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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文学华语电影诗学创建

比较文学华语电影诗学创建

以“华语电影”命名的各种研究,尽管研究者存在着不同的学术背景和学术立场的差异,但是,立足跨文化、跨地域的视野,采用跨学科、跨媒介的方法,重视华语电影的审美形态、文化传统、产业发展的多层次观照,并试图打通彼此的研究疆域,获得审美、文化和产业的沟通、互动,还原电影作为一种产业的艺术的本质,则已经逐渐成为学界的共识,呈现出“华语电影”整体研究的几种趋势:

(1)跨地视野中的“华语电影”命名研究。从20世纪90年代台港学者充满智慧地提出“华语电影”的概念,以语言的中立性来规避原有国语片、港片和大陆片等不同命名所蕴含的地理划分和政治歧视导致的交流障碍问题以来[1]197,这一概念逐渐演化为对所有中文电影的指称,并为媒体、学者和业界所普遍接受,各种以“华语电影”命名的电影节、学术研讨会、电影评论集、导演访谈、以及专著和文章呈升温趋势。尽管有学者对此提出质疑,认为华语电影只能指海外华文电影,而两岸三地的电影则应称为“中文电影”[2]注释2,但以语言为基准来界定两岸三地及海外拍摄的中文电影,则成为一种共识。关于华语电影概念的争论主要集中在其内涵方面,有从广义上将华语电影理解为“一种以语言形态(中文)为基础的文化现象,它包括所有以中文为语言形态的电影,以及那些表现中国文化和主题的电影”[3],也有将其狭义化为中华文化现象和符号,更有学者将其理解为华人生活题材[4]。但是不管如何争论,作为“一种新的学术概念、方法和视野”[5],华语电影确实有着比“中国电影”更为有效的整合性,不仅能够有效地超越地理疆域和意识形态,而且更为有效地透析华语各区域电影之间相互影响、渗透、合作和竞争的跨地、跨文化的实践形态;既能够超越民族电影、国家电影的关注重心,有效地对华语电影进行整体上的文化传统的研究,确立华语电影在全球化时代多元语种文化中的主体性,还能够提供一个思考华语电影现代性和传统性的多元视角;具有重写史学、产业发展和文化战略等多重的学术和现实意义。其命名及其实践,正体现全球化时代文化跨地实践过程中文化主体性确立的新的可能性。

(2)跨学科视野下的华语电影文化批评。华语电影的意义是在国际学术的文化研究范式中得以凸显,文化研究的跨学科视野给予跨地华语电影的地域性、语言性、文化身份、性别政治、后殖民等问题以特别的观照,华语电影研究还能够自觉“承袭华语传统的文化批评”[6]10,重视电影审美性的跨艺术渊源以及影响,从而在跨学科、跨艺术门类的研究中,挖掘华语电影多层面的文化内涵及其意义。郑树森主编的《文化批评与华语电影》就立足于跨学科的整体文化视角,从不同的角度对当代华语电影中的认同困惑、族群意识、文化寻根、移民生态、对传统和历史的追寻等进行立体的透视,试图挖掘电影影像背后深蕴的民族心理文化背景;同时,对当代华语电影与中国传统戏曲等艺术形式的关系也进行了探讨,并对有影响的一些电影进行了深入的个案分析和文本解读,由于该书集大陆、港台和海外华裔知名学者如戴锦华、周蕾、廖炳惠、邱静美等以及美国理论家詹明信和毕克伟的智慧所成,具有相当的代表性。此外,像张英进、李欧梵等多位海外学者对华语电影中的城市、女性、同性恋主题的文化研究,显示跨学科视野下华语电影研究的活力。鲁晓鹏对华语电影的国语和方言的研究,更为集中地呈现出“华语”这一概念的复杂张力,揭示国语与方言中存在的权力与秩序、强权与反抗、遮蔽与显现、国家与地域、中心与边缘、先进与落后等空间、时间、秩序、身份的复杂性、暧昧性和对抗性问题,从而使华语电影“语言”的文化意义得以显示。[7]这些研究,都显示出跨学科的文化研究对于华语电影的意义。

(3)跨文化对话与生产中华语电影文化主体性问题。如果说受到文化研究范式影响的文化批评是从北美和港台向大陆辐射和影响的话,那么,由于中国加入WTO所面临的电影行业的挑战、跨地合拍华语大片的生产和流通所带来的现实问题,则使中国大陆本土学者更关注华语电影的文化主体性,并随着国家文化战略的实施而成为今后电影研究界的一股新的趋势。以民族文化为根性、坚持华语电影的跨区合作、坚持民族文化作为华语电影的主体性、反思华语大片的文化消解等方面,正是这一趋势的几个重要特征。正如黄式宪所指出,中国电影已经通过大片博弈克服了入世以来的生存焦虑,进入关键的第二个阶段,其目标在于努力提升电影文化的软实力,尽快向现代化大电影产业升级,不断实践民族文化的主体创新并努力拓展在国际空间的传播实力。[8]在其他文章中,他进一步剖析了华语电影大片所存在的民族文化主体性遭遇消解的问题,指出电影产业与文化内驱力的互动对于华语电影的生存具有重要的意义,认为惟有弘扬了民族文化主体性及其东方美学品味的华语大片,才真正具有世界性和现代性。[9]在2010年举行的“两岸四地电影产业发展论坛”中,与会代表就文化自觉性、华语电影的跨区合作、以及华语电影的民族文化根性问题展开了充分的研讨,并对“中华文化仍然是华语电影不断发展的不竭动力”达成基本共识。[10]但是,以古装大片为主体的华语大片,却存在违背传统文化历史和精神的“文化斜视”的问题[11],早在张艺谋的《英雄》横空出世的时候,人们就对其中所蕴含的以专制为英雄的思想提出警惕,而大量类型单一、追求奇观、文化形态混杂的大片同样导致民族主体形象的负面影响。如何既辩证地看待这种跨地合作的华语电影的历史虚化、文化混杂的意义,又同时能够在全球化的电影流通语境中传播民族文化主体形象和精神,就成为电影业界、学者的共同责任。

(4)跨地产业合作与中国经验的表述问题。正如有评论所指出的,“当今两岸四地电影文化产业的现状是文化同根,经济文化差异大。台湾电影人对中华传统和现代文化的诠释比较深刻,但缺乏资金和成熟的市场运作经验。香港电影有成熟市场运作的经验,但市场本身太小。香港电影的文化受西方后现代文化的影响比较大,从王家卫电影在西方社会得到的认可可了解到香港的后现代文化与西方当代文化的关联。国产片如不对中华传统文化进行深入研究,而只是利用肤浅的中国元素必将被国际文化市场所淘汰。两岸四地只有取长补短,共同协作,才能使华语电影走向兴盛。”[12]事实上,从大陆改革开放以来,两岸三地的电影已经开展多次合作,尤其是在取消对香港合作拍片的限额之后,香港电影的生存已经基本地依靠了大陆市场;台湾近年来电影业受到好莱坞和香港电影的双重冲击,本土电影产业陷入消沉;而大陆由于国家文化安全的战略的需要,泛中华文化认同的诉求,以及产业集群发展的设想都需要密切两岸四地的电影合作。[13]但是,在合作拍片过程中,不同的华语地域存在不同的“中国经验”,虽然它们都植根于中华文化传统和上海电影传统,但由于1949年后的分化,各地形成了不同的电影传统和文化经验[14],如何在合拍片中协调种种不同的传统,在包容尊重各地差异性的同时,又能够建立一种民族文化的主体性,就成为华语合拍时代面临的最主要问题。这些既是关系民族情感的问题,也是产业发展壮大的重要前提,更关系跨文化对话中的主体性的确立,华语电影审美文化的政治的、经济的、社会文化的和民族心理的多维决定,由斯可见。

华语电影研究的趋势,既显示出一种整体研究的共识的形成,但由于文化研究方法自身的缺陷,也产生了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正如有学者清醒地意识到:以文化研究作为主导范式的研究,“以一部或者几部电影作品作为研究对象,原属电影批评的研究,却常常得出具有‘历史性’的结论”;“对于两岸三地电影作品的跨地域研究,政治差异性研究压抑了文化共性研究”;“表面上采用华语电影的总体视角,实质研究却是分散的、割裂的。”[15]也就是说,对华语电影的整体形态的历史把握、对华语电影文化传统和审美传统的共性研究、以及从根本上确立华语电影以语言文化作为根本逻辑前提的总体性视野,在现有的华语电影研究中仍较多停留在宏观理论的倡导层面,而未能落实在具体的研究之中。事实上这种缺失是由多方面的原因促成的。长期以来,由于两岸四地的地理和政治阻隔,真正将华语电影作为一个整体去深入地把握而不受到政治传统的影响是比较困难的,而大量史料的挖掘和钩沉也因为相关限制而难以系统开展;以“实践性品格、政治学兴趣、批判性取向以及开放性特点”[16]“前言”3为基本特征的文化研究,也往往表现出对总体性的警惕,它借助差异性话语来批判和反思任何规范化的要求。此外,这种缺失还与现有的电影理论、电影史、电影批评的分际具有一定的关系。电影理论较多强调对电影本体和电影功能的理论认识,它回答的是“电影是什么”的问题,遵循的是一种普遍性的目标,而忽视具体电影史的代际变迁和地域差异。电影史关注电影的历史形态和地域差异,尤其能够关注具体的电影类型的内在的审美形态变迁,并能够从大量的史料中钩沉出电影发展的各种政治、经济和社会因素,但却缺乏对一种共性传统的整体把握。电影批评具有沟通理论与史学的优势,能够将具体的作品批评与一种理论设想进行整合,但其结论却由于缺乏丰富的史实的支撑而在一定程度上欠缺说服力。

从知识形态上言,电影理论属于抽象研究,电影史属于经验研究,而电影批评则试图在抽象的理论形态与经验研究中寻求一种平衡。但是,由于电影批评往往以某一文化研究的“大理论”为前提,其与电影的经验形态之间往往轩轾不合。如果从世界电影研究的整体趋势上看,我们更可以看出此种整体性视野缺失的理论语境。经历了“大理论”洗礼之后的电影研究,正试图重新建立一种从具体的历史经验出发的理论建构。“电影理论史和电影史,长久以来被认为是相互对立的范畴,现在已经开始较为认真的对话。而最新达成的共识主张是‘理论的历史化’和‘历史的理论化’。”[17]电影理论的“‘再历史化’过程”[17],既是“针对被索绪尔以及弗洛伊德-拉康模式省略的历史所做的一种修正”,也是“为了回应多元文化主义者要将电影放在更大的殖民主义与种族主义的历史语境中的要求”[17],以克服电影理论自身的各种中心主义的话语霸权。大规模的电影理论思潮诞生于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的理论语境之中,由于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的缺点已经受到来自哲学界的深刻批判和反省,电影理论也受到来自内部和外部的批评,而开始重视社会语言学、跨语言的语言学、话语分析等,并开始关注社会和精神形态中的其他差异,从而打破原来理论的西方中心主义的普遍化以及白人中心主义。由于内外的夹击,“如今的电影理论已经不那么宏大,而且变得有点实用,比较不那么民族中心主义,不再那么男性化,不再那么异性恋;而且不再那么热衷于建立一个包罗万象的系统,而是采取一种多元化的理论模式”,但是“电影理论的多元化也带来支离破碎的危险”[17],使得一种总体性的把握成为不可能。

事实上,作为一种以语言文化为基准的电影形态,华语电影能够作为一个具有活力的学术领域,正是植根于这样一种理论多元化的理论语境。正是对西方、男性的、白人的、异性恋、普遍的理论话语的质疑,使人们能够从正面上重视华语电影作为异质话语的价值,也正是对结构主义符号学的权威的颠覆和对社会语言学、话语分析的重新关注,使华语电影的语言文化维度得以彰显。然而,虽然这是一个从具体经验出发进行理论建构的尝试,但是由于西方强大的理论力量,多元的理论预设仍然普遍存在于具体的经验研究之中,而这种多元的理论视角,事实上正是采纳了文化研究的种种资源。由此,文化研究视角给华语电影整体性研究所带来的破碎性影响,又正是西方理论这一趋势的必然结果。但是我们又不得不意识到,对华语电影传统的整体性认识又恰好是华语电影学术、产业和战略三种现实趋势的必然要求:华语电影在20世纪80年代国际影坛的集体崛起,是作为一种整体的文化形态而出现,中西方学者对华语电影的重视,正基于其不同于其他语种电影的独立价值,不管这种价值是自我认识还是他者镜像;在全球化的语境之下,美国好莱坞文化霸权问题日益引起世界各地人们的高度重视,文化地域化和文化多元化成为对抗全球文化霸权的重要呼声,华语电影的出现代表着好莱坞之外的多元文化的声音,关涉着华语地区文化经验留存的文化安全问题,作为一种整体的华语电影的产业集合的吁求与文化主体精神的弘扬,正显示着一种基于文化安全基础之上的文化战略,具有重要的文化、经济和政治意义;此外,随着中国在世界的经济政治地位的崛起与文化形象的不同步、不协调,亨廷顿对后冷战时期“文明冲突论”的描述逐渐体现出来,国家形象的问题日益突出,全世界华人作为一个整体的形象的建构和呈现,已成为摆在华人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形象、文化、地位三位一体的关系,使电影这种拥有最多全球观众的诉诸视觉的艺术形式,成为跨文化沟通、文化间竞争的主要力量,华语电影的整体意义也由此得以凸显。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注意到,华语大片由于缺失对自身的整体理解,缺乏对共源的文化传统和电影传统(上海传统)的深入研究,导致以语言为基准的中华文化的主体精神并未能得以发掘和发扬,中华文化沦为元素与景观,电影宣扬着非正面的价值和负面形象,华语电影的传统未能为当下影业所发扬和继承等等。因此,从总体性视角整体地研究华语电影的文化传统、审美传统、类型传统等,也就不仅仅具有学术的意义,对于当代华语电影的生产、文化战略的开展、文化形象的建构都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所有这些,正是实现跨文化平等对话的前提。此外,由于文化研究关注的重心是意识形态批评,审美性、文学性的缺失已经为人们所共同诟病,而我们必须始终注意到,华语电影的审美形态是我们探询其政治内涵、产业发展和文化传播的最终基点,电影发展的凭借就在于它是一种艺术。

基于比较文学对于跨文化实践中的主体性的吁求,以及坚守文学性为中心的跨学科比较的原则;鉴于以文化研究为主导的研究范式并未能解决好总体性视野和审美性缺失的问题,西方史学与理论的结合本身,也未能摆脱文化研究的破碎性影响;而国内电影史研究虽然为各种传统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史学基础,但在整体性、普遍性的理论提升上又有所欠缺的情形,我们提出建构华语电影诗学的设想。在《电影诗学》(PoeticsofCinema)一书中,美国著名电影学者大卫•波德维尔(DavidBordwell)对“诗学”的词源、对象和方法做了系统的梳理。他指出,“诗学”(Poetics)来源于希腊语单词“Poiesis”,或者说“能动地创造”(ActiveMaking)。任何艺术媒介的诗学都研究完成作品,而完成作品是作为一个构建过程的结果的;这个过程包括一种技法的成分(例如经验原则),更一般化的作品创作构建原则,以及它的功能、效果和用途。诗学的领域还包括对如下两方面的所有探究:任何再现媒介中的人工制品被创建起来的基本原则,以及来源于那些原则的效果。在他看来,“很大程度上,一项诗学的实践通常将众多惯例(conventions)作为它的对象”[18]25,这些惯例包括类型惯例和风格惯例等等。“诗学可以通过重建历史语境来同时揭示规范之间的变化与连续。这部作品是如何适应一种传统的?它是怎样重复、修改或者抛弃前人传统的?”[18]34但同时,“诗学也没有必要将自己局限在‘内在的’解释而不愿意离开电影、艺术或者再现媒体的领域。原则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诗学学者去主张经济、意识形态、文化力量、内在的社会或心理倾向可以作为建构策略或效果的原因而发挥作用。”[18]27也就是说,“诗学”是以作品为中心,思考作品完成过程中所依据的原则、所采取的策略,以及这些原则和策略所实现的功能、效果和目的等等。“诗学”尤其关注作品与传统和规范之间的承继、变异和创新的问题。然而,“诗学”的这种关注并不仅仅局限于作品内部,而可以广泛地涉及外部的经济、意识形态、文化力量、内在的社会或心理倾向等影响作品建构过程中所采取的策略和效果的因素,它通过内部和外部共同来关注某种原则和策略的建立、实现和传承。正如波德维尔所明确地揭示的:“惯例是诗学的核心问题。”[18]38而惯例一词的英文con-ventions就包含着“诸种传统”的内涵,从这一意义上,“诗学”也就是关于作品的传统的理论研究。因此,诗学也就不同于类型史、风格史,而是类型惯例/传统和风格传统/惯例,它不是作品的历史性演变的序列,而是一种内在的原则/理论的生长和发展。

诗学是以作品为中心这一点,使得它坚持一种内在的审美的原则。无论是前苏联学者多宾的《电影艺术诗学》[19]对诗的语言的电影的关注,中国大陆学者罗艺军从传统审美文化出发的“中国电影诗学”的设想,还是波德维尔从理论、叙事、风格等方面展开研究的《电影诗学》,都坚持着审美性作为电影诗学论说的基础。然而传统电影诗学研究也受到电影审美本体论认识的限制,使对电影传统的理解往往只遵循电影惯例内部的、或者审美文化传统的单一视野,虽然波德维尔意识到外部的经济、意识形态、文化力量和内在的社会或心理倾向对于诗学原则的影响,但他的《电影诗学》并未能就此展开更为多元而全面的研究。事实上,早在1985年出版的罗伯特•C•艾伦(RobertC.Allen)和道格拉斯•戈梅里(DouglasGomery)合著的《电影史:理论与实践》中,就已经对电影观念有了一个开放的认识,该书从美学的、技术的、经济的和社会的四个方面对电影史进行研究,并指出,“把电影史看成一个开放系统的历史———这种观念在编史学上有若干后果。‘解释’一桩电影史事件就意味着具体说明电影各方面(经济的、美学的、技术的和文化的)之间的关系以及电影与其它系统(政治、国际经济、其它大众传播媒介、其它艺术形式)之间的关系。”[20]280而这各个系统之间的关系又是相互交叉、错综复杂的,呈现出电影本身的复杂性。事实上,电影作为一种具有高度技术性的产业的艺术,在今天文化产业和文化战略的宏观背景下,更显示出产业、文化与美学之间的紧密关联,任何单一的电影审美研究、或者文化批评都无法完全地透析电影的全部意义,即使是以对电影审美形态的探讨,也同样离不开产业、技术和文化的复合视角。数字技术、合作拍片、电影节等技术、资本因素已经深深地影响着电影的美学形态。因此,电影审美传统的变迁也就不仅仅是作者创造性或者电影美学内部的演变问题,而是技术变革和产业资本市场品牌所共同塑造而成。事实上,电影从一开始就是作为一种工业的艺术而存在,中国早期电影的古装神怪片、家庭伦理片等独特的中国电影类型,就是在与好莱坞电影争夺本土和东南亚市场的过程中,从本土观众的趣味出发所形成的。因此,对电影产业资本、政策、环境的研究,对受众和品牌的探讨,同样属于电影诗学的内在范围。目前随着文化研究所带来的关于文化帝国主义、文化霸权、后殖民理论等话语的推动,以及文化产业作为一种新兴业态越来越成为国家文化经济竞争的重要力量,以产业的视角来审视电影研究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趋势。如果说华语电影在1980年代经历的是审美范式,在1990年代进入文化批评的视野;那么,21世纪这10年来明显正在进入一个以产业为核心的研究转向。这一转向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关于华语电影的各种探讨,无论是审美的研究还是文化的批评,都无法脱离产业视野的观照。而关于中国电影史的书写,也从原来的政治话语的内在标准向以产业竞争与电影形态变迁为基础。最为清晰的标志,就是各种华语电影的学术会议都将“产业”作为一个重要的议题,排列在“美学”和“文化”之后。因此,电影诗学对产业的关注,也就是从产业、受众和品牌等视角,来检讨它对电影诗学(或者说美学)形态的影响。而这就使它不同于电影产业史,因为后者所关注的是电影产业的变迁。

因而,如果将文化视为人类的一切实践活动的话,那么华语电影诗学应该属于一种比较文化诗学,它坚持以审美为中心,从美学、文化和产业跨学科角度对华语电影的独特类型、主题模式、文化传统、身份意识、审美传统、产业模式等进行总体的和整体的研究,借对华语电影诸传统的研究从总体的视角来观照华语电影的历史和现状,从中探寻华语电影独特的文化和美学特征等问题。因此华语电影诗学的整体建构就必须重点解决两个方面的问题:

1.探讨、思考、建构世界华语电影总体研究的方法和华语电影整合发展的思路,体现建构整体的“世界华语电影”的理论构想、整体研究、整合发展的可能及其意义。华语电影具有独特的类型模式、(家国)主题模式、文化模式、审美模式、身份模式、产业模式等,比如,与西方分类清晰的“类型电影”相比,华语电影缺乏明确的“类型电影”形态,而呈现为各种独特的“电影类型”,如武侠神怪片,及其衍生的武侠片、功夫片、动作片等类型;由于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华语电影中的“家”与“国”同构的主题特征尤为突出;言志诗学的审美传统,更直接地影响着华语电影的抒情达志的含蓄性和社会性,如此等等。华语电影诗学正是要通过这些不同类型的建构,在历史的整体脉络的梳理以及内在模式的呈现中,来建立一种整体的研究方法(methods复数),并由此探寻世界华语电影的独特传统和发展理路。而上述各种方法,又始终围绕着独特的“诗学形态”而展开,无论是文化意识、审美取向、融资合拍、品牌受众,都紧扣电影的本体文本的形式、叙事、结构、意蕴、主题。将电影这一融工业、产业、技术、政治的综合艺术落实于审美的诗学形态上来探讨,而不是单纯的文化研究、文化产业或者商业模式的探讨。从这一意义上,比较文学视野中的华语电影诗学坚持以审美为中心的总体性视角,来建立跨文化实践中的华语电影的主体性。

2.围绕华语电影研究的产业转向,充分重视产业、受众和品牌对于华语电影诗学形态的影响,试图对华语电影的美学形态从产业、市场的角度进行跨学科比较视野下的全面观照,以实现对华语电影作为一种产业的艺术的本质的认识。比如,世界华语电影的发展,有着一些类似的经验,无论是大陆第五代、第六代借助国际影展、利用跨国资本,还是新加坡、马华独立电影由于种族关系借助国际影展和基金,国际电影节、国外艺术院线等因素都深刻地影响到华语电影的诗学形态,人们对第五代“民俗电影”的批评,事实上正与此有关。由于合拍大片渐成趋势,多地资金、技术、文化、人员的参与和投入,遂影响到华语电影的新的“世界性”特征,这种“世界性”特征是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文化的跨文化实践形态,体现华语电影的诗学整合趋势,构成独特的“合拍美学”。又比如,从历史的角度看,无论是早期的武侠神怪和古装片,还是香港的功夫、动作片,无论是大陆的新民俗电影,还是当今活跃于国际影展的独立影片,进入美国市场的中国大片,面向大陆观众的冯小刚品牌等,其诗学景观与品牌构建、市场争夺等,都具有重要的关联。从一定意义上,正是产业、市场的压力形成了这种种独特的电影类型。如果没有从产业角度展开对华语电影诗学形态的研究,对华语电影独特传统的认识将是封闭而不全面的。在坚持一种总体性的视野考察华语电影的独特传统以及整体性的视角来考察华语电影审美性的多维呈现的同时,我们也必须注意到,总体性和整体性并不等同于同一化,而要充分考虑到华语电影各区的差异性,充分还原华语电影整体的共性、个性及其丰富性。充分考虑到华语电影的不同亚传统,对国族认同的差异,乃至国语与方言的复杂张力给予特别的关注。而正是这种差异性和丰富性保证了作为整体的华语电影研究的活力,也为产业发展中的文化融合和整合,国家文化战略层面的“泛中华性”提供重要的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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