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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语言艺术研究

聊斋志异语言艺术研究

《聊斋志异》在语言上的艺术成就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首先,在塑造形象、刻画人物方面,作者为了突出人物个性,特别注重语言的锤炼,往往寥寥数语,就能勾勒出形神兼备的人物形象。文学即人学,小说的中心任务是塑造人物形象。通过鲜明的形象来展现深刻的主题。生动的形象刻画是要靠传神的语言的。如《小谢》一开头,陶生不相信鬼神,于是住进了部郎家闹鬼的府第。某日傍晚时分,他见到了两位女鬼:“一约二十,一约十七八,并皆姝丽。逡巡立榻下,相视而笑。生寂不动,长者翘一足踹生腹,少者掩口匿笑。生觉心摇摇若不自持,即肃然端念,卒不顾。女近以左手捋髭,右手轻批颐颊,作小响。少者益笑。生骤走,叱曰:‘鬼物敢尔!’二女骇奔而散。生恐夜为所苦,欲移归,又耻其言不掩,乃挑灯读。暗中鬼影憧憧,略不顾瞻。夜将半,烛而寝鹤行鹭伏。始交睫,觉人以细物穿鼻,奇痒大嚏;但闻暗处隐隐作笑声。生不语,假寐以俟之。俄见少女以纸条拈细股,鹤行鹭伏而至;生暴起诃之,飘窜而去。既寝,又穿其耳,终夜不堪其扰。”这一段描写,突出了二女鬼的顽皮、可爱、好嬉戏、尤其是“翘一足踹生腹”“以左手捋髭,右手轻批颐颊,作小响”,“鹤行鹭伏”等动态描写,传神地表现出小谢和秋容轻巧、婀娜的身姿和天真烂漫、无所顾忌的天性。同时,“骇奔而散”“飘窜而去”又活灵活现地传达出他们不同于一般少女的“鬼”的身份。而且陶生的性格也在这段文字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大胆而略嫌莽撞,自信、要面子又稍存疑惧。当女鬼再三戏弄他时,除了呵斥以外,毫无办法,他那无可奈何与焦躁的情绪就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了。“见一少年,白服裙帽,丰禾甚都。女意动,秋波萦绕之,少年俯首趋去。去既远,女犹凝眺。王窥其意,戏谓曰:‘以娘子才貌,得配若人,庶可无憾。’女晕上颊,脉脉不作一语。”这是《胭脂》里对女主人公胭脂的一段精彩描写。胭脂情窦初开时娇羞、矜持而又恋恋不舍的心态,单纯、文静的性格都在这短短的描述中得到充分的展现。

其次,通过精心营造环境来烘托人物心情、表现人物性格。在《西湖主》中,陈生听从了驭卒的忠告,避开公主下山有一段这样的描写:“……茂林找隐有殿阁,谓是兰若。近临之,粉垣围沓,溪水横流;朱门半启,石桥通焉。攀扉一望,则台榭环云,拟以上苑,又疑是贵家园亭。逡巡而入,横碍路,花香扑人。过数折曲栏,又是别一院宇,垂柳数十株,高拂朱檐。山鸟一鸣,则花片乱飞;深巷微风,则柳钱自落。怡目快心,殆非人世。穿过小亭,有千秋一架,上与云齐:而索沉沉,杳无人迹。”这段出色的环境描写为女主人公的出场提供了场景、烘托了气氛。在这般醉人的景色中,让读者充分感受到了宁静、和谐,宛如世外桃源般的优美意境,也越发映衬出主人公的美丽、高贵、超凡脱俗。尤其是荡秋千那段,为静谧优雅的景色注入了生机、活力,使画面也生动起来,环境之美与人物之美交相辉映。这段清新幽雅、集人工之巧与自然之趣于一体的环境描绘,即为刻画人物性格起渲染作用,也充分体现了作者在语言方面的扎实修养。

再次,语言的诗化是《聊斋志异》语言的又一风格。古代文人大都善于诗词,所以当他们从事其他创作时,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自己的诗词或借用他人的作品,即使与诗词相去甚远的小说也不例外,很多小说作品不仅以诗开篇,而且在叙事描写中也渗入诗词元素。在这方面,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更是其中杰出的代表。如“因恨成痴,转思作想,日日为情颠倒。海棠带醉,杨柳伤春,同是一般怀抱。甚得新愁旧愁,尽还生,便如青草。自伤别,只在奈何天里,度将昏晓。今日个蹙损春山,望穿秋水,道弃已拼弃了!芳衾妒梦,玉漏惊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说长宵似年。侬视一年,比更犹少:过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宦娘》)这首词不仅准确地表现出了人物的心境,而且也是故事情节发展的枢纽。宦娘巧妙地利用它成就了温如春和良工的一段美好姻缘。

引用诗词作品,是《聊斋志异》充满诗情画意的重要原因。甚至有些叙事、描写的语言,不是诗词胜似诗词,语言极富感染力。如《婴宁》里的一段:“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柳丝,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意其园亭,不敢遽入……”“见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坠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满庭中。肃客入舍,粉壁光如明镜;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及几榻,罔不洁泽。”这种淡雅清新、充满山野气息的环境描写,必然对未受世俗污染的女主角婴宁的性格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她的自然纯真性格,她的活泼自由天性,都与这种充满野气的环境融合在一起了。诗的意趣,也就在没有诗的情况下产生了。

蒲松龄对语言功能的驾驭,与他对语言表达的自信和痴迷是密不可分的。阅读《聊斋志异》,我们会不难发现它与话本和长篇古典小说的差异。它与话本如《三言》《二拍》,哪怕是像《三国》《水浒》这样的作品比较,在语言上都要显得丰富、精粹得多。《聊斋志异》的每一篇,几乎都是语言应用的典范、精品。蒲松龄善于深刻地描画出人物的精髓。如《宫梦弼》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乡有富者,居积取盈,搜算入骨。窖藏数百,惟恐人知,故衣败絮,啖糠秕以示贫。亲友偶来,亦曾无作鸡黍之事。或言其家不贫,便目作怒,其仇如不共戴天。暮年,日餐榆屑一升,臂上皮摺垂一寸长,而所窖终不肯发。后渐羸,濒死,两子换问之,犹未遽告;怠觉果危急,欲告子。已舌蹇不能声,惟爬抓心头,呵呵而已。死后,子孙不能具棺木,遂藁葬焉。”读这段描写,一定会让我们想到《儒林外史》中的严监生,但仔细品味,从语言表达角度,它言简而意深,简洁而传神,又是《儒林外史》无法比拟的。在这里,作者把吝啬鬼的心理刻画得丝丝入扣,入木三分。

当然,《聊斋志异》在语言上的特色,还远远不止这些。在语言的锤炼上,他独具匠心,有所突破;在语言的运用上,他兼收并蓄、博大精深、宏中肆外;他给文言小说在语言上输进了新鲜的血液。他不愧是语言大师!(本文作者:李绍荣 单位:江西理工大学南昌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