路径依赖,但在其方法上更多是静态的。从分析的层次上看,关系范式主要是关系和网络;而演化范式常使用企业(区位选择)、产业(空间演化)和区域系统(演化)作为主要的分析层次。从对经济景观的解释上看,关系范式集中在关系和流上,常采用社会相互作用和网络等概念;而演化范式强调以个人和组织知识及技能为特征的组织路径的角色,将企业个体作为解释经济景观3个层面(企业、部门和区域)的空间结果。从对制度的理解上看,关系视角非常有力地把制度整合到分析框架中,认为在任何条件下分析区域发展,制度中都是非常重要的;演化范式把市场作为选择机制中的重要因素。从方法论上看,关系范式主要是以定性的案例研究为主;而演化范式有比较广泛的研究方法,从模型构建和定量分析到定性案例研究都可以用到。为什么这两个范式会出现这些细微的差别呢?可以从他们的来源或根基上进行解释。20世纪80年代之后,经济地理学远离传统的经济分析方法,吸收社会的、文化的、政治的科学转向一个更加多学科的方法。关系经济地理与社会学有很强的联系;而演化经济地理学源自于演化经济学的思想;这正是两个范式存在差别的重要原因。两种范式在理论构建过程中存在相互影响和互相包容经济地理的关系范式和演化范式被认为是在当前经济地理研究潮流中占有优势地位的,而且是更具包容性的,一种方法可以整合进另一种方法并成为其重要建构特征。一方面,根据Bathelt和Gluckler[19]以及Emirbayer[45]的观点,关系范式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理论框架或分析模式,集成了演化方法的核心问题(如路径依赖)。另一方面,就像演化经济地理强调引致或阻碍经济景观适应性的过程和机制一样[25],也受到了关系视角的影响;取代企业、个体和区域等被定义了的实体,在不同空间尺度上的历史过程被认为是造成经济变化的重要原因。而且,关系方法被看作是同演化经济地理的核心挑战相一致的,都将区域、集群和网络的增长、结构变化和转型升级的解释作为重要内容。

第3篇:演化经济学论文范文

关键词:战略演化;战略过程;演化机制

中图分类号:F27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76X(2010)02-0017-05

战略过程研究(strategic process research)一直是战略管理领域非常重要的研究课题。战略过程研究主要侧重于从过程来回答“为什么面对外界环境同样的变化,不同的企业却采取不同的应对战略及其发展轨迹”这一重要命题。迄今为止,关于战略过程研究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研究成果,影响较大的理论和学派已数十之多。然而,以往研究对组织战略过程机理的理解仍然存在较大争议。在这一背景之下,学者们逐渐意识到,企业与生物体在许多方面存在着较大的相似性,这一假设使得企业成长内在机理类似于生物体进化过程,决不是“企业生命周期”提法那样简单。生物学演化观为战略过程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尤其在Nelson和Winter研究经济过程的演化变迁以来,“战略本质上是一种被引导的演化”开始被学者们所认同,基于基因类比的“变异-选择-保留VSR”的演化范式成为理解战略过程的新思想方法和研究范式而备受关注”,演化(evolution)不仅作为二种战略思想开始被学者们所认同,而且成为新的思想方法和研究范式的焦点,并形成了“战略演化(strategic evolution)”这一重要的前沿研究议题。当然,战略演化思想的研究发展不完全是孤立的,而是存在不同学科之间的联系。因此,本文将从跨学科基础和自身发展积累来系统梳理战略演化研究的主要脉络及其重要进展。

一、战略演化思想溯源――跨学科领域的演化研究

企业战略过程的演化分析着重探寻经济现象、战略行为演变和管理规律,并以动态的、演化的理念来分析和理解战略管理的运行和发展。从目前研究现状看,战略演化研究思想溯源是以跨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演化研究成果为基础,借鉴了跨学科演化研究成果。因此,战略演化机制研究进展从跨学科基础和自身发展积累来看,呈现以下主要脉络:

1 生物学领域演化研究

演化思想最早在生物学研究领域得到了证实和长足发展。人们常把达尔文在1859年发表的著作《物种起源》与“生物进化论”的诞生联系在一起。但在此之前,已有人提出过进化论的思想。达尔文的贡献并不是创造了“进化”的概念,而是以大量的资料证明了“进化”的事实,并提出进化发生的机制即自然选择。La-marck提出的“用进废退”和“获得性遗传理论”也对演化思想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现在生物学演化理论更加丰富,生物竞争理论、集合种群动态、生态系统等诸多思想融入其中,展现了演化理论多元性趋势。同时,演化思想在物理结构、化学结构、生物结构、社会结构以及人文结构等多领域内得到应用和不断渗透,逐渐形成“一般进化论”思想。

2 社会文化领域的演化研究

受生物学发展的启发,很多哲学、社会学、人类学等社会科学领域的学者发现了人类社会与生物社会存在较大相似性,人类知识文化的发生、传播、扩展变迁与生物基因非常相似,因而,这些学者对演化理论在人类文化和社会变迁过程的应用做了大量研究工作,并将演化思想在社会科学中进行了深化发展。例如,Camp-bell从哲学层面上提出了演化认识论(evolu-tionary epistemology),Wilson、Hayek、Boyd等学者将演化理论应用于人类行为、文化和社会演化过程的分析中。另外,Menger和Hayek试图从生物进化论的角度解释社会秩序的形成过程,他们认为自然进化结果是社会最优状态,讨论了文化传播对人类行为和社会进化的影响。

3 经济演化研究进展

生物进化学的演化理论在经济学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应用和发展,并形成了一个新兴的学科――演化经济学。Nelson和Winter对经济变迁的演化研究是演化经济学形成的重要标志,在借鉴生物进化论思想的基础上,他们对新古典经济学的完全理性假设进行了批判,延伸和继承了熊彼特的创新理论和西蒙的行为理论,把创新(多样化、变异)作为知识载体的企业(遗传)和市场选择融入演化理论的分析框架,提出了惯例、非最大化行为、企业个体、市场作为选择过程的关键作用,“奠定了经济学演化理论的框架性基础”。自Nelson和Winter以后,大量经济学家(Langlois、Foss、Dosi、Teece、Hodg-son等)致力于演化经济理论的研究。目前,演化经济学家们开始试图利用经济演化的思想建立系统的微宏观理论,而其它学科也开始利用与演化经济学的交叉融合弥补完善自己的理论。战略管理的演化思想也从中借鉴颇多。

二、战略管理领域的演化研究进展

在演化思想与战略研究领域融合发展趋势下,战略管理研究学界开始探讨战略演化机制以及基于演化下的战略管理模式设计等方面问题。但是从目前已有的战略研究文献来看,战略演化研究即使在国外也还处于起步阶段,在表述上仍然存在较大分歧,而且多是一些“萌芽”式的描述性思想,概念启发多而思路框架少,主要见于“类似”战略演化机制的基本单元、动力源、层次、选择或筛选机制、战略管理模式等方面的启发研究,尚未形成整体性的、系统性的分析框架。

1 战略演化核心分析框架的内容研究

大多数学者认为战略演化机制的分析应同经济系统的演化过程一样,通过生物进化论的核心内容进行延伸,即基因类比物、变异(突变)、筛选或淘汰机制。基因类比物表示遗传性,变异或突变说明多样性,而筛选或淘汰机制与自然选择的意义一致,这也是生物学中新达尔文主义与拉马克思主义的综合。这种演化分析框架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透视战略管理的微观过程和宏观层面之间互动的合适的分析框架。就核心内容而言,Moore认为企业演化框架缺少生态系统关注,他指出企业不应把自己看做是单个的企业或扩展的企业,而应把自己当作一个企业生态系统(business ecosystem)的成员,其合作演化大致经历开拓(pioneering)、扩展(expansion)、权威(authority)、重振或死亡(renewal ordeath)四个阶段。还有学者提出应将生物进化中的代际概念、集合种群等有益内容纳入企业或战略演化的分析框架中。由此可见,现有战略演化机制仅是模仿生物学的概念性框架,不仅框架不系统,而且具体内容也极不完善,没有体现战略演化内在特性。

2 战略演化机制的基本分析单元研究

分析演化的基本单元是什么?也就是战略演化机制中的基因类比物是什么?对此现有文献存在较大分歧。Nelson和Winter视“惯例”(routines)为演化单元,认为每个企业的惯例可以被看成是企业知识和经验的载体,这些惯例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异性,构成企业之间相互区别的特征。强调经济演化过程是一个“惯例”的学习过程,“惯例”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知识,它控制、复制和模仿着经济演化的路径和范围。Lumsden和Wilson等把文化看成是直接决定人类行为及效率的因素。Hamel和Prahalad提出的企业核心能力(core competence)和Teeceetal提出的动态能力(dynamic capacity)突破了现代企业理论和传统战略管理理论的“企业黑箱”的局限,强调“能力”是企业演化研究起点。以资源为基础的战略理论将企业所拥有的独特资源视为基本的分析单元。Salva-to提出基于核心微观战略的战略演化模型,描述战略过程是核心的微观战略能动地连续性重新组合。另外,持有企业知识观的学者(Pen-rose,1959;Nonaka和Takeuchi,1995;Argrris和Schon,1978等)则认为知识是企业的最基本单元,他们从企业内生成长及其知识积累的角度考察了企业的本质和行为,特别强调企业所固有的能够逐渐拓展其生产可能的知识积累倾向,甚至把企业的本质理解为在知识积累过程中不断扩展其生产领域的机制,同时认为,组织学习是企业演化的必须过程。

3 战略演化的层次侧重及关系研究

为了探寻战略演化真实的内在机理,就必须弄清在战略演化的包括个体、群体、组织、企业、产业、社会等各层次关系和作用机制,战略演化研究到底应着眼于哪一层次,这也是传统战略管理理论存在争议最多的地方。然而,Nelson和Winter等将研究置于企业和个体两层次间,倾向于人口动力学,倾向于将人口水平和成员异质观念作为推动演化过程的力量。Si-mon把组织层次纳入其中,把组织层次的学习动力和进化理论联系起来,认为研究和发现过程可以用生物多样性和自然选择来定义。以Mi-chael Porter为代表的产业组织学派的学者强调产业选择的重要性,将产业、企业和组织联系得较为紧密。而Hamel和Prahalad及Teeoe等学者主要立足企业和组织间关系来探讨能力构建。此外,Sehumpeter从企业间关系提出基于集群创新的突变过程的演化机制,Hayek更加注重社会层面与个体层面之间互动的影响,认为自然演化结果对社会来说最优。

4 战略演化机制的变异动力和路径研究

在对经济的演化分析中,企业被假定起初是同质的,但随着不断成长和变异逐渐走向异质。如果将战略也假定起初同质,学者们就比较关注战略演化的变异或动力过程。Quinn、Mint-zberg和Waters等强调环境变化是战略的变异根基,战略仅是对环境变化所采取的应急对策的总结。Sehumpeter、Teece、Barney等认为创新是推动战略演化的根本力量。以Coase、Davis、North为代表的新制度经济学学派则坚持导致企业演化的原因既有学习效应、路径依赖,也有那些减少交易费用的包括产权制度、组织结构等在内的制度创新。Hambrick和Mason认为高层管理层或团队的认可与合作是战略性变更的根源。

5 战略演化机制下的战略管理模式研究

大量相关文献研究结果表明,理解战略过程也是为有效构建和实施战略管理而服务的。在战略演化机制下探讨战略管理模式就成为学者们关注的最高目标。Nonaka与Takeuehi提出了知识创新学习的战略管理,通过社会化、外在化、内在化和结合等方式将隐性知识和显性知识相互螺旋式地综合,最终达到知识战略管理。Burgelman在战略管理领域的研究成果与演化观最为贴近,他提出“内部共同冒险战略决策过程模式”,明确认为战略发动(strategic initia-tives)不仅扎根于管理层级制,同时要寻求中层管理者的拥护和推动;在管理战略上,Burgelman提出“战略转折点”管理理论,将管理者对“战略转折点”的战略认知(strategicrecognition)与战略转型联系起来,构建适应性学习型组织,刻画出以战略矛盾、战略转折点、战略认知为基础的概念性分析框架。这些过程观点和管理范式明显具有演化思想,标志着动态环境下战略形成的理论深化和战略管理动态化的新发展。

三、战略演化研究的局限和改进方向

上述各学科演化研究成果,无疑为深入研究企业战略演化机制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但同时也应该看到,国外对演化机制的研究大都局限在某些特定范围和特定领域,或者更多的研究是以演化的思想提出新的战略概念和发展趋势,即使在战略管理领域内也大多只是借鉴思想,演化思想在战略管理领域中的系统发展,在文献记载中却寥寥无几,战略的演化理论还是零散的、非系统的。对大部分战略文献来说,演化是被简要地借用于广泛的修辞目的,仅散落在片枝末节的描述之中。

真正将战略演化作为一个专门的研究对象,基于演化观下系统地研究战略演进的过程、动力、特征和机理,探讨其内在动态规律、行为对策及内在选择机制,并以理论和方法的研究来推动有效战略管理的发展及其互动性的设计,目前还处于萌芽阶段。而且,现在对战略演化研究还有以下不足,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

第一,需要构建完善组织层面战略演化机制的分析框架。目前战略演化机制分析框架仅是模仿生物学的,框架缺乏系统性,具体内容也极不完善,没有体现战略内在特性。战略过程和管理的演化机制中的“演化”,不仅比“发展”、“变化”、“演进”复杂,更要包含循环、退化等含义,而且不同于一般生物学意义上的“演化”或进化(evolution)。后者是指生物个体或种群适应环境而成长的过程,其基本思想是“适者生存”。而在战略管理中,演化是一种高于生物进化的动态过程,不但在基因类比物、突变和选择上有所不同,而且同时涉及环境复杂性、战略主体复杂性以及和组织的互动关系复杂性作用,其中还需重点考虑到战略主体(管理者、企业家等)的创新性和引导性,因此,战略管理中的演化机制更多地体现的是复杂适应性。这需要深化战略的演化内涵,探索演化在融合环境适应性和战略创造性方面的优势,同时还要形成完整系统的战略演化机制的分析框架。

第二,缺乏兼具静态和动态融合的系统研究。从研究现状来看,文献多集中于内容观点或状态描述,而且这些内容观点多采用静态视角方法,缺乏动态眼光,忽视战略产生、选择和实施的过程和环境;而以往过程分析也常陷入现象描述中,对互动和协同作用重视不够。要使战略演化成为整合两种不同方法而拓展的一种更具整体性和动态化的方法,就要实现战略复杂现实情形的状态描述和过程描述不断相互融合、相互转化。因此,应从基于知识库的内容观点和基于成长机会的过程观点出发不断寻求战略演化机制的解释。

第4篇:演化经济学论文范文

一、引言

中国股票市场发展历史短,存在结构不合理、功能不健全、效率不高和制度不完善等问题,并且建立在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处于转轨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这与以私有制为基础建立起来的成熟的西方发达国家的股票市场有较大的不同。本文利用演化经济学的相关理论构建了适合中国股票市场系统的演化模型,对以上问题进行了较好的回答希望能对决策部门提供理论指导,以便更好地推动中国股票市场的发展。

二、文献综述

目前来看,将演化经济学理论运用于金融系统的研究较少,国外的研究主要有:Bottazzi,Dosi和Rebesco(2005)使用市场主体模型检验了股票市场的动力特征,结果发现不同的交易制度对投资者行为的影响有很大的差异。寇齐(Coche,1998)利用纳尔逊和温特(1982)的演化模型对股票市场的效率进行了检验,发现股票市场的投资者通过创造新的惯例和模仿其他投资者的惯例来改变行为。何蒙斯(Hommes,2001)把金融市场看做是不同的竞争交易策略存在的演化系统,他发现理性的人通常采取跟随策略,简单的技术交易策略可以在不同价格和理念存在的市场里演化。MikhailAnufriev&CarsHomes(2009)构建了一个在异质期望规则下的基于市场演化选择机制的个人学习模型,结果表明异质性在个人预测中具有关键作用。

国内少量对金融系统的研究也涉及了演化经济学和制度经济学理论,诸如:在一定条件下,金融体系会内生出现,从根本上讲,金融体系的产生与演进是企业家追求利润的结果(曹啸,2006);金融创新是经济主体自发的博弈结果,具有环境选择性(徐荣贞,2010;林鸿熙,李红刚,2010;高建刚,2009董金玲,2009)。而将演化经济学理论和制度经济学理论运用于股票市场演化的研究也不多,应尚军,范英,魏一鸣,汪秉宏(2004)用元胞自动机作为复杂系统的研究工具在己有的关于股票市场演化的基本模型基础上建立了基于投资分析的股票市场演化模型;赵永刚(2006)运用系统论、控制论和演化经济学理论研究了股票市场的演化机制;商孟华(2006)解释了股票价格指数变化的动态过程,并提出了演化循环假说和演化定价假说;张维(2006)研究了中国证券市场的制度演化;胡挺(2007)从演化视角重新定义了股市生态,从股市生态演化前提、诱因及其动力机制等方面对其演化机制展开分析;邹琳,马超群,李红权(2008)依据中国股市的现实特征提出了一个新的人工金融市场模型。该模型利用遗传算法来刻画自适应主体Agent的学习规则进化,并且引入了噪声交易者、政策因子、股利动力学模型等因素,使得仿真市场更贴近中国股市。演化经济学和制度经济学的不断发展和成熟,为本文研究股票市场演化提供了理论支持,本文将吸收前辈们做出的相关成果,对股票市场系统演化的模型进行的探讨。

三、演化模型的基本假设

(一)股票市场的所有参与主体都是利益追求者

股票市场的参与主体有:政府(G)主体和市场(M)主体两大类,其中政府主体包括中国证监会(CSRC)、交易所(EXC)和国资委(SASAC),市场主体主要包括上市公司(LC)、证券公司(SC)、证券投资基金管理公司(FC)、其他国有机构投资者(SOII)、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民营机构投资者(POII)、中小投资者(MSI)和金融企业家(FE)。这些参与主体都是利益追求者,都以利益多少决定其行动,且是有限理性的。

(二)股票市场的利益可以计量

股票市场的存在实质上是为所有权的交易提供平台,是一种利益分配的制度安排。利益能计量,股票参与主体才能进行相应的决策。本文中股票市场的利益主要是指资金进入产业的投资收益和市场交易产生的流动性收益。

(三)政府主体和市场主体平分股票市场利益

政府主体是股票市场的制度供给者,市场主体是股票市场的制度需求者,二者利益相等才能实现股票市场制度的均衡,否则会导致股票市场制度的演化。

(四)不考虑制度演化成本

股票市场系统演化涉及政府和市场主体的博弈,博弈过程存在一定的制度演化成本。由于制度演化成本数据难以获得,并且在存在潜规则的情况下制度演化成本难以计量,因此不考虑制度演化成本。

四、演化模型的结构

根据中国股票市场发展历程可知,中国股票市场是在市场“无形之手”和政府“有形之手”的“两手”推动下产生发展的,并且政府这只“有形之手”占据主导地位。市场和政府的这两大内外动力推动了中国股票市场的演化。内在动力机制的背后推动力主要是金融企业家对利润的追求,外在动力机制的背后推动力则是政府对国有利益和公共利益的追求。政府和金融企业家的追求经常不一致,因此二者存在讨价还价的博弈过程,它们的反复博弈的结果是股票市场系统的不断演化。政府和市场两大主体都是利益追求者,当二者利益不相等时,股票市场系统就会演化,所以,股票市场系统演化必然存在一个演化均衡模型:(略)。

在股票市场演化的过程中,市场利益(RM)和政府利益(RG)本身也随时间演化。根据演化经济学的理论,经济系统及其变量的演化有路径依赖的特征,可以用马尔科夫链来描述具有路径依赖的演化过程。因此,市场利益(RM)和政府利益(RG)的演化可以用以下模型来描述:(略)。

根据前面对股票市场参与主体的分类,公式(4.2)和(4.3)可扩展为:(略)。

由以上股票市场演化的模型可知:当两者不等时,市场主体和政府主体必然出现新一轮的博弈,在博弈过程中双方将重新分配股票市场利益,直到两者相等,即市场和政府平分利益时,股票市场进入新的演化均衡点。新的演化均衡点的出现,并不一定意味着股票市场利益增长,仅意味着股票市场处于演化的相对稳定状态。实际过程中,影响股票市场利益的因素错综复杂,股票市场利益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变化,重新分配股票市场利益的新的演化均衡点促使股票市场系统不断处于演化过程中。

五、演化模型的可检验性说明

上述演化模型在一定程度上对中国股票市场的演化进行了较好的描述和解释,避免了制度经济学对制度演化的静态分析缺陷,要对其实证检验也是可行的。对模型的实证检验的关键是要解决模型中各指标的计量问题。

(一)市场收益(RM)的计量

市场收益包括上市公司(LC)、证券公司(SC)、证券投资基金管理公司(FC)、其他国有机构投资者(SOII)、民营机构投资者(POII)、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中小投资者(MSI)和金融企业家(FE)的收益,主要是投资收益、服务收益和流动性收益。这些收益都容易计量,其中投资收益可以用上市公司的净利润计量,流动性收益可以用股票市场市值的变化额来计量。

(二)政府收益(RG)的计量

政府收益包括中国证监会(CSRC)、国资委(SASAC)和交易所(EXC)的收益,具体包括中国证监会的战略收益、国资委持有的国有股投资收益和流动性收益、交易所的服务净收益。这些收益中中国证监会的战略收益的完全计量有一定的难度,但可以用股票市场的机会收益计量,机会收益可用股票市场提供的融资成本节约和风险损失部分计量。

第5篇:演化经济学论文范文

关键词:转型经济学;研究主题;研究范式;市场经济体制;计划经济体制

中图分类号:1706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0892(2009)02-0125-05

自20世纪中期以来,世界范围内的社会主义国家在经济上普遍出现了困难,经济发展速度持续下降甚至出现负增长,谋求用市场经济来代替传统的计划经济成为社会主义国家普遍的选择。虽然基本目标一致,但各计划经济国家所走过的道路却不尽相同,在经济体制转型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经济绩效更有天壤之别。由此催生了经济学研究的新领域,即在世界范围内兴起对经济体制的变迁进行动态研究,转型经济学逐渐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几乎各个经济学流派都对经济转型进行了研究,我国一些学者则力图建立转型经济学独特的理论范式。这些研究取得了很多极富价值的理论成果,并提供了大量的政策建议。但是,一种统一的、被广为接受的转型经济学研究范式还没有形成。这将不利于转型经济学的学科发展。

一、转型经济学研究的主题

在转型经济学的发展和形成过程中,有三个重要概念,即过渡、转轨和转型。与之相联系的另一个重要概念,就是改革。厘清这几个概念,是理解转型经济学的前提。社会主义国家出于计划经济体制的效率困境而推出的旨在改善计划经济体制运行的改革措施,是转型经济学的源头。国内外学者一般将改革与转轨、转型严格区分开来。如周冰(2004)认为,改革与转型或转轨首先在研究目的和理论定位上不同,改革理论的目标是直接指导改革实践和政策制定,而转型经济学是一种实证的纯理论研究,其目标是对改革和制度变迁过程作出科学的阐释。其次,二者遵循的理论规范不同,改革理论研究的母体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而转型经济学从一出现就是以西方经济学特别是新制度经济学和公共选择理论为基础发展起来的。世界银行(1996)指出,转轨涉及到社会和经济各方面深刻、系统性的变化;当改革能够渗透到社会最基本的游戏规则,能够对规范行为和指导组织活动的制度加以改变时,才发生转轨。波兰G・W・科勒德克(2000)认为,改革的焦点是调整与完善现有制度,而转轨是改变制度基础的过程,是由自由市场经济体制替代社会主义集中计划经济体制。

过渡、转轨和转型三个概念的核心内涵是一致的,都是指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过程,但它们各自所突显的重点并不相同(周冰,2007)。“过渡”一方面表明逻辑的起点在计划经济、终点在市场经济这样一个两头明确的状态,而另一方面强调的是一种不稳定的变化过程。转轨也同样暗含了两端明确的意思,但转变的内容更狭窄,即经济调节机制从“计划轨”向“市场轨”转化。而转型强调的是这个变动过程的性质,属于制度结构和体制形态的改变,是从一种体制模式到另一种体制模式的转换,起点虽然还是计划体制,但终点则出现了动态和不确定的特征。目前这三个关键词在很大程度上还被混用着,核心的内涵还没有很大的争论。但从学科发展的角度看,转型是最能准确表达这一研究领域和对象的术语。

靳涛(2005)和周冰(2007)把转型的概念划分成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体制转型或者说是经济转型,指从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这是最狭义的转型,也是转型经济学目前关注和研究的重点。第二个层次是社会转型或者说国家转型,是指在经济转型的基础上,加上政治制度转型。第三个层次是文明的转型,指社会或国家转型再加上文化和社会结构的重大变化,这是最广义的转型。显然,经济转型是整个转型研究的核心和基础,而且经济转型本身就可以构成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国家和中国的转型实践说明,对于成功的体制转轨而言,政治民主化或改革不是必要的条件,相对稳定的政治环境和协调一致的政策措施对转轨更有积极意义(王蕴,2005)。主张改革与经济改革不可分的观点实际上还没有理解经济转型的特有规律,将政治制度改革与经济体制改革综合起来的分析,可以作为第二个层次转型理论的主题。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研究文明的转型,显然不能局限在经济学领域,也不能局限于某种社会科学领域,而是一种跨学科的研究。

二、转型经济学研究的几种范式

1、新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范式

新自由主义学派主要以现代货币主义、供给学派、理性预期学派、伦敦学派、弗莱堡学派、新制度学派等为代表,其中,货币主义和新制度学派的影响最大。货币主义主张经济上的自由主义,认为市场机制不过是资源配置的工具,这一工具的核心又是供求和价格的相互作用,而政府的作用仅在于保持宏观经济的稳定。新制度经济学认为,只要产权界定清晰,允许当事人的自愿谈判,不管权利初始界定如何,影响资源配置的外部性都会得到解决。他们的主张集中体现在“华盛顿共识”当中,认为向市场经济过渡的核心就是“管住货币,放开价格”,实行以“稳定化”、“私有化”和“自由化”为核心的激进式的“休克疗法”。

在“休克疗法”指导下的转型遇到了极大的困难,而中国的转型却取得了巨大的成绩。对此,他们又认为,转型取决于各国经济改革中的结构性因素和初始状态,中国的成功不具有普遍意义。如“休克疗法”的倡导人哈佛大学教授杰弗里・萨克斯(1994)等人认为,中国是作为一个农业国家开始改革进程的,而前苏联和东欧各国面临的则是经济结构的调整问题,经济结构的调整则很可能引起利益上的巨大冲突。因此,中国渐进式改革的成功主要是特殊的内部条件,或者说是“经济落后”的产物。但是,中国的改革正面临着产权陷阱,改革前景不容乐观。

新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所研究的基本对象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资源配置问题,研究的是市场的运作,而不是研究市场的生成问题。而经济转型本质上是一个制度结构和体制形态的变化问题,这是一个深刻的社会性变革,新古典经济学的基本分析范式在这里都难以发挥作用。根据他们的理论,计划经济被打破之后,市场体系会迅速发挥作用,但实际上,新体制的建立需要一个较长的历史过程。

2、新凯恩斯主义的范式

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继承凯恩斯关于政府对经济的干预是保证市场经济有效运转必要条件的思想,强调转型过程中的政府应发挥积极的作用,而不能像

“华盛顿共识”那样做一个最小角色的政府。斯蒂格利茨(1998,1999)系统地论述了“后华盛顿共识”的主张,该共识大大加强了政府在经济转型中的作用,为使市场更好地发挥作用,政府必须采用多样化的工具。在保持宏观经济稳定方面,政府的主要工具有控制通货膨胀、治理预算赤字和往来帐户赤字、稳定产量和促进长期增长、审慎推进金融体制改革等。在竞争政策方面,主要有促进贸易自由化、在制度建设的基础上促进私有化、确定管理控制机制等。钱颖一(1999)认为,“后华盛顿共识由简单的转轨公式诸如稳定化、自由化和私有化的看法转向关注制度建设,以及分析制度的影响”。文贯中(2001)进一步指出,“后华盛顿共识”“超越‘华盛顿共识’,将发展的目标定得更加广泛和长远,并且让政府在经济成长过程中起更加积极的作用”。“后华盛顿共识”把转型与发展联系在一起,强调政府在转型过程中的作用,同时也强调竞争的作用,认为私有化只是手段,而不是目标。

与新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一样,新凯恩斯主义也不是一个关于市场生成和发展的理论。虽然它强调了政府在转型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但它着重于阐述政府的政策工具,而且依然是基于对市场内在缺陷的认识提出的,没有明确区分转型条件与市场条件下政府功能的实质性不同。德・维拉斯(de Vfies)和本・芳伊(BenFine)(2002)的研究报告也指出了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开出的转型方案,即自由主义的“华盛顿共识”与新凯恩斯主义的“后华盛顿共识”并不能解决世界的贫困问题,更不能给世界带来繁荣。

3、演化经济学范式

演化经济学的基本分析框架来自于达尔文主义,其奠基者凡勃伦与现代开拓者纳尔逊、温特都把达尔文主义作为其类比和隐喻的基础。凡勃伦是第一个将“演化经济学”作为专业术语使用的经济学家,熊彼特的创新理论成为演化经济学重要的灵感来源。经济演化思想在奥地利学派那里被广泛应用,经典例子是门格尔有关货币从物物交换经济中有机和自发地演化出来的理论,哈耶克等人则试图为个人自由和自发秩序的合理性提供强有力的论证。现代演化经济学发源于美国,以1981年博尔丁出版的《演化经济学》和1982年纳尔逊、温特出版的《经济变迁的演化理论》为标志,演化经济学使人们越来越认识到从动态演化的视角理解社会经济过程,已经成为分析和描述复杂经济现象的重要方法。

在演化经济学家们看来,为解释持久的经济变化过程,生产要素的投入只是必要条件,而充分条件则要来自于新古典经济学假定前提的变化,即新偏好的形成、技术和制度的创新以及新资源的创造。换言之,它关键取决于“新奇的创生”。新奇的创生是永无休止的经济变化的原因,在演化经济学的框架中它被处理为经济系统内生的。演化经济学把创新放在核心地位,是演化经济学与新古典经济学在研究纲领上的基本区别。

2004年美国高盛公司高级顾问乔舒亚・库珀・雷默发表了题为《北京共识》的研究报告,他将“北京共识”概括为:“1、艰苦努力、主动创新和大胆实践(如中国的经济特区);2、坚决捍卫国家和利益;3、循序渐进,不断精心积聚具有不对称能量的工具(如外汇储备等)”。他明确表示,“北京共识”的灵魂是“创新”和“实验”。贾根良(2006)认为,“北京共识”的精髓与演化经济学的经济政策观之间存在着惊人的联系。基于演化经济学的视角来研究经济转型会发现,一项良好的经济政策制定必然要持有系统观和过程观,前者注重的是经济政策在社会经济系统中的嵌入性,而后者则强调的是时间的建设性作用,包括历史的沉淀、现在的选择、未来的不确定、新奇以及保持变迁的连续性等。在此基础之上,经济政策的演化观必然要坚持最小限度打乱原理、试验性政策学习和质量型经济政策等基本主张。

虽然经济演化理论对转型过程的研究非常有启发意义,但演化经济学范式也并不能成为最佳范式的选择,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基于演化经济学对转型过程的研究根本不能揭示转型的本质特征。演化经济学所考察的是经济系统的一个长程的、自发的、渐变的过程,它考察的是这种变化的动力、机制和方向。而转型则是较短时间内整个经济系统结构性的变化,它是急剧发生的。从历史长程来看,这种变化只是“系统演化路径上的分叉或者突变的那一个点”,“转型的结束正是一般意义的制度演化的开始”(周冰,2007)。在转型过程中,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力量对比与矛盾冲突,尤其是政府在转型过程中发挥着非常关键的作用,演化经济学很难对这些关键的力量与矛盾作出细致、深入的考察。从演化范式的政策观来看,它还只是提供了一些制定经济政策的基本原则。

4、制度变迁范式

制度及其结构决定了人们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中的激励机制,制度变迁则决定了社会和经济组织演进的轨迹,历史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就要到制度变迁中去寻找原因。根据热若尔・罗兰的定义,转型是“大规模的制度变迁过程”。因此,用制度变迁和制度创新理论来解释、研究转型过程就成为一种最常见的现象,在这方面的文献数量也最多。制度变迁理论最初是遵循新古典经济学“需求一供给”均衡的分析范式,其后多转向老制度主义的演化分析方法,最近则多用演进博弈论的分析工具。虽然制度变迁理论到目前还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分析框架,还不能称其为一个独立的范式,但由于这一理论强调了制度对经济发展的决定性作用,而且对制度变迁的研究正契合于社会主义国家进行体制改革的理论需要。因此,制度变迁理论在转型经济研究中也倍受推崇,被认为是非常有效的理论工具。樊纲(1993)最早用成本一收益分析方法,提出两种改革成本并将其用于对两种改革道路的分析。盛洪(1994)则基于制度变迁的成本一收益分析,认为改革的过程实质上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理性人,在一定的约束条件下寻求改革成本最小的最优改革路径问题。旧冯涛(1996)认为,中国经济改革始终贯穿着一条利益诱导、利益补偿、利益替代的战略主线,可以总称为“替代型”的改革战略。杨瑞龙(1998)通过中国制度变迁方式转换的三阶段分析,提出了“中间扩散型”制度变迁方式的理论假说。周业安(2000)提出一个分析中国制度变迁的初步的演进论框架,并认为内部规则的逐步发育和强大的过程,是中国市场化的本质。黄少安(2000)基于对中国经济转型过程的研究,提出制度变迁的三个假说,丰富了制度变迁理论。刘(2004)则将转型方式划分为突变式制度变迁和演进式制度变迁。

在单项的制度变迁过程中,很容易确定制度变迁的主体,从而可以进一步确定制度变迁的成本、收益、动力、阻力等关键性概念。但是,转型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制度变迁。罗兰所谓的“大规模的制度变迁”也并不是单项制度变迁涵盖范围的简单扩大。“转型指的是整体意义上的制度系统的结构和性质的改变,由于这种变化程度的剧烈和显著,以至于使得改变之后

的制度在形态分类的意义上不能再归入原来制度的同一类型,因此才称之为体制转型”(周冰,2007)。简单地用单项制度变迁的理论来解释整体性的制度结构的变迁,不仅难以得到对转型的全面理解,而且很可能会因遗漏转型过程中的重要变量而得出片面的结论。

三、转型经济学研究的前景

转型经济学的起点是计划经济,终点是市场经济,中间是转型过程。目前,对于转型经济学两头的研究有充足的范式资源,但对于转型过程,也就是转型经济学的核心研究领域,还没有十分恰当的研究范式和方法。因此,这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最根本的就是还没有对转型的本质进行一致的概括和抽象,众多的理论范式都企图“用一个子集的特征去规定全集的特征”(陈甬军,2000)。“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当前对过渡经济问题的研究和分析过于依赖已有的经济学范式。这种不加分析地把已有范式的不同分析性观点组成理论拼盘,对过渡经济学分析问题做出的回答和解释,必然导致逻辑混乱和各种观点之间的逻辑不一致性”(张新,2005)。因此,无论从经济转型层次,还是从国家转型层次,转型理论研究急需一种统一的范式。

国外对转型理论的研究仍然以新古典、新凯恩斯和制度范式为主,热若尔・罗兰的《转型与经济学》是转型经济学的第一部综合性著作。作者应用现代经济学理论工具,阐明了他对社会主义国家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型过程中成功和失败的理解。但该书并没有提出转型的一般理论,更没有形成新的分析范式。

国内学者出于对传统政治经济学困境的思考,同时也出于对西方经济学的批判性吸收,对于转型经济学抱有极大的热情与期待,希望借此来构建我国的理论经济学,为经济学的发展作出贡献。有的学者从我国特殊的转型之路着手,虽然没有提出独立的转型研究范式,但却构造了自成一体的理论框架。如樊纲(1993)指出我国渐进之路的本质是增量改革;林毅夫(1994)从发展战略转变的角度来揭示我国转型的内在逻辑;张军(1997)从价格双轨制人手解释了我国改革的路径和方式;厉以宁(1996)则在发展经济学的框架内纳入转轨的条件,提出了转型发展理论;周振华(1997)则以体制转型为约束条件,研究了狭义的发展问题;胡家勇(2003)则认为,转型的实质是政府转型,从政府改革、建立有效政府的角度研究了转型。

第6篇:演化经济学论文范文

在金融领域,随着华尔街五大投行的集体陨落,建立在新古典学派基础上的现代金融学的大厦已经失去昔日的风采。而把心理学应用在金融领域的行为金融学,和把进化论应用金融领域的演化经济学,逐渐成为金融市场的显学。这显然不同于传统金融学理论。

进化论在19世纪后由达尔文先生应用于生物学,专指生物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的变化发展。演化经济学研究竞争中变化发展的市场过程,对应子静态均衡的新古典经济学。它以历史的不可逆视角观察经济现象。它研究开放的系统,关注变革、学习、创造。竞争过程是非均衡的,具有路径的依赖性的,被视为一种甄别的机制。

以纳尔逊和温特1982年出版的《经济变迁的演化理论》为标志,现代演化经济学已诞生二十年了,这也是达尔文先生孵化的新蛋。目前,演化经济学是一个非常流行的标签。正如霍奇逊所指出的,在当代经济学中,许多经济学分支和流派都声称他们的方法是“演化的”。

索罗斯先生在最近的文章中,表达了自己对于新出现的金融理论成为市场主导范式的担忧,特别是把这些范式量化,成为新的黑匣子。他认为,“那些最赞同我的观点的人向我解释说,我的理论之所以没有得到更多的关注,是因为它不能被形式化和模型化。但是,这正是我试图表达的观点:反身性引起不能量化的下确定性和不能计算的可能性。在一个世纪之前,富兰克・奈特在《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中表达了同样的观点,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也承认了它。然而,市场参与者、评级机构以及监管者在计算风险上,都是依靠定量模型的。”

第7篇:演化经济学论文范文

关键词:经济史研究/经济学范式/历史学范式/新经济史学

新经济史学最早起源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在这一时期,一些经济学家开始将规范的经济学理论和计量、统计的方法相结合,应用于对美国经济史的研究,从而开辟了一个融合历史学研究和经济学研究的新领域。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新经济史学获得了很大的发展,从单纯地对历史现象进行计量分析走向了关于社会历史演进的宏大理论体系的构建,并力图在其自身的理论框架内,对人类的发展与停滞、繁荣与衰退作出全新的和系统的解释。新经济史学逐步演变成了以经济发展和社会演进的全部为对象的经济学学科,与发展经济学存在着密切的关系。新经济史学的发展不但是经济学领域中的一场重要运动,而且对传统史学也产生了重要影响。新经济史学用经济理论和统计、计量技术对历史重新诠释,得出了不同于传统史学的结论,人们关于历史的理解被大大改变;同时,经济学对历史的介入,也使得经济学和史学在经济史这一共有研究领域中产生了激烈的范式冲突。这种冲突在当前的中国表现得尤其明显——被新经济史理论武装起来的经济学家批评传统经济史研究墨守陈规、缺乏理论洞察力,而史学家也以“不着边际”、“盲目照搬西方理论”等评语回敬经济学家。如何理解并协调这一冲突,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科学研究中的一项重要问题。

一、新经济史学的发展:介绍与评价

半个多世纪以来,新经济史学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包含计量经济史学、制度变迁理论在内的经济学研究的新的分支,并且已经构成新制度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计量经济史学

新经济史学发端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计量经济史学运动,其标志是奥佛瑞德(ConradAlfred)和莫耶(JohnMeyer)①关于方法论和奴隶制的重要论文;随后,福格尔、诺斯等人关于美国奴隶制、铁路与海洋运输的一系列论文,为计量经济史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②。当前,计量经济史学已经成为经济学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有关论文大量发表于重要的经济学杂志。

计量经济史学对经济学和史学研究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首先,计量经济史学将规范的经济学理论和计量、统计的方法应用于历史分析,使得对历史现象的解释获得了新的定量分析的工具。与基于文字描述的传统的历史研究相比,计量经济史学使人们对历史的理解变得更为丰富。其次,计量经济史学“提出假说——用数据验证——得出结论”的模式,具有很强的归纳特征,使以逻辑演绎为基本特征的主流经济学研究方法与以归纳描述为基本特征的传统史学研究方法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综合。通过对历史的计量研究,历史学和经济学之间方法论的距离被拉近了。另外,计量经济史学为经济学理论注入了历史的、纵向的时间维度;同时,在宏观经济增长模型中增加了新的解释变量——与历史不可分割的“制度”,逐渐使“制度至关重要”这一命题成为经济学研究中最重要的命题之一。

(二)制度变迁(演化)理论

“制度至关重要”的命题启发了新经济史学家来关注历史语境中的制度问题本身.寻求构建更为复杂、更为全面的理论框架来解释制度的产生、演进和消亡。经济史中的制度变迁(演化)理论,大体可以分成两个阶段:新古典制度变迁理论和比较历史制度分析。

1.新古典制度变迁理论。以诺斯为代表。他们从新古典的“经济人”假设出发,运用一般均衡的方法分析经济制度产生、发展和衰落的历史。具体表现为:第一,存在着制度的供给一需求,其均衡状态导致了制度的稳定与变迁。个人具有完全的理性,对所需的制度能够理性的算计,其对制度创新的利润的追求,推动着制度由一个均衡走向另一个均衡;国家是基本制度,包括产权、法律、规则、管制的供给者,具有“经济人”特征。第二,交易费用是判定制度绩效的标准,技术进步、人口增长及其他要素禀赋改变都会影响到交易费用的变化,从而改变制度的供需平衡,引起制度变迁。嘶古典经济史理论将新古典经济学方法论应用于经济史研究,扩展了新古典理论的应用范围,并丰富了人们关于历史的认知,但是,从方法论层次上看,新古典经济史论存在着内在的理论缺陷,主要表现在:第一,新古典理论的静态分析模式和历史的动态演进间的矛盾。新古典理论将制度视作一种静态的均衡,而历史不过是“已经实现的一系列均衡”,如何将这些均衡的片断拼成动态的历史,对新古典理论来说是一个难题。第二,新古典的“历史不相关”性与历史真实性的矛盾。在新古典理论中,同样的偏好、技术禀赋在加上相同的制度起点,在所有的历史时期都会推导出独一无二的经济结果,制度与个体间、个体与个体问的互动以及随机性事件的重要性被忽略,这实际上把每个社会独特的历史阶段排除在理论之外。第三,个人主义的方法论与研究对象的整体性特征间的矛盾。新古典理论以个人主义为方法论的基础,所有的经济行为都是个人理性选择的结果,制度变迁也是,这与制度变迁通常是作为一个出现的事实不相符。诺斯通过引进意识形态理论来调和这一冲突,在他的理论体系中,价值观、文化信仰充当了第一方的执行机制,调整着人们的行为,它们是外生的,由包括统治者在内的一方投资供给。但这一处理方法却无法解释相同制度环境中的个人如何发展出不同的价值观,价值观又如何与正式制度产生互动,而这些都是理解人类历史进程不可缺少的线索。

2.比较历史制度分析。以格雷夫(AvnerGrief)、温家斯特(BarryWeingast)为代表。他们将博弈论、信息经济学引入到历史研究中,以揭示人类社会中的制度、文化演进过程。在这里,制度被定义成非技术因素所决定的行为约束,包括文化信仰(即未经协调的各种预期)和组织(内生的人类设计,决定了组织内个体博弈的规则)两个核心的要素。制度结构变迁的轨迹具有路径依赖,因为过去的制度影响了人们对当前和未来制度的预期,也决定着引进新组织的激励,“经济制度的改变能力是其历史的函数”④。这意味着历史被真正地装进了经济学理论中,成为其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而不再仅仅是一个外部的研究对象,新古典革命之后长期背离的历史和经济学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弥合。具体而言,博弈论,特别是子博弈精炼均衡概念在历史分析中的使用,使得制度演化中多重均衡的存在成为可能,而偶然性随机事件和一个经济体特定的历史条件(包括政治、经济、自然、文化因素)都会影响到均衡的选择,从而使不同的国家沿着不同的历史轨迹运行。这也就是说,每个国家的历史和演化路径都是独特的,不可能通过模仿、复制他国的制度而走向发展。

从新古典经济史理论到比较历史制度分析,经济史的研究由静态的均衡分析转向了动态的演化分析,制度不再是理性的构建(由制度供给者提供,并服从于供需均衡),而是无意识的演化,是一个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诸多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尽管建构和演化被普遍认为是对立的,前者强调行动者的理性算计,后者则强调行动者的无意识或无目的性以及互动结果的不可预知性,但实际上两者间的冲突并不是不可调和的。一旦引入认知进化的因素,两者间的不和谐就可能消失。在演化分析中,个人虽然不具有完全理性,但其认知却处于不断地进化之中,在与环境的互动中,通过不断试错、调整来获得提高。文化、传统,按照哈耶克的说法,就是在进化中积累下来的理性,影响着个体的预期和行为选择,并最终影响了制度的演化路径,个体与组织、制度、文化的互动最终构成了历史演进的基本线索。构建的局部或短期制度均衡,可以被看作是长期历史制度演进过程中的“某一个驻点”,是“演化到达一定阶段的产物”⑤。借助认知进化因素的调和,经济学“将均衡装入演化框架”的尝试成为可能,这也是近年来认知科学和神经元科学成为新制度经济学的重要研究领域的原因。

二、新经济史学与中国传统经济史学的范式冲突

新经济史学在中国的发展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这一时期新制度经济学开始进入中国,并引发了中国经济学界的新制度经济学热。随着科斯、诺斯、福格尔等人的研究在国内的大量评介、诠释,新经济史学的思想及研究方法开始被国内经济学界所熟知。在关注中国当前改革的同时,国内学者开始有意识地以新经济史学的理论、方法来研究中外历史中的制度(变迁)案例,并与中国当前的制度变革进行比较、印证,以获得关于制度变革的更为深入的理解。新经济史开始成为经济学研究和教育中的一个重要领域。

随着经济学界新制度经济学研究热潮的高涨,中国传统经济史研究也受到了此热潮的冲击,并产生了不同的反应。一方面,一些史学家开始有意识地学习、借鉴新经济史理论,并将其作为理解、解释中国历史现象的重要理论工具,产权、制度、交易费用等概念被频繁地使用。另一方面,许多史学家却对这种经济学的帝国主义现象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厌恶,认为新经济史学已经使历史不再像历史,历史偏离了对历史事实的描述,而变成了理论的附庸,同时认为,将基于西方发展经验的新经济史理论,盲目照搬到中国经济史研究中,本身就是反历史的,经济学家的经济史研究根本就是“完全外行”、“不着边际”的做法。

传统史学家对新经济史学的尖锐批评与以下两方面的原因有关:首先,史学和经济学叙述方式的不同。前者是归纳的、描述的,遵循“历史先于逻辑”的原则,后者是演绎的、逻辑的,尽管并不排除归纳和描述方法的运用,但归纳和描述都是在一种预制的逻辑体系下进行的,即逻辑先于历史。具体而言,史学的经济史,“是研究过去的、我们还不认识或认识不清的经济实践,因而它只能以历史资料为依据”⑥。在这里,所有的经济理论都是方法论,是为了对历史中已经存在的经济事实进行更深入的分析、归纳。而经济学所研究的经济史,则是基于历史经验来构建理论,其对历史事实的关注,仅仅是出于理论构建的需要,如希克斯所言,“为了不致使逻辑进程与最明显的事实发生冲突,我们应当回过头来看看历史纪录”⑦。在这里,所有的历史经验都是跨期不同的案例或数据资料,用来提炼或者验证理论。同时,经济学的经济史所关注的对象,并不仅仅限于经济现象,而是会涉及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诸多因素,历史和经济学从本质上讲是一体的。经济学家这种“粗略地使用历史资料、先人为主地提出理论假说”的“恶习”,招致了史学家的批评。新经济史学家对历史的兴趣,在史学家看来,仅仅是因为他们要将历史当成“自然试验”(naturalexperiment)的场地,“经济学家使用几乎是与研究现实相同的方法来研究历史现象,认为(被研究的)过去和现实之间没有区别”⑧,从而使历史缩减成了当代史,降为经济学的附庸。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是新经济史学作为经济学理论与传统史学所用来分析、归纳历史事实的理论工具在方法论上存在冲突。尽管“以理论术语来思考”不是“史学家的本行”⑨,但史学家在对历史现象进行归纳分析的时候,总是要有意、无意地使用到经济学的理论或者某些理论的片断。史学家一再强调“历史真实性”,但实际上他们笔下的历史仍然不能免于理论的重构。史学家呈现出来的历史,不仅取决于他们从史料挖掘、考据中获得多少历史事实,更取决于他们以什么样的理论来处理这些事实。哈耶克曾提醒应该对“历史事实”这一概念进行追问,他认为,并不存在一个像自然世界一样可以根据时空坐标来定义的“历史事实”,因为“并不是在同一时间和同一地点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同一个历史事实中的一部分,而且同一历史事实的所有部分也未必都是在同一时间和同一地点所发生的”⑩。一则信息是否构成一个历史事实的一部分,则取决于史学家心智的筛选,历史事实越复杂,这种筛选所导致的差别越大。从这一意义上讲,历史与理论是不可分的。“当我们从我们所拥有的关于某个时期的知识中选择出某些特定的部分并把它们视作是与同一历史事实有着明确关系的组成部分的时候,我们实际上是在使用一种理论。”⑾经济史学的研究对象,如市场、经济制度、生产方式无一不是复杂的系统,与此有关的历史事实,拥有更多的理论重构的成分。以不同的理论工具对经济史进行解释,即使是基于相同的史料,结果也会大相径庭。

新经济史理论与传统中国经济史研究中惯用的理论工具,主要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方法论上存在着根本区别。经济学的方法论包含三个不同的层次:哲学意义上的,即个人主义的还是整体主义的;理论构建方式上的,即归纳的还是演绎的;具体的方法,包括统计、计量、案例描述等方法。其中,哲学层次上的分歧决定了不同理论会有完全不同的指向。新经济史理论,不管是新古典经济史理论的均衡分析还是比较历史制度分析下的演化分析,两者都是建立在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的哲学基础上的,强调了个体在历史演进中的重要作用,所不同的只是个体完全理性还是局部理性的人格设定。这与同样是揭示历史演进规律的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是不同的,后者建立在整体主义的哲学基础上,将制度变迁归因于某种超越于个体意识之上的超级理性,个人在历史演进的过程中,完全无能为力,必须要服从于某种超级的力量或不可抗拒的规律。在这种整体主义哲学观下,“只有集体实体(例如民族、国家)以及社会团体(例如阶级、部落)才会有历史;个体没有任何形式的历史(除了他们自身的生命历程之外)。个体是在一个特定的决定了他们行为的社会结构中理解、思考并行事……将个人作为研究起点就大大降低了社会背景及其历史的重要性”⑿。反映到价值判断上,整体主义的历史观,强调了国家、民族的历史并引导个体从这样的历史情感中来进行自我定位,以期能够发挥一种强有力的国家导向的政治与思想意识形态功能。而个人主义的历史观,则关注历史演进中个体与制度、组织、文化的互动及其绩效,是从个体的角度来打量和判断国家与民族这样的集体实体,并以经济绩效而不是历史情感来作为评判历史事件的标准。以鸦片战争为例,整体主义的历史观关注的是这一事件所导致的国家与阶级结构的整体变迁,并对这一事件注入了强烈的民族、国家情感,而个人主义的历史观则关注这一事件所导致的个体活动的社会、经济、法律、文化环境的变迁及其对社会组织、文化演化及个人行为选择、社会经济绩效变化的影响。这或许是新经济史学被称作是反历史主义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新经济史学的个人主义方法论特征还可能会导出对新经济史学另一项主要的批评,即它的普适主义。新经济史学将经济学中相同的概念和范畴,应用于所有的历史阶段和社会形态,仿佛“这些社会是被同一资本主义逻辑所主导的一样”;“对于任何社会组织而言,每一项经济交易都是精打细算的市场行为的结果”。⒀个人主义的方法论,不承认任何超越于个人主义之上的理性,而是将基于个人决策的“分工——交易——市场扩张”看作是人类历史演进的基本力量,承认自由市场制度以及与之密不可分的产权保障制度、竞争性的政治市场结构的优越性。尽管均衡分析以经济效率为标准,演化分析是通过比较不同的制度所承载的经济体在历史中的生存、发展、繁荣、衰退而给出了一个进化论的观点,但两者在结论上却没有区别,即都指出了基于个人主义的自由市场制度对于经济增长和社会繁荣的重要作用。新经济史理论因此常被它的批评者指责为“利用市场普适主义的神话来为真实经济体系下的社会不平等辩护”⒁,这与帕克所认为的“新经济史的成功之处在于表明市场机制运行良好”的论断是异曲同工的⒂。新经济史理论内含的这种普适主义使得它被用来解释中国历史时,不可避免地招来了“盲目照搬西方理论”、“西方中心论”、“脱离中国历史真实”这样的批评。

三、新经济史学与中国传统经济史学的范式冲突如何协调

当前中国经济史研究中的史学与经济学范式上的冲突,与两个学科在叙事方式上的不同有关,也与它们所依赖的理论工具在方法论上的分歧有关。两个学科不能进行很好的融合和沟通,对两个学科的发展都产生了制约。对史学的经济史来说,对经济学理论的偏见,使史学家无法从经济学家的工具箱中挑选更为合适、更为丰富的理论工具为自己所用,史学家对具体事件分析、归纳、发现其背后的一般规律的能力受到影响,并因此丧失了从旧的理论桎梏中将思想解放出来的机会。对于经济学的经济史而言,对历史事实缺乏深入的理解,使经济学家用经济学的理论来研究中国本土化的问题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理论的悬置与失真。经济学家会发现,作为理论核心的许多概念在历史中找不到对应物。缺乏历史理解,而仅仅是生硬地将理论和历史事实捏在一起,既影响了理论的解释力,又丧失了利用中国丰富的历史制度资源进行理论创新的机会。

在经济史的研究中,中国的史学家和经济学家不应该是互相指责的,而是应该相互借鉴,互相学习。在这一方面,美国经济史学会提供了很好的经验。他们会定期举行史学家和经济学家的集会,以促进两个学科间的交流与对话。在中国,经济学家和史学家也应该放下各自的成见,寻求积极的沟通。

1.史学家应该做什么?对于史学家而言,面对经济学的帝国主义现象,他们首当其冲的是要坚定学科的自信。从长期来看,“一切的经济理论都是方法论”⒃,服务于对历史的解释和理解。历史的确依赖于理论的重构,但在人类知识增进的过程中,理论是不断变化的,而其背后等待被诠释的历史经验和事实则有其独立性。从这一点上看,史学不会沦为任何系统性社会科学的附庸。经济学发展到今天,虽然日益强调其科学性,但却永远无法具备自然科学的试验条件,历史是它能够使用的唯一实验室,而实验室的钥匙就握在史学家手中。提供最真实的数据,最大可能地还原历史真实,是史学家能够给经济学所作的最大的贡献。从这一点上看,史学的基本方法——史料学和考据学的方法,对于经济学的经济史研究来讲,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其次,史学家应该向经济学家学习,丰富自己的理论工具,并根据理论与历史的耦合程度来挑选理论工具,而不是先人为主地将某一种理论视作当然。赵冈、陈钟毅认为,近人对经济史的研究,有两点可争议的倾向。“第一,断代研究的方式比较盛行,往往无法看出长时期发展的前后脉络。第二,有些人过分强调马克思经济史观在中国历史上的适用性,选择史料来迁就理论架构。”⒄第一种情况体现了传统经济史研究缺乏系统性理论工具指导从而缺乏历史洞察力的事实;第二种情况则指出了中国当前经济史研究中的诸多混乱现象的根源。如社会阶段的划分和“封建”一词的使用,中国自秦代开始,就是中央集权下的编户齐民,并不具备西方意义上的封建制度。生硬地套用马克思的社会阶段论,不但使中国经济史研究变得“面目全非”,而且也曲解、误用了马克思的理论。理论之于史学研究而言,应该是工具,而不是其他。史学家在警惕新经济史理论枷锁的同时,也需要反思自己是否已经从教条主义的桎梏之中解脱出来。从这一个角度来看,新经济史带给传统史学研究的冲击将是强烈的,会涉及研究的目的、方法甚至整个话语系统的转换,而这种转换恰好就是一个国家在转型的过程中,其史学与社会科学所表现出来的正常的反应。随着新经济史学影响的扩大,产权、制度、交易费用、社会演化、经济增长等概念已经在中国经济史研究中广泛使用。这些概念的使用,并不仅仅意味着用来表达思想和叙述事实的词汇的丰富,在相当程度上,它表明了一种思维方式的转换,展示了社会思想领域的开放与变革。

2.经济学家应该做什么?对于经济学家而言,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历史之于经济学研究的重要性。为此,他们需要熟记熊彼特的一句话:“如果一个人不掌握历史事实,不具备适当的历史感或所谓的历史经验,他就不可能指望理解任何时代(包括当前)的经济现象。”⒅经济学家要学会从历史学家那里听故事,学会将理论(不管它看起来多么精美、复杂),拿到历史的实验室中去检验并修正。与历史不相关的经济学理论,虽然具有逻辑上的严密性,但对真实世界的解释力似乎令人怀疑。新古典经济学家给转型国家所开出的药方,迄今为止,尚未显示出好的疗效,原因当在于他们忽视了每个国家制度变迁的能力是其各自历史的函数,每个国家独特的历史使它们不可能按照某种统一的规律来发展,所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生搬硬套他国经验在实践中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经济学只有同历史结合在一起,才能显示其理论对现实的解释和洞察能力。其次,经济学家要学会对自己所依赖的经济学理论方法进行反思。当前经济学研究中实证主义的盛行,引发出一种“实证迷信”⒆。统计和计量方法在很大程度上被滥用,出现了大量“为形式化而形式化”、“为计量而计量”的毫无经济思想内容的作品,这使得经济学研究日益沦为经济学家的“自助游戏”而丧失了历史情感和人文关怀。在新经济史学研究中,这种现象也不能避免。早在二十年前,R.M.索洛曾很中肯地批评道,计量经济史学家们耽于建立和测试模型,相信从方程式的推演中可以获得一切问题的答案,而不会像真正的史学家一样去追问世界是怎样变成这样的,计量经济史讲究回归和整合,最终“以时间序列代替了历史思考”,却“不能从社会制度、文化习俗和人们心态上给经济学提供更广阔的视野”⒇。为避免这一缺陷,经济学家必须从自我陶醉的“自助游戏”中解脱出来,向史学家学习,从历史描述和社会纪事中吸收灵感,否则计量工具就会嬗变成历史研究的“刑具”,束缚住经济学家对历史的内在逻辑的探究。经济学家最终会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大量富有研究意义的历史现象因为无法量化而不能进入研究视野,而另外的一些现象量化分析十分方便,但在社会和经济发展中却意义不大。对历史描述方法的重视,也许是经济学家摆脱这种尴尬境地的一种好的选择。

注释:

①ConradAlfred,andJohnMeryer,1958,TheEconomicsofSlaveryintheAntebellumSouth,JournalofPoliticalEconomy,66:pp.95—1301.

②Fogel,R.W.,andS.Engerman,1974,TimeontheCross:TheEconomicsofAmericanNegroSlavery.NewYork:LittleBrownandCompany;North,DouglassC.1968,Sourcesofpro-ductivitychangeinoceanshipping1600—1850,JournalofEco-nomicPoliticalEconomy,Vol.76,pp.953—970.

③North,DouglassC.1981,StructureandChangeinEco-nomicHistory,NewYork,W.W.Norton&Co;North,DouglassC.andRobertP.Thomas,1973,TheriseoftheWesternWorld:ANewEconomicHistory,CambridgeUniversityPress,CambridgeUK.

geUK.

④Grief,Avner,1994,CulturalBeliefsandtheOrganizationofSociety:AHistoricalandTheoreticalReflectiononCollec-tivistandIndividualistSocieties,TheJournalofPoliticalEcono-my,vol.102,No.5(October):pp.912—950.

⑤黄少安:《制度经济学中六个基本理论问题新解》,载《学术月刊》,2007(1)。

⑥吴承明:《经济学理论与经济史研究》,载《经济研究》,1995(4)。

⑦希克斯:《经济史理论》,第10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⑧于尔根·科卡:《社会史:理论与实践》,第36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⑨希克斯:《经济史理论》,第5页。

⑩⑾哈耶克:《社会科学的事实》,载《个人主义与经济秩序》,第106、107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⑿MichelZouboulakis,2005,OntheEvolutionaryCharacterofNoah’sIdeaofInstitutionalChange,JournalofInstitutionalEconomics,Voll,Issue02,Dec,PP.139—153.译文载于黄少安主编:《制度经济学》,第十三辑,译者为李游游、王芳芳。

⒀⒁MichelZouboulakis,同注释⑤。

⒂Parker,William,1971,FromOldtoNewtoOldinEco-nomicHistory,JournalofEconomicHistory,31(1):PP.3—141.

⒃吴承明:《经济学理论与经济史研究》,载《经济研究》,1995(4)。

⒄赵冈、陈钟毅:《中国经济制度史论》,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

⒅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第3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⒆林金忠:《“实证经济学”与“实证迷信”——基于方法论视角的批判》,载《学术月刊》,2007(5)。

⒇Solow,RobertM.,1985,EconomicHistoryandEconomics,EconomicHistory,vol.75,No.2,May.

摘要:新经济史学是新制度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包括计量经济史学和制度变迁理论两大内容。它将经济学的理论与技术应用于历史研究,开辟了一个融合历史学研究和经济学研究的新领域。新经济史学引入中国后,引发了中国经济史研究中的史学范式与经济学范式的冲突。经济学家批评传统经济史研究墨守陈规、缺乏理论洞察力,而史学家则认为经济学家对历史的研究使历史偏离了对历史事实的描述,变成了理论的附庸。这种冲突与两个学科叙事方式的不同有关,涉及两个学科关于“历史优先”还是“逻辑优先”的不同理解,更与新经济史学与传统史学所惯用的理论工具在方法论上的区别有关,反映了个人主义与整体主义的经济学理论在历史观上的分歧。为促进两个学科的发展,经济学家和史学家应该放弃成见,加强交流与沟通。史学家应该从旧理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学习使用更丰富的理论工具;经济学家也应该重视历史描述,以打破经济学研究中长期存在的“实证迷信”。

关键词:经济史研究/经济学范式/历史学范式/新经济史学

新经济史学最早起源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在这一时期,一些经济学家开始将规范的经济学理论和计量、统计的方法相结合,应用于对美国经济史的研究,从而开辟了一个融合历史学研究和经济学研究的新领域。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新经济史学获得了很大的发展,从单纯地对历史现象进行计量分析走向了关于社会历史演进的宏大理论体系的构建,并力图在其自身的理论框架内,对人类的发展与停滞、繁荣与衰退作出全新的和系统的解释。新经济史学逐步演变成了以经济发展和社会演进的全部为对象的经济学学科,与发展经济学存在着密切的关系。新经济史学的发展不但是经济学领域中的一场重要运动,而且对传统史学也产生了重要影响。新经济史学用经济理论和统计、计量技术对历史重新诠释,得出了不同于传统史学的结论,人们关于历史的理解被大大改变;同时,经济学对历史的介入,也使得经济学和史学在经济史这一共有研究领域中产生了激烈的范式冲突。这种冲突在当前的中国表现得尤其明显——被新经济史理论武装起来的经济学家批评传统经济史研究墨守陈规、缺乏理论洞察力,而史学家也以“不着边际”、“盲目照搬西方理论”等评语回敬经济学家。如何理解并协调这一冲突,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科学研究中的一项重要问题。

一、新经济史学的发展:介绍与评价

半个多世纪以来,新经济史学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包含计量经济史学、制度变迁理论在内的经济学研究的新的分支,并且已经构成新制度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计量经济史学

新经济史学发端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计量经济史学运动,其标志是奥佛瑞德(ConradAlfred)和莫耶(JohnMeyer)①关于方法论和奴隶制的重要论文;随后,福格尔、诺斯等人关于美国奴隶制、铁路与海洋运输的一系列论文,为计量经济史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②。当前,计量经济史学已经成为经济学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有关论文大量发表于重要的经济学杂志。

计量经济史学对经济学和史学研究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首先,计量经济史学将规范的经济学理论和计量、统计的方法应用于历史分析,使得对历史现象的解释获得了新的定量分析的工具。与基于文字描述的传统的历史研究相比,计量经济史学使人们对历史的理解变得更为丰富。其次,计量经济史学“提出假说——用数据验证——得出结论”的模式,具有很强的归纳特征,使以逻辑演绎为基本特征的主流经济学研究方法与以归纳描述为基本特征的传统史学研究方法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综合。通过对历史的计量研究,历史学和经济学之间方法论的距离被拉近了。另外,计量经济史学为经济学理论注入了历史的、纵向的时间维度;同时,在宏观经济增长模型中增加了新的解释变量——与历史不可分割的“制度”,逐渐使“制度至关重要”这一命题成为经济学研究中最重要的命题之一。

(二)制度变迁(演化)理论

“制度至关重要”的命题启发了新经济史学家来关注历史语境中的制度问题本身.寻求构建更为复杂、更为全面的理论框架来解释制度的产生、演进和消亡。经济史中的制度变迁(演化)理论,大体可以分成两个阶段:新古典制度变迁理论和比较历史制度分析。

1.新古典制度变迁理论。以诺斯为代表。他们从新古典的“经济人”假设出发,运用一般均衡的方法分析经济制度产生、发展和衰落的历史。具体表现为:第一,存在着制度的供给一需求,其均衡状态导致了制度的稳定与变迁。个人具有完全的理性,对所需的制度能够理性的算计,其对制度创新的利润的追求,推动着制度由一个均衡走向另一个均衡;国家是基本制度,包括产权、法律、规则、管制的供给者,具有“经济人”特征。第二,交易费用是判定制度绩效的标准,技术进步、人口增长及其他要素禀赋改变都会影响到交易费用的变化,从而改变制度的供需平衡,引起制度变迁。嘶古典经济史理论将新古典经济学方法论应用于经济史研究,扩展了新古典理论的应用范围,并丰富了人们关于历史的认知,但是,从方法论层次上看,新古典经济史论存在着内在的理论缺陷,主要表现在:第一,新古典理论的静态分析模式和历史的动态演进间的矛盾。新古典理论将制度视作一种静态的均衡,而历史不过是“已经实现的一系列均衡”,如何将这些均衡的片断拼成动态的历史,对新古典理论来说是一个难题。第二,新古典的“历史不相关”性与历史真实性的矛盾。在新古典理论中,同样的偏好、技术禀赋在加上相同的制度起点,在所有的历史时期都会推导出独一无二的经济结果,制度与个体间、个体与个体问的互动以及随机性事件的重要性被忽略,这实际上把每个社会独特的历史阶段排除在理论之外。第三,个人主义的方法论与研究对象的整体性特征间的矛盾。新古典理论以个人主义为方法论的基础,所有的经济行为都是个人理性选择的结果,制度变迁也是,这与制度变迁通常是作为一个出现的事实不相符。诺斯通过引进意识形态理论来调和这一冲突,在他的理论体系中,价值观、文化信仰充当了第一方的执行机制,调整着人们的行为,它们是外生的,由包括统治者在内的一方投资供给。但这一处理方法却无法解释相同制度环境中的个人如何发展出不同的价值观,价值观又如何与正式制度产生互动,而这些都是理解人类历史进程不可缺少的线索。

2.比较历史制度分析。以格雷夫(AvnerGrief)、温家斯特(BarryWeingast)为代表。他们将博弈论、信息经济学引入到历史研究中,以揭示人类社会中的制度、文化演进过程。在这里,制度被定义成非技术因素所决定的行为约束,包括文化信仰(即未经协调的各种预期)和组织(内生的人类设计,决定了组织内个体博弈的规则)两个核心的要素。制度结构变迁的轨迹具有路径依赖,因为过去的制度影响了人们对当前和未来制度的预期,也决定着引进新组织的激励,“经济制度的改变能力是其历史的函数”④。这意味着历史被真正地装进了经济学理论中,成为其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而不再仅仅是一个外部的研究对象,新古典革命之后长期背离的历史和经济学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弥合。具体而言,博弈论,特别是子博弈精炼均衡概念在历史分析中的使用,使得制度演化中多重均衡的存在成为可能,而偶然性随机事件和一个经济体特定的历史条件(包括政治、经济、自然、文化因素)都会影响到均衡的选择,从而使不同的国家沿着不同的历史轨迹运行。这也就是说,每个国家的历史和演化路径都是独特的,不可能通过模仿、复制他国的制度而走向发展。

从新古典经济史理论到比较历史制度分析,经济史的研究由静态的均衡分析转向了动态的演化分析,制度不再是理性的构建(由制度供给者提供,并服从于供需均衡),而是无意识的演化,是一个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诸多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尽管建构和演化被普遍认为是对立的,前者强调行动者的理性算计,后者则强调行动者的无意识或无目的性以及互动结果的不可预知性,但实际上两者间的冲突并不是不可调和的。一旦引入认知进化的因素,两者间的不和谐就可能消失。在演化分析中,个人虽然不具有完全理性,但其认知却处于不断地进化之中,在与环境的互动中,通过不断试错、调整来获得提高。文化、传统,按照哈耶克的说法,就是在进化中积累下来的理性,影响着个体的预期和行为选择,并最终影响了制度的演化路径,个体与组织、制度、文化的互动最终构成了历史演进的基本线索。构建的局部或短期制度均衡,可以被看作是长期历史制度演进过程中的“某一个驻点”,是“演化到达一定阶段的产物”⑤。借助认知进化因素的调和,经济学“将均衡装入演化框架”的尝试成为可能,这也是近年来认知科学和神经元科学成为新制度经济学的重要研究领域的原因。

二、新经济史学与中国传统经济史学的范式冲突

新经济史学在中国的发展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这一时期新制度经济学开始进入中国,并引发了中国经济学界的新制度经济学热。随着科斯、诺斯、福格尔等人的研究在国内的大量评介、诠释,新经济史学的思想及研究方法开始被国内经济学界所熟知。在关注中国当前改革的同时,国内学者开始有意识地以新经济史学的理论、方法来研究中外历史中的制度(变迁)案例,并与中国当前的制度变革进行比较、印证,以获得关于制度变革的更为深入的理解。新经济史开始成为经济学研究和教育中的一个重要领域。

随着经济学界新制度经济学研究热潮的高涨,中国传统经济史研究也受到了此热潮的冲击,并产生了不同的反应。一方面,一些史学家开始有意识地学习、借鉴新经济史理论,并将其作为理解、解释中国历史现象的重要理论工具,产权、制度、交易费用等概念被频繁地使用。另一方面,许多史学家却对这种经济学的帝国主义现象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厌恶,认为新经济史学已经使历史不再像历史,历史偏离了对历史事实的描述,而变成了理论的附庸,同时认为,将基于西方发展经验的新经济史理论,盲目照搬到中国经济史研究中,本身就是反历史的,经济学家的经济史研究根本就是“完全外行”、“不着边际”的做法。

传统史学家对新经济史学的尖锐批评与以下两方面的原因有关:首先,史学和经济学叙述方式的不同。前者是归纳的、描述的,遵循“历史先于逻辑”的原则,后者是演绎的、逻辑的,尽管并不排除归纳和描述方法的运用,但归纳和描述都是在一种预制的逻辑体系下进行的,即逻辑先于历史。具体而言,史学的经济史,“是研究过去的、我们还不认识或认识不清的经济实践,因而它只能以历史资料为依据”⑥。在这里,所有的经济理论都是方法论,是为了对历史中已经存在的经济事实进行更深入的分析、归纳。而经济学所研究的经济史,则是基于历史经验来构建理论,其对历史事实的关注,仅仅是出于理论构建的需要,如希克斯所言,“为了不致使逻辑进程与最明显的事实发生冲突,我们应当回过头来看看历史纪录”⑦。在这里,所有的历史经验都是跨期不同的案例或数据资料,用来提炼或者验证理论。同时,经济学的经济史所关注的对象,并不仅仅限于经济现象,而是会涉及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诸多因素,历史和经济学从本质上讲是一体的。经济学家这种“粗略地使用历史资料、先人为主地提出理论假说”的“恶习”,招致了史学家的批评。新经济史学家对历史的兴趣,在史学家看来,仅仅是因为他们要将历史当成“自然试验”(naturalexperiment)的场地,“经济学家使用几乎是与研究现实相同的方法来研究历史现象,认为(被研究的)过去和现实之间没有区别”⑧,从而使历史缩减成了当代史,降为经济学的附庸。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是新经济史学作为经济学理论与传统史学所用来分析、归纳历史事实的理论工具在方法论上存在冲突。尽管“以理论术语来思考”不是“史学家的本行”⑨,但史学家在对历史现象进行归纳分析的时候,总是要有意、无意地使用到经济学的理论或者某些理论的片断。史学家一再强调“历史真实性”,但实际上他们笔下的历史仍然不能免于理论的重构。史学家呈现出来的历史,不仅取决于他们从史料挖掘、考据中获得多少历史事实,更取决于他们以什么样的理论来处理这些事实。哈耶克曾提醒应该对“历史事实”这一概念进行追问,他认为,并不存在一个像自然世界一样可以根据时空坐标来定义的“历史事实”,因为“并不是在同一时间和同一地点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同一个历史事实中的一部分,而且同一历史事实的所有部分也未必都是在同一时间和同一地点所发生的”⑩。一则信息是否构成一个历史事实的一部分,则取决于史学家心智的筛选,历史事实越复杂,这种筛选所导致的差别越大。从这一意义上讲,历史与理论是不可分的。“当我们从我们所拥有的关于某个时期的知识中选择出某些特定的部分并把它们视作是与同一历史事实有着明确关系的组成部分的时候,我们实际上是在使用一种理论。”⑾经济史学的研究对象,如市场、经济制度、生产方式无一不是复杂的系统,与此有关的历史事实,拥有更多的理论重构的成分。以不同的理论工具对经济史进行解释,即使是基于相同的史料,结果也会大相径庭。

新经济史理论与传统中国经济史研究中惯用的理论工具,主要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方法论上存在着根本区别。经济学的方法论包含三个不同的层次:哲学意义上的,即个人主义的还是整体主义的;理论构建方式上的,即归纳的还是演绎的;具体的方法,包括统计、计量、案例描述等方法。其中,哲学层次上的分歧决定了不同理论会有完全不同的指向。新经济史理论,不管是新古典经济史理论的均衡分析还是比较历史制度分析下的演化分析,两者都是建立在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的哲学基础上的,强调了个体在历史演进中的重要作用,所不同的只是个体完全理性还是局部理性的人格设定。这与同样是揭示历史演进规律的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是不同的,后者建立在整体主义的哲学基础上,将制度变迁归因于某种超越于个体意识之上的超级理性,个人在历史演进的过程中,完全无能为力,必须要服从于某种超级的力量或不可抗拒的规律。在这种整体主义哲学观下,“只有集体实体(例如民族、国家)以及社会团体(例如阶级、部落)才会有历史;个体没有任何形式的历史(除了他们自身的生命历程之外)。个体是在一个特定的决定了他们行为的社会结构中理解、思考并行事……将个人作为研究起点就大大降低了社会背景及其历史的重要性”⑿。反映到价值判断上,整体主义的历史观,强调了国家、民族的历史并引导个体从这样的历史情感中来进行自我定位,以期能够发挥一种强有力的国家导向的政治与思想意识形态功能。而个人主义的历史观,则关注历史演进中个体与制度、组织、文化的互动及其绩效,是从个体的角度来打量和判断国家与民族这样的集体实体,并以经济绩效而不是历史情感来作为评判历史事件的标准。以鸦片战争为例,整体主义的历史观关注的是这一事件所导致的国家与阶级结构的整体变迁,并对这一事件注入了强烈的民族、国家情感,而个人主义的历史观则关注这一事件所导致的个体活动的社会、经济、法律、文化环境的变迁及其对社会组织、文化演化及个人行为选择、社会经济绩效变化的影响。这或许是新经济史学被称作是反历史主义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新经济史学的个人主义方法论特征还可能会导出对新经济史学另一项主要的批评,即它的普适主义。新经济史学将经济学中相同的概念和范畴,应用于所有的历史阶段和社会形态,仿佛“这些社会是被同一资本主义逻辑所主导的一样”;“对于任何社会组织而言,每一项经济交易都是精打细算的市场行为的结果”。⒀个人主义的方法论,不承认任何超越于个人主义之上的理性,而是将基于个人决策的“分工——交易——市场扩张”看作是人类历史演进的基本力量,承认自由市场制度以及与之密不可分的产权保障制度、竞争性的政治市场结构的优越性。尽管均衡分析以经济效率为标准,演化分析是通过比较不同的制度所承载的经济体在历史中的生存、发展、繁荣、衰退而给出了一个进化论的观点,但两者在结论上却没有区别,即都指出了基于个人主义的自由市场制度对于经济增长和社会繁荣的重要作用。新经济史理论因此常被它的批评者指责为“利用市场普适主义的神话来为真实经济体系下的社会不平等辩护”⒁,这与帕克所认为的“新经济史的成功之处在于表明市场机制运行良好”的论断是异曲同工的⒂。新经济史理论内含的这种普适主义使得它被用来解释中国历史时,不可避免地招来了“盲目照搬西方理论”、“西方中心论”、“脱离中国历史真实”这样的批评。

三、新经济史学与中国传统经济史学的范式冲突如何协调

当前中国经济史研究中的史学与经济学范式上的冲突,与两个学科在叙事方式上的不同有关,也与它们所依赖的理论工具在方法论上的分歧有关。两个学科不能进行很好的融合和沟通,对两个学科的发展都产生了制约。对史学的经济史来说,对经济学理论的偏见,使史学家无法从经济学家的工具箱中挑选更为合适、更为丰富的理论工具为自己所用,史学家对具体事件分析、归纳、发现其背后的一般规律的能力受到影响,并因此丧失了从旧的理论桎梏中将思想解放出来的机会。对于经济学的经济史而言,对历史事实缺乏深入的理解,使经济学家用经济学的理论来研究中国本土化的问题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理论的悬置与失真。经济学家会发现,作为理论核心的许多概念在历史中找不到对应物。缺乏历史理解,而仅仅是生硬地将理论和历史事实捏在一起,既影响了理论的解释力,又丧失了利用中国丰富的历史制度资源进行理论创新的机会。

在经济史的研究中,中国的史学家和经济学家不应该是互相指责的,而是应该相互借鉴,互相学习。在这一方面,美国经济史学会提供了很好的经验。他们会定期举行史学家和经济学家的集会,以促进两个学科间的交流与对话。在中国,经济学家和史学家也应该放下各自的成见,寻求积极的沟通。

1.史学家应该做什么?对于史学家而言,面对经济学的帝国主义现象,他们首当其冲的是要坚定学科的自信。从长期来看,“一切的经济理论都是方法论”⒃,服务于对历史的解释和理解。历史的确依赖于理论的重构,但在人类知识增进的过程中,理论是不断变化的,而其背后等待被诠释的历史经验和事实则有其独立性。从这一点上看,史学不会沦为任何系统性社会科学的附庸。经济学发展到今天,虽然日益强调其科学性,但却永远无法具备自然科学的试验条件,历史是它能够使用的唯一实验室,而实验室的钥匙就握在史学家手中。提供最真实的数据,最大可能地还原历史真实,是史学家能够给经济学所作的最大的贡献。从这一点上看,史学的基本方法——史料学和考据学的方法,对于经济学的经济史研究来讲,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其次,史学家应该向经济学家学习,丰富自己的理论工具,并根据理论与历史的耦合程度来挑选理论工具,而不是先人为主地将某一种理论视作当然。赵冈、陈钟毅认为,近人对经济史的研究,有两点可争议的倾向。“第一,断代研究的方式比较盛行,往往无法看出长时期发展的前后脉络。第二,有些人过分强调马克思经济史观在中国历史上的适用性,选择史料来迁就理论架构。”⒄第一种情况体现了传统经济史研究缺乏系统性理论工具指导从而缺乏历史洞察力的事实;第二种情况则指出了中国当前经济史研究中的诸多混乱现象的根源。如社会阶段的划分和“封建”一词的使用,中国自秦代开始,就是中央集权下的编户齐民,并不具备西方意义上的封建制度。生硬地套用马克思的社会阶段论,不但使中国经济史研究变得“面目全非”,而且也曲解、误用了马克思的理论。理论之于史学研究而言,应该是工具,而不是其他。史学家在警惕新经济史理论枷锁的同时,也需要反思自己是否已经从教条主义的桎梏之中解脱出来。从这一个角度来看,新经济史带给传统史学研究的冲击将是强烈的,会涉及研究的目的、方法甚至整个话语系统的转换,而这种转换恰好就是一个国家在转型的过程中,其史学与社会科学所表现出来的正常的反应。随着新经济史学影响的扩大,产权、制度、交易费用、社会演化、经济增长等概念已经在中国经济史研究中广泛使用。这些概念的使用,并不仅仅意味着用来表达思想和叙述事实的词汇的丰富,在相当程度上,它表明了一种思维方式的转换,展示了社会思想领域的开放与变革。

2.经济学家应该做什么?对于经济学家而言,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历史之于经济学研究的重要性。为此,他们需要熟记熊彼特的一句话:“如果一个人不掌握历史事实,不具备适当的历史感或所谓的历史经验,他就不可能指望理解任何时代(包括当前)的经济现象。”⒅经济学家要学会从历史学家那里听故事,学会将理论(不管它看起来多么精美、复杂),拿到历史的实验室中去检验并修正。与历史不相关的经济学理论,虽然具有逻辑上的严密性,但对真实世界的解释力似乎令人怀疑。新古典经济学家给转型国家所开出的药方,迄今为止,尚未显示出好的疗效,原因当在于他们忽视了每个国家制度变迁的能力是其各自历史的函数,每个国家独特的历史使它们不可能按照某种统一的规律来发展,所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生搬硬套他国经验在实践中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经济学只有同历史结合在一起,才能显示其理论对现实的解释和洞察能力。其次,经济学家要学会对自己所依赖的经济学理论方法进行反思。当前经济学研究中实证主义的盛行,引发出一种“实证迷信”⒆。统计和计量方法在很大程度上被滥用,出现了大量“为形式化而形式化”、“为计量而计量”的毫无经济思想内容的作品,这使得经济学研究日益沦为经济学家的“自助游戏”而丧失了历史情感和人文关怀。在新经济史学研究中,这种现象也不能避免。早在二十年前,R.M.索洛曾很中肯地批评道,计量经济史学家们耽于建立和测试模型,相信从方程式的推演中可以获得一切问题的答案,而不会像真正的史学家一样去追问世界是怎样变成这样的,计量经济史讲究回归和整合,最终“以时间序列代替了历史思考”,却“不能从社会制度、文化习俗和人们心态上给经济学提供更广阔的视野”⒇。为避免这一缺陷,经济学家必须从自我陶醉的“自助游戏”中解脱出来,向史学家学习,从历史描述和社会纪事中吸收灵感,否则计量工具就会嬗变成历史研究的“刑具”,束缚住经济学家对历史的内在逻辑的探究。经济学家最终会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大量富有研究意义的历史现象因为无法量化而不能进入研究视野,而另外的一些现象量化分析十分方便,但在社会和经济发展中却意义不大。对历史描述方法的重视,也许是经济学家摆脱这种尴尬境地的一种好的选择。

注释:

①ConradAlfred,andJohnMeryer,1958,TheEconomicsofSlaveryintheAntebellumSouth,JournalofPoliticalEconomy,66:pp.95—1301.

②Fogel,R.W.,andS.Engerman,1974,TimeontheCross:TheEconomicsofAmericanNegroSlavery.NewYork:LittleBrownandCompany;North,DouglassC.1968,Sourcesofpro-ductivitychangeinoceanshipping1600—1850,JournalofEco-nomicPoliticalEconomy,Vol.76,pp.953—970.

③North,DouglassC.1981,StructureandChangeinEco-nomicHistory,NewYork,W.W.Norton&Co;North,DouglassC.andRobertP.Thomas,1973,TheriseoftheWesternWorld:ANewEconomicHistory,CambridgeUniversityPress,CambridgeUK.

geUK.

④Grief,Avner,1994,CulturalBeliefsandtheOrganizationofSociety:AHistoricalandTheoreticalReflectiononCollec-tivistandIndividualistSocieties,TheJournalofPoliticalEcono-my,vol.102,No.5(October):pp.912—950.

⑤黄少安:《制度经济学中六个基本理论问题新解》,载《学术月刊》,2007(1)。

⑥吴承明:《经济学理论与经济史研究》,载《经济研究》,1995(4)。

⑦希克斯:《经济史理论》,第10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⑧于尔根·科卡:《社会史:理论与实践》,第36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⑨希克斯:《经济史理论》,第5页。

⑩⑾哈耶克:《社会科学的事实》,载《个人主义与经济秩序》,第106、107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⑿MichelZouboulakis,2005,OntheEvolutionaryCharacterofNoah’sIdeaofInstitutionalChange,JournalofInstitutionalEconomics,Voll,Issue02,Dec,PP.139—153.译文载于黄少安主编:《制度经济学》,第十三辑,译者为李游游、王芳芳。

⒀⒁MichelZouboulakis,同注释⑤。

⒂Parker,William,1971,FromOldtoNewtoOldinEco-nomicHistory,JournalofEconomicHistory,31(1):PP.3—141.

⒃吴承明:《经济学理论与经济史研究》,载《经济研究》,1995(4)。

⒄赵冈、陈钟毅:《中国经济制度史论》,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

⒅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第3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第8篇:演化经济学论文范文

对整个服装表演的行业状态的深入解析,可以让我们了解到其表现主体的重要作用及地位。正是由于服装表演不同于其他表演艺术,我们才对服装表演行业及模特行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正是这些要求,体现了时代的发展变化,指明了本行业在未来一段时间之内的发展方向,并使我们在比较详细地了解到我国服装表演行业的整体状态的同时,对其发展趋势有一个全面的感受。

一、对服装表演及其主体表现的理解

众所周知,一件服装在被呈现出来供人欣赏的时候,除了给人一个审美享受之外,同时还起到示范并指导人们如何利用服装展现自身优点的作用。所谓“服装表演”,正是指通过一系列类似于表演的展示,使人们理解所示服装的美的意义,并对该服装的设计理念有一个初步的认同。

由于服装表演只依托于服装这个范畴进行形式相对固定的表演,故其涉及面虽然广大,而艺术形式却依旧单一,这也正形成了服装表演的独特之处,使其并不像歌舞、影视、话剧等艺术类别一样对演员本身有较高的艺术修养要求,即除形象标准比较严格之外,模特门槛在艺术认知等方面并未有严格的准入制度。

在与市场经济紧密结合的过程中,服装表演行业对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形成了一定的影响,人们在工作生活的同时所展示的服装,日渐对其文化品位、生活理念起到一个彰示的作用。在服装表演的过程中,人们所看到的模特在展示设计师的服装理念的同时,也给观众一种强大的视觉冲击力,使观众们对模特个人有了一个审美评价,这种评价的高度有时并不亚于影视明星。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模特,尤其是优秀模特,在本行业之外,更有一份不能推卸的社会责任。

但这并不是说模特可以随心所欲地表现服装的特点,更不能认为是自己的出色而令服装增辉。服装所反映出的大众的审美注意力和想象力,是模特需要认真体会的表演要素,即时刻牢记所首要表现的是服装本身而不是模特本人。

二、服装表演的审美价值

在现代服装表演的节目中,最普遍的表演形式即是由模特走过T形台。这种最常用的正规表演形式,是最为传统的服装表演方式之一,有人曾认为这种表演与生活中的群众游行近似,故也有人将走台称为“服装游行”。

通常,这种服装表演的展示时间都在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之内,由许多模特在T形台上做出各种步伐及姿势,有的时候模特甚至可以走下T形台,以求达到呼应现场气氛的效果。这种表演的主要特点就是表演的场地是一个T形的长台,经过专业策划人员的组织规划,一场服装表演的主题背景、表演地点、灯光布置、舞台设计、模特队形、音乐搭配及服装解说等,全部与服装的个性特点及审美价值相一致。可以说,服装表演的审美价值便源于其中。

学界认为,服装表演的审美价值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即大众性、娱乐性、时尚性。正是这些独特的审美价值、这种区别它与其他种种表演艺术的重要审美指标,决定了服装表演与其他舞台表演艺术的显著区别。

现今,服装表演作为一种艺术的表现形态,在服装方面不断地体现出许多现实问题,比较显著的一项就是关于服装表演的文化价值的讨论。

三、服装表演的文化价值

毫无疑问,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宠大产业的服装表演行业,是现代社会最为重要的文化现象之一。从某种角度说,一个民族的服装表演就深深地根植在该民族的文化土壤之中,必将反映该民族的文化传统及文化理念。在现代服装表演的行业内外,服装表演的文化价值都能吸引到众多的欣赏者参与其中,其巨大的社会影响力,已经深入到一个民族的各行各业之中,左右着业界专家及普通百姓的服装审美思维。

随着社会的不断向前发展,服装在设计方面越来越追求新鲜前卫、对模特的选择越来越注重万里挑一、对舞台的布景设计越来越讲究别具一格、对整个服装表演的运作模式也越来越体现出商业的华丽与精致。可以说,当绝美的服装、完美的身材、富丽的背景等视觉冲击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一个由商业包装、全面市场运作的服装表演便诞生了。这样的服装表演,无疑更能使受众达到一个美学意义上的精神享受,其产生的心理愉悦使服装表演的艺术内涵大大扩展,并上升成为一个众所周知的社会现象和独具魅力的文化景观。

四、服装表演的发展前景

可以说,服装表演行业对当代社会发展进程的广泛影响,主要是说服装表演作为一种经济活动, 是现代服装营销中的重要手段,并已逐渐成为服装市场经营活动基本形式之一。

在传递商品信息、宣传产品特色、促进商品销售、树立企业形象和品牌形象、促进我国市场经济快速发展等方面,服装表演蕴涵着巨大的发展潜力,日益显示出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极有可能成为我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中新的增长热点。

有资料显示,在当今著名时装博览会的举办上,服装设计师们得到的实际经济收益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有时甚至还要收入小于支出。但是设计者们之所以依然乐此不疲,就是因为现代服装表演的广告收益远远超过其直接利润,正是建立著名品牌的绝好机会。也就是说,现代服装表演的间接收益是无法估量的。整个服装表演体系,就是在展示服装品牌的过程中成熟起来,它用独特的审美意境、别出心裁的推销手段,让具有审美意义的商品走入市场并得到公众认可。有人认为,对市场要求的把握越准确,服装表演现场的各项规格越高,媒体参与的程度越深,出场模特的知名度及信誉度越高,则企业的广告效益也就越好,越容易形成一种良性的营销循环体系。

然而,尤其是在我国,面对服装表演在当下复杂环境中的些许变化,国内的文化研究者和美学理论家并没有显出足够的兴趣,这样也就缺少了对种种经济及文化现象的系统梳理和美学探讨。

第9篇:演化经济学论文范文

城乡一体化可以理解为一个逐步缩小城乡差别,市区和郊区、城市和农村达到协同发展的过程,其实质就是城乡协同作用日益加强的空间经济过程。城乡一体化目的是为了消除城乡之间的分离和对立,使两者协调发展。人类社会发展史证明,城市与农村从一体到分离,再从分离到一体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是被当代许多国家城乡关系的发展而证明的普遍规律,基本上可以概括为这样一个公式:原野集聚乡村定居孕育城市城乡分化城乡对立城乡融合,城乡融合就是城乡一体化。

我国在改革开放后,特别是在1980年代末期,城乡一体化思想逐渐受到重视。目前,对于城乡一体化主要形成以下几点认识:首先,城乡一体化不是城乡“一样化”和“平均化”;其次,城乡一体化的动力机制是城市化和农业产业化;再次,城乡统一市场的建立是城乡一体化的核心;最后,城乡一体化要从人的需要出发,即“以人为本”。

二、村镇与村镇空间结构演变理论

(一)村镇、村镇空间、村镇空间结构含义

本文所研究的村镇是指具有一定规模(主要指人口规模和用地规模),主要由农业人口构成的位于乡村腹地且具有特定的经济、社会和自然景观特点的地域综合体。它主要包括基层村、中心村、一般集镇、中心镇及其所辖的周围空间。从世界范围看,村镇这个特定的社会经济区域一般可分为原始型村镇、古代型村镇、近代型村镇和现代型村镇四个历史阶段。中国大多数村镇目前正处于近代型向现代型过渡的阶段。

村镇空间主要指在村镇范围内,由建筑物、构筑物、道路、广场、绿化、水体、标志物等共同界定、合围而成的空间。村镇空间是村镇的社会、经济、文化、历史以及各种活动的物质载体。

村镇空间结构即村镇经济活动的空间组织形态及其关系。根据上述定义,曾菊新在《空间经济:系统与结构》一书中定义的农村空间结构基本模式可以理解为村镇空间结构基本模式,主要有以下三种:

离散型。这种空间结构的中心是在一定规模的服务设施所在地,周围则是纯农业地区,大多数农村居民住宅分散在便利生活和生产的临水近路的农田附近。

条状型。这种空间结构的特点是乡村居民各家各户沿公路和沿江、河、湖岸居住,排成一线,农田呈细长条向两侧延伸。

集聚型。具有服务功能的中心集镇与乡村聚落较集中地分布,周围则是大片的农业用地。

(二)村镇空间结构演变理论

从绝对意义上说,国内外专门研究村镇空间结构演变的理论较少,一般都是以乡村空间演变为主题进行研究。

1、国外研究乡村空间结构演变理论

(1)有关乡村空间结构演变过程的研究

普朗特与罗吉斯对乡村空间结构演变过程的研究具有较大影响。20世纪70年代,普朗特把乡村聚落空间结构的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未中心化阶段。这一阶段的特征是许多社区(村落或亲族群)之间出现互惠的交换活动,由于生产率水平极其低下,因此村民之间交换的范围有限,并没有形成定期的集市。

第二,没有乡村市集的中心化阶段。乡村中节点类型有从事农业的村落和集镇两种,集镇是满足乡村居民对制造业产品需求的供给地,但由于农民的收入太低,乡村需求密度低,交易费用高,市场交换没有形成固定的位置,可以在村庄,也可能在集镇,这一阶段大多发生于不够发达的乡土社会。

第三,乡村市集中心化阶段。这是交易中心固定化以后形成的,其基本特征是高一级的交易中心(城镇)的固定和发展,形成多层次的结构,乡村已走出了乡土社会,具有相当的商品农业和城镇化的特色。

罗吉斯在《乡村社会变迁》一书中通过考察世界各国农村聚落发展将典型的农村到典型的城市排列成一个连续谱,划分出了一条完整的城乡空间结构演变轨迹。

(2)有关乡村空间结构演变特征的研究

加拿大学者麦吉(T・C・McGee)通过对中国与欧美发达国家城市化比较研究后认为,中国走的是不同于欧美发达国家城市化的道路,也与一些发展中国家有很大的差异,显示出特殊的发展形式。具体表现为,中国在实行工业化的同时,未发生人口大量迁入大城市的现象,而是通过发展乡镇工业促使城市地带高速增长,形成了城市与乡村界限日渐模糊,农业活动与非农业活动紧密联系,城市用地与乡村用地相互混杂的结构。麦吉以Desakota(desa即乡村,kota即城镇,都是印尼语)概念做理论框架,概括了这种空间经济转变模式。

2、国内研究乡村空间结构演变理论

(1)有关乡村空间结构演变过程的研究

在我国,学者曾菊新在《中国乡村空间发展研究》(1995)一文中指出了中国乡村空间发展的新趋势:空间过程上,小城镇大发展是城市化的新形式;空间行为上,经济因素对乡村经济活动的空间选择影响很大;空间关系上,区域城乡关系发生了改变;空间结构上,部分发达地区的乡镇企业开始走向联合和适度规模;空间差异上,乡村非农产业的差距趋于扩大。十余年来,乡村空间的发展验证了该趋势预测的正确性。

学者张小林的专著《乡村空间系统及其演变研究》(1999)系统研究了经济发达的苏南地区村镇空间系统从封建时代到现代的演变过程,并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第一,乡村社会经济变迁的趋向就是乡村性逐渐减弱,城市性逐步增强;

第二,乡村社会经济变迁伴随着空间结构的变动,乡村空间系统的演变则表现为城乡空间之间的矛盾运动;

第三,在城乡空间关系演变大趋势下,不同地域的乡村空间系统的演变则各有其独特性。

(2)有关村镇空间结构演变特征的研究

在研究村镇空间演变特征方面,王跃在《苏州城郊村镇分布特征》(2005)中用遥感和GIS技术对苏州城郊村镇布局进行参数分析,概括出苏州城郊村镇分布具有明显的水乡特征。

(3)有关村镇空间结构演变动力机制的研究

在研究村镇空间结构演变的影响因素与动力机制方面,赵立德在《中国村镇空间演进过程浅析》(2004)一文中通过对传统空间演进过程的分析,指出中国传统村镇空间形成的影响因素主要有自然环境因素、民俗文化因素与社会经济因素。

冯文勇(2002)通过实地考察晋中平原农村聚落扩展,指出聚落扩展主要动力是人口增长与社会经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