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电影艺术创作方法多样性探究

摘要：艺术创作方法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包含创作精神、艺术原则、表现手法三部分，狭义上专指表现手法。系统分析作品的艺术创作方法可以更准确划分作品所属思潮、流派、风格，并深入创作过程内部探讨创作的一般规律和表现技巧。本文试以黑泽明电影为例，从创作精神、创作原则、创作手法三个层面分析不同的方法在电影中的运用，为电影艺术创作方法的多样化提供借鉴思路。

关键词：艺术创作方法；多样性；黑泽明电影

一、引言

艺术创作方法指涵盖艺术创作精神、艺术创作原则，艺术表现手法，使作品呈现一定艺术风格的完整的方法系统。艺术创作方法包含三个层面：一是创作精神，指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的理性思考和情感基础；二是艺术原则，是反映客观现实生活的认识和遵循的表现原则，从现实生活出发，以现实生活为归宿，还是从主观出发，以自我为归宿等。三是表现手法，指在塑造形象和表达思想感情时的呈现和组织方式。三者以“创新精神”为核心结合成一个有机整体。为什么黑泽明的电影会成为综合运用多种艺术创作方法的典型呢？电影是一门视听综合的现代艺术，容纳戏剧、摄影、绘画、舞蹈、音乐、文学、雕塑、建筑等多种艺术门类，单一创作方法很难使电影各部分统一而不枯燥。黑泽明是一位电影综合型人才。不同于一般电影导演，无论是哪一部作品,他都亲自参与订计划，写剧本，做剪辑、摄影和配音。整体参与使多种艺术创作方法可以在一部影片中并存不悖。他总能娴熟又不着痕迹地选择适合当下的创作方法，视听效果直达观众心灵情感深处。

二、创作精神——从民族的现代化困境出发

战争的失败给日本民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物质损失不计其数，精神伤害难以估量，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爆炸更是日本国民心中永远的痛。黑泽明创作了大量武士为题材的电影，著名的有《姿三四郎》《罗生门》《七武士》《乱》《影武者》等，试图通过神化以“武士道”为代表的日本精神来拯救在西方物质文明下焦虑的民族灵魂。战后的经济发展中，日本精神上变成了美国的“附属国”，丧失了传统日本民族的主体性。面对从“殖民”到“难民”再到“物质之上主义”带来的文化上的精神无脊梁化，黑泽明试图用电影探索一条民族精神的现代化出路。“武士精神”的没落象征着传统精神的消亡，代替“武士精神”的时代精神还没有出现。担忧民族精神湮没在西方物质享乐主义文化的黑泽明在看到“武士精神”与时代之间的巨大裂痕之后，转而把精神探索的触角伸向了平民大众。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艺术家，黑泽明在电影中成为承担日本民族战争重责、拯救民族精神的疗救者。黑泽明说“我们这些从事电影创作的人，必须直率而真诚地把日本是个怎样的国家、日本人在思考什么、他们的情绪、情感是怎样的等等描绘出来”。

三、创作原则——扎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

黑泽明共有31部电影作品。从题材类型来看，黑泽明的影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现代剧，以日本战后都市生活为背景，展现社会各阶层人们的生存状况，是反映当代日本社会的一面镜子。第二类是古装剧（武士片），又称时代剧。指背景设定在明治时代（1868年）以前，以幕府时代的军阀战乱为故事环境，展现武士生活和武士精神的电影，集中表现封建战乱时代里的武士、浪人、农民、手艺人、商人、贵族及其他人的生活万象。他的作品几乎每一部都会以“战争”作为背景。“战争”在黑泽明的现代剧里是日本的二战，在古装剧里，是幕府时代的军阀混战。不论是古代战争还是现代战争，战争都是造成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古装剧里的军阀混战就是古代的“二战”。依托真实的日本战后现实，黑泽明在电影无数次表明了“引起战争的欲望是万恶之源”的观点。

四、表现手法——灵活运用的电影技巧

在从事电影解说（日本默片电影时期特有的职业）的哥哥的影响下，黑泽明少年时期就观看了许多电影史上的名作。在他的自传《蛤蟆的油》中，能一口气写出1919年到1929年十年间看过的大部分电影，其中茂瑙、卓别林、刘别谦、爱森斯坦、普多夫金、雷诺阿、布努艾尔等导演的先锋思想对黑泽明影响较深。少年时期的各种先锋思想和创作方法的观摩，为日后电影创作打下了基础。这些方法的娴熟运用，使他的电影除了民族精神和关注现实的原则之外，真正成为视听结合的艺术。

（一）浪漫主义：对比与想象

浪漫主义惯用对比、夸张和想象手法，寻求强烈的艺术效果，追求异乎寻常的情节，描写异乎寻常的事件，刻画异乎寻常的性格，塑造出超凡、孤独的艺术形象。对比是贯穿黑泽明大部分影片惯用的创作手法。柔术高手桧垣源之助（《姿三四郎》）、拳术高手桧垣源三郎（《续姿三四郎》）与主人公姿三四郎的正邪对比，《酩酊天使》外冷内热的松永与心狠手辣的冈田是善恶对比，灯红酒绿的歌舞场与医生住所的臭水沟是环境对比，美丽的妻子和舞厅招待得知松永患胃癌之后的态度对比，《七武士》中的武士与农民，《乱》中的三个女儿的不同表现都增强了电影的戏剧化。再说想象。1990年拍摄的《梦》是一部具有奇幻色彩的故事片。下着太阳雨的清晨，穿着白色和服的小男孩走进森林看到了“狐狸娶亲”的场面；田野的缓坡上出现了三四排衣着鲜艳的桃仙；《乌鸦》中喜爱绘画的主人公在博物馆中欣赏梵高的油画，却走进了画中世界，在麦田里遇见了梵高。这些想象生动有趣，轻松愉快，极具浪漫主义色彩。

（二）表现主义：光影与造型

表现主义电影是二十世纪一二十年代在德国出现的把文学、戏剧和绘画上的表现主义原则运用于电影创作的电影流派。虽然受到了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的影响，但这种影响仅仅停留在“表象”“变形”等视觉表现上，黑泽明对于客观世界的反映更倾向于现实主义。《电车狂》是表现主义手法运用较多的一部电影，其中角色古怪的装扮、夸张的演技、昏黄的灯光、艳丽的色彩，创造出了表现主义戏剧般的舞台。隐去时间和地点、如同垃圾堆的小镇上，每天模仿电车的低能儿，被迫每日插画的少女，不明原因疯狂呆滞的男人、四处乞食的小乞丐和想象给后代盖房子的老乞丐等在这些人为构建的故事空间里，末日人们内在的情感和主观的想法赤裸裸地表现出来，资本主义社会中个体的不安和对人性丧失的危机感一览无余。

（三）象征主义：符号与隐喻

象征主义，在希腊文中的原意是指“一块木板（或一种陶器）分成两半，主客双方各执其一，再次见面时拼成一块，以示友爱”的信物。几经演变，能表达某种观念及事物的符号或物品就叫作“象征”。《红胡子》既是医生的外貌生理特征，也是医生性格和医德的代表。胡子，是坚硬、倔强的，红色，是热情、爱心的颜色。红胡子，变成了救助穷苦人民的医生的个性化代名词。《桃园》中的小男孩在观赏完桃仙的花瓣雨之后，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幻化成了一株小桃树，在光秃秃的山坡上随风摇晃。象征手法的运用赋予了桃树生命力，在观众的脑海中建立了一个神奇的链接，砍伐一棵小桃树就是夺走一个小女孩的生命。《泥醉天使》中，美代（中北千枝子饰）听到了刚出狱的冈田弹奏的一曲吉他吓得魂不附体，听到这首曲子她知道噩梦开始了。在美代那里，这首曲子就是她黑社会老大的丈夫冈田。松永遇到冈田，把手中的鲜花扔进了路边的臭水沟，意味着刚准备改邪归正的松永又被拉入了恶人的泥潭。

（四）自然主义：美好与神秘

黑泽明的自然主义并非西方哲学思潮上的自然主义，更确切地说是一种自然主义倾向，对自然的热爱与敬畏源于小时候的人生经历。在经历可怕的关东大地震后，三年级他被寄养在父亲长大的小镇。那里有流水欢唱、水草摇曳的小河，层峦叠嶂的山丘，村旁的大石头上永远放着鲜花，凡是路过这里的孩子，都摘些野花放在石头上（《水车村》再现了这一场景）。大自然的威力和美妙像镜子的两面照耀着他。在他的电影中，一方面大自然具有令人毁灭的破坏力，比如《姿三四郎》草地上的狂风，《罗生门》中的滂沱大雨，《梦》中的暴风雪。另一方面大自然的美丽和谐又令他着迷，黑泽明最喜爱梵高。梵高对农民、对田野生活、对乡村田野风光有着很高的热情，喜爱向日葵、麦田、莺尾花、豌豆花等。《乌鸦》中的麦田、《水车村》中的村落像世外桃源，寄托着黑泽明乌托邦式的理想，是小时候秋田村的映像。黑泽明朴素的自然主义倾向一方面给他的电影带来了视觉奇观和异能力量，一方面又使他的电影温情脉脉，隽永宁静。

（五）古典主义：传统与仪式

黑泽明的作品在走向世界的同时，并没有丧失本民族的文化属性，黑泽明的电影的某些场景呈现出浓郁的东方诗意气质。《太阳雨》中表现了一个日本的古老传说——狐狸娶亲。迎娶仪式的狐狸是由戴着面具的人扮演的，能乐诡谲的鼓点节奏与肢体动作的停顿有着浓郁的日式表演特色，极大增强了嫁娶过程的仪式感与神秘感。日本桃俗文化来源于中国，《桃园》中桃仙的服饰和歌舞表演都具有日本民族特色。以绿色的山坡为背景，桃仙们身着色彩鲜艳的和服，梳着传统的发髻，面部涂成白色。他们摊开手掌花瓣从掌上滑落。幽深、典雅的乐音，舒缓却有力的节奏，浪漫的花瓣雨，微妙的肢体动作展现出一个和谐宁静的神话世界，极大增强了电影的仪式感和神秘感，画面至此有了灵魂和韵味。

五、结语

在艺术作品分析研究中，辨析艺术创作方法及区分其层次可以帮助我们划分特定思潮、流派、风格的作品，深入创作过程内部探讨文艺创作的一般规律和表现技巧。学习更多的艺术创作方法，掌握更多的艺术表现技巧，是我们深入分析黑泽明电影的意义所在。

作者:郭丽丽 单位:新疆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