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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饮酒精选(九篇)

陶渊明饮酒

第1篇:陶渊明饮酒范文

陶渊明《饮酒》诗意象上的互文性

按照意象所表达的题材内容来分,陶渊明《饮酒》诗意象上的互文性大致可分为思乡念亲类意象、感兴怀古类意象、忧愁悲苦类意象、咏物言志类意象等。陶渊明《饮酒》诗中主要有田园怡情类意象、咏物寄托类意象和忧愁悲苦类意象三种。下面从这三方面来分析陶渊明《饮酒》,这类意象有诗中意象的互文性。

1 田园怡情类意象的互文性

陶渊明《饮酒》诗中“瓜田”、“东篱”、“灌木”、“敝庐”、“晨鸡”、“前庭”等均是田园中常见之物。我们把诗中的这类意象归为“田园怡情类”意象。“瓜田”、“东园”、“南山”、“东篱”是诗人劳作的地方。通过这些意象之间的互文,使田园诗人陶渊明的形象更为鲜明、生动达到互文效果。

2 咏物寄托类意向的互文性

中国是一个讲究含蓄委婉的国度,经常会借用大自然的某个事物来表达。在陶渊明的《饮酒》诗中有很多咏物寄托类意象,如“酒”、“瓜田”、“秋菊”、“山”、“松”、“草”、“幽兰”等。诗人在这些意象中融入了特别的思想感情,寄托了自己的精神追求。《饮酒》其十四:“班荆坐松下,数斟已复醉”,不凋的青松和霜威下盛开的,这是诗人不屈性格的象征。《饮酒》其二十六:“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幽”有幽香、幽美、幽雅……之境,体现了诗人追求的人生境界。

3 忧愁悲苦类意象的互文性

在陶渊明的《饮酒》诗中,忧愁悲苦类意象主要有“酒”和“鸟”两个。《饮酒》其三:“有酒不肯饮,但顾世间名”,诗人感慨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人只顾私情的残酷局面。所以诗人只能借酒消愁,消遣自己的苦闷。《饮酒》其四:“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离群独飞之鸟是诗人的自我写照。诗人在混浊的乱世中迟迟找不到落脚之处,只能独自忧愁。“酒”和“鸟”意象,都是诗人在经历残酷现实感到无比痛苦后的精神寄托。在不同的诗篇中,诗人的“酒”和“鸟”意象相辅相承,前后呼应,表达了相似的主题思想,构成互文。

陶渊明《饮酒》诗意境上的互文性

意境是指抒情性作品中呈现出的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活跃着生命律动的韵味无穷的诗意空间。意象构成意境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由单个意象构成一个意境。另一种是由多个意象构成一个意境,这样的意境是由一个意象系统而组成的。陶渊明《饮酒》诗中的意境大都是由多个意象构成的,其意境可以分为“融情之境”和“寓意之境”两类。下面从这两个方面来分析陶渊明《饮酒》诗意境上的互文。

1 融情意境的互文性

融情之境是以情为主,景为情设,以达到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的目的。陶渊明的《饮酒》诗以田园风光为景,静谧的瓜田,安静的村落,在诗人的笔下处处透漏着清新淡雅的痕迹。每首诗都有自己独特的意境,构成这些意境的意象也不尽相同。但是这些意境互相对照、互相关联、互相阐发,表达了一个求真、求超脱的陶渊明,构成了意境上的互文性。

2 寓意意境的互文性

寓意之境常常采用比喻性意象和象征性意象来寄寓一些生活或人生的哲理。《饮酒》其七,诗中“秋菊”、“壶”、“日”、“归鸟”、“林”几个意象构成了平实自然的意境。寄寓了诗人崇尚的忘却烦恼,潇洒自如的人生哲理。《饮酒》其十三表面写两客虽同居一室,但取舍态度完全不同。寄寓了陶渊明鄙视富贵、淡泊名利的人生哲理。诗词用相同或不同的意象营造了相同或相似的意境,表达了深刻的人生哲理,看似平常的景物中都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

陶渊明《饮酒》诗主题上的互文性

就组诗主题从互文性角度看可以分为两个方面,即生命主题和批判主题。这两类主题相互补充,相互呼应,将陶渊明对人生的思考和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完整的展现出来。

一方面是生命主题的互文性:生命主题表现了诗人对人生活生命的思考,仕途不顺引发陶渊明对人生价值的思考。《饮酒》其一:“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体现了陶渊明壮志难酬的痛苦,所以他在生活中解脱的方式就是饮酒。《饮酒》其九主要表现了诗人坚守善道,刚正不阿。陶渊明《饮酒》诗中分别表达了诗人归隐山林后的淡泊名利和超凡脱俗的品性。这两个生命主题相互补充,形成互文共同展现了陶渊明与世无争、悠然自在的人生追求。

另一方面是批判主题的互文性:《饮酒》其二中揭露了政治说教的虚伪性,表现了社会的黑暗。《饮酒》其三诗人感叹社会风气沦丧,价值观颠覆,不分黑白的现象,为此作者展开了辛辣的讽刺、批判。这些批判性的主题相辅相成,形成互文,让我们看到不堪的社会环境,也揭示了陶渊明归隐的原因。

结语

第2篇:陶渊明饮酒范文

关键词:陶渊明;唐代;诗酒文化;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3)05-0016-01

一、引言

中国诗酒文化的发展是与社会生产力密不可分的,魏晋之后的隋唐史称“盛世之治”,社会安定,生产力发展,既是中国酒文化的全盛时期,也是中国诗歌的全盛时期。在这样一种盛世里,诗人们创造出了一种唐人特有的诗酒浪漫情调,使酒文化在古典诗歌的巅峰时代流溢出了醉人的馨香,而陶渊明对后世诗酒文化的影响,也在唐代诗歌中展露无余。

偶然作六首(其四)——王维

陶潜任天真,其性颇耽酒。自从弃官来,家贫不能有。

九月九日时,空满手。中心窃自思,傥有人送否。

白衣携壶觞,果来遗老叟。且喜得斟酌,安问升与斗。

奋衣野田中,今日嗟无负。兀傲迷东西,蓑笠不能守。

倾倒强行行,酣歌归五柳。生事不曾问,肯愧家中妇。

此诗就是陶渊明生平的真实写照,嗜酒这一品性体现的淋漓尽致,他的天性放任,辞官归隐,家贫难得饮酒,有酒便饮的性情得到了后世的推崇。“九月九日时,空满手。中心窃自思,傥有人送否。白衣携壶觞,果来遗老叟。且喜得斟酌,安问升与斗。”这一典故出自萧统的《陶渊明传》,原文是“尝九月九日出宅边菊丛中坐,久之,满手把菊,忽值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归。”

二、陶渊明对唐代诗酒文化的影响痕迹

(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的“菊”和“东篱”成为了一种意象,但所表意境就各不同了。孟浩然在《九日怀襄阳》中道“谁采篱下菊,应闲池上楼。宜城多美酒,归与葛强游。”借“篱下菊”来表现出一种落寞孤寂,而非渊明的悠然自在,随后又说不如和酒友畅饮美酒来抒怀。白居易的《闰九月九日独饮》中说“黄花丛畔绿尊前,犹有些些旧管弦。偶遇闰秋重九日,东篱独酌一陶然。”从中美酒置眼前,还有熟悉的嘤嘤管弦音,偶逢闰九重阳日,悠然的在东篱下独饮,这与渊明的悠然是一致的,但提到重阳和“旧管弦”,诗的感情基调就带上了些许的伤感。此处的“东篱”不再是字面的意思,而是喻指诗人的隐居饮酒之所。在《家园三绝(其二)》中白居易写道“篱下先生时得醉,瓮间吏部暂偷闲。何如家酝双鱼榼,雪夜花时长在前。”“篱下先生”取自“采菊东篱下”指的是陶渊明,白居易在此是以陶自比,说明诗人推崇渊明饮酒的闲适与田园风。

(二)以陶渊明比人

当然,除了以陶渊明自比,也有诗人以陶渊明比友人,这些都从侧面反映了陶渊明追求自然崇尚自由精神的风度人格为世人所赞誉。以渊明比友人的是李白,他在《送韩侍御之广德》中写道:“昔日绣衣何足荣,今宵贳酒与君顾。暂就东山赊月色,酣歌一夜送泉明。”诗中的“泉明”指的就是渊明,因为唐高祖名讳“渊”,所以唐人诗文中的“渊明”多改称“泉明”。这首送别诗中,李白将友人韩侍御比作渊明,就完全说明了对渊明的赞誉。

(三)葛巾漉酒

《陶渊明传》中的“郡将尝候之,值其酿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漉毕,还复著之”就是陶渊明以头巾漉酒的真实写照,唐诗中便有“漉陶巾”这一词语的出现。王绩的《尝春酒》中有“野觞浮郑酌,山酒漉陶巾。但令千日醉,何惜两三春。”饮乡间美酒风度堪比汉代大师郑康成,滤酒以巾潇洒恰如东晋名士陶渊明,只想让自己想刘伶那样长醉千日不醒,怎么会为因此失去两三个春天而叹惋。此处“漉陶巾”既指滤酒用的巾,也代指陶渊明。白居易的《咏家酝十韵》中有句云:“酿糯岂劳炊范黍,撇篘何假漉陶巾。”此句中的“漉陶巾”就只是滤酒的布。

(四)杯中物

此外,陶渊明独创的“杯中物”也成了酒的代名词,也有化用为“尊中物”的。例如李白的《对酒忆贺监二首》中有“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卢全的《解闷》云“人生都几日,一半是离愁。但有尊中物,从他万事休。”同时,因为陶渊明辞官归家著有《归去来兮辞》,“归去来”就成了辞官归隐的代名词,罗隐的《曲江春感》中就有“一船明月一竿竹,家住五湖归去来”这样的诗句,意为不如撑起竹竿载一船明月归隐五湖效仿陶渊明。《桃花源记》为世人所知后,“桃源”一词就成了隐居之地的代名词,钱起的《岁暇题茅茨》中就有“桃源应渐好,仙客许相寻”,说隐居之地一点点地变好,神仙一样的宾客相互探询。

三、结论

李白也好,杜甫也罢,唐代诗人或多或少的都会受到东晋诗人陶渊明的影响,不论行文用词,还是人生态度。诗的魅力自不必说,酒的魅力也不可挡,诗酒在一起于陶渊明就形成了他那旷世的恬淡自然,影响着唐代后世乃至今日的文人。

第3篇:陶渊明饮酒范文

《桃花源记》本为《桃花源诗》的序言,但出乎诗人意料的是,他的《桃花源记》对后人的影响远胜《桃花源诗》。《桃花源记》所描绘的桃源美景给后世之人留下了一个思想上的巨大幻想空间,让那些渴望自由的灵魂有了一个精神上的皈依之地。

尽管在生活中我们都把“世外桃源”当做一个缥缈之地,认为这是诗人运用浪漫主义手法虚构的一个“精神高地”,但是,如果你认真去品读陶渊明,你就会发现他其实一直就生活在自己的世外桃源里。

首先,陶渊明是一个完全生活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的人。做彭泽县令时,县令可种公田100亩,他吩咐全部田土都要种秫,便于煮酒。妻子翟氏说,还是多种点粳吧,我们母子还要吃饭哩。陶渊明不得已分了50亩地种粳。在诗人的思想意识里,饭是可以不吃的,但酒必须得喝。诗人因爱酒成痴,时人称为“酒圣”。

再看陶渊明的辞官也完全是率性而为。在他的彭泽县令当到八十多天的时候,郡里派来了一督邮,当县衙小吏告诉他须束带鞠躬而迎时,陶渊明生气地说:“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便解绶去职。走时,还不忘作《归去来兮辞》一首,第一句便是:“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可见诗人虽为县令,心中却一直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如果不是一个完全生活在自己精神世界的人恐怕很难有以上的举动和想法。

辞官后的陶渊明更是一心一意地打造自己的世外桃源。他因宅边有五棵柳树,自号“五柳先生”。此外他还在庭前院后遍种、兰花、梅花等各色花卉,是《桃花源记》中“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景象的真实写照。

晚年的诗人便日日生活在这花红柳绿之中。他在《饮酒》中说:“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 ;在《拟古》中写到“荣荣窗下兰,密密堂前柳”;在《蜡日》中赞:“梅柳夹门植,一条有佳花”。可见,诗人的房前屋后是柳树成荫,鲜花盛开,这是他为自己打造的现实版的世外桃源。在这样宁静秀美的环境里,诗人是怡然自得的。他在《读山海经》中写到:“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欢然酌春酒,摘我园中蔬。” 这是何等惬意和闲适的生活啊!

史书《宋史・隐逸传》中有一段陶渊明日常生活的精彩记录:九月九日,陶渊明无酒便坐中,久之,满手把菊,忽值江州刺史王弘派人送酒来,陶渊明即便就酌,醉而后归。

对陶渊明诗意般的田园生活,梁启超有这样一段评价:“自然界是他爱恋的伴侣,常常对着他笑。”

此外,陶渊明晚年生活虽落魄,但心灵是自由的,灵魂更是高洁的。前面提到的江州刺史王弘最初久慕陶渊明之名,欲见之而不得,后来打探到陶渊明要上庐山一游,便让朋友庞通在半道置酒相邀,两人饮酒正酣时,王弘乘机而至,庞通为之介绍,王弘方得以结识陶渊明。

另一朋友颜延之做始安郡太守时,路过浔阳,与陶渊明竟同饮月余,临去,给了陶渊明二万钱,陶渊明居然全部交给酒家,以便随时取酒来饮。此人若非真正高洁之人,实难有此举动。

第4篇:陶渊明饮酒范文

有客常同止,趣舍渺异境。

一士长独醉,一士终年醒。

醒醉还相笑,发言各不领。

规规一何愚,兀傲差若颖。

寄言酣中客,日没烛当炳。

一、酒与诗人

自从“酒仙”杜康酿造出第一坛美酒,“酒”就与诗人结下了不解之缘。诗人歌颂美酒的醇香,尊称它为“欢伯”“金波”“杯中物”,酒则回报给诗人酣畅的心境和奇妙的诗句。诗人们“对酒当歌”,忘却了“人生几何”;他们“把酒问青天”“明月几时有”;他们“一斗诗百篇”,“天子呼来不上船”;他们“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却又“消不得残酒”……酒赐予诗人忘掉烦忧的契机,赐予他们叩问苍天的智慧,赐予他们拒斥权贵的勇气,赐予他们幽雅恬静的生活,也赐予他们无尽凄凉的怀想。

晋宋之交就有这样一位爱酒的诗人,他因为家贫而出仕做官,又因为不屑“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而罢官还乡;他“赏奇文”“析疑义”,又不厌农耕,甘愿“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他体会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但又清醒地意识到“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的人生至理……他身上有着令后人无法企及的洒脱与通透,这就是“隐逸诗人之宗”——陶渊明。

陶渊明爱酒、嗜酒。然而他的“爱酒”与单纯的嗜酒不尽相同,他能深得酒中三昧。不论邻里友人,也不论鸿儒还是白丁造访他,只要有酒,他就会设酒款待,如果先醉,他就会告诉客人:“我醉欲睡,卿可去”,这就是酒人直率天真的风格。

二、饮酒与诗意

古人常说:“茶禅一味”,其实“酒禅”也“一味”,人们常常能从酒中道出人生真意。有句俗语说:“酒后吐真言”,使我们不得不注意《饮酒·十三》这首奇异的诗。

《饮酒序》中陶渊明称自己“忽焉复醉”,这证明了诗人在创作时常处于醉意朦胧中,每到这时,他开始慢慢放弃理性的束缚,任潜意识浮现出来。于是,眼前恍惚走来一个人——“他”,“我”与“他”同行同止,但是对事物的偏好与取舍却大相径庭——“渺异境”。而“我”与“他”,一个常年沉醉在酒中,安于田园,淡泊名利;一个却时刻清醒着,持着世俗的天平,称量自己的得失。这个缥缈神秘的“他”与其说是另外一个人,不如说是诗人的另一个自我。然而,因为是醉意朦胧,所以诗人竟然把这位神秘缥缈的“自我”当作久别的朋友,与“他”倾心交谈。可惜的是两人“发言各不领”,不能互相领会,也不能互相说服,这活画出了诗人的双重人格。

忽然一个冷颤让诗人从醉意中惊醒,于是,他开始感叹自己的迂腐,竟然自己跟自己对起话来。诗人知道这个常年沉醉的“我”兀傲出奇,甘于平淡,任那个清醒的“他”如何劝说,都无法改变“我”逍遥于田园的决心,而这多余的“劝说”反倒会使自己徒增烦恼。于是,诗人“寄言酣中客”,“日没烛当炳”,不要让那个“清醒的自我”出来规劝这个恬淡悠然、安于田园的“我”。

陶渊明在饮酒中经历了一场自我思想的斗争,让我们看到了他在面临人生抉择时,也同样有矛盾与挣扎,他在饮酒中体会着人生、抒写着人生,他不在乎写什么,只要是自己最真切的感受,哪怕是一场荒唐的酒中对话,写下又何妨?这不恰恰向我们展示了那个懂酒、爱酒的陶渊明,那个坦率真淳的陶渊明,那个潇洒自适的陶渊明吗?

第5篇:陶渊明饮酒范文

五柳先生是陶渊明心目中的理想人物,是按照自己的思想情操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可以说五柳先生就是陶渊明的化身。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 亦不详其姓氏。宅边有五柳树, 因以为号焉。文章首先介绍了五柳先生的姓名爵里。在“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门阀社会里,姓氏表明门第阀阅,是富贵荣华的特权标志和政治依据。对姓氏爵里的漠然无视,表现着五柳先生的隐士特点,显示出对门阀特权和世俗虚荣的傲然鄙夷。

五柳先生的禀性志趣:闲静少言, 不慕荣利。好读书, 不求甚解, 每有会意, 使欣然忘食。

陶渊明说过自己“少来好书,偏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可见这是指从小养成的性格和志趣,用以说明他之所以为隐士的原因和根据,也用以为区别假隐士的根本特征。值得注意的是,这节正面叙述的文辞中,使用了几个醒目的比较性或否定性的判断语句。介绍他闲静的性格,指明“少言”“不慕荣利”;介绍他好读书的志趣,指出“不求甚解”。“少言”是不爱多说话;“不慕荣利”是不爱富贵,不愿做官;“不求甚解”是指读书不要求过分透彻的理解,不要深文周纳,不要钻牛角尖。但他并非说读书不必读懂。相反,他要求在读懂的基础上,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即所谓“会意”“有得”。这种读书的方式让人耳目一新,和传统的寻章摘句的读书人截然不同,读书不以仕途上的发展为目的,而是以精神上的享受为根本,从这里就能看出陶渊明的可贵之处。

五柳先生的嗜好:性嗜酒, 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 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 期在必醉。既醉而退, 曾不吝情去留。五柳先生与当时的所谓“名士”不同,他爱喝酒是一种天性的嗜好,属于饮食之欲,并非清德风韵之事。然而他却因为贫穷而不能常常满足这种嗜好。反过来说,倘使要满足这种嗜好,就必须摆脱贫穷,去追求富贵荣华。但他不慕荣利,就“不能常得”。不言而喻,他对嗜酒是有清醒的认识和自觉的约束的,不致失志损节。然后,写亲友请他喝酒。这在亲友是照顾他的好意,但五柳先生是坦率任真的。魏、晋之际的名士以认真对虚伪,借酣醉以避害,有反抗精神。但到东晋,门阀名士风流的饮酒早已从放达而放诞,到以纵酒自我麻醉,填补精神空虚。陶渊明对现实的厌恶,很能让人想到他的饮酒是自我麻醉,填补精神空虚的目的。

第6篇:陶渊明饮酒范文

    论文摘要: 陶渊明一生接受了儒和道两种思想。早年,儒家的“入世”思想占了上风,他断断续续度过了13年的为官生活。后来,道家“出仕”精神逐渐显现并成为他思想性格中的主导方面。在道家思想的浸润下,他创作出清淡自然的田园诗。本文旨在探讨道家思想对陶渊明的田园诗创作的影响。

    陶渊明一生主要接受了儒家“入世”和道家“出仕”两种思想。儒家的“出仕”思想指导着年轻的陶渊明选择他的人生目标,但这种目标并不固定长久,时断时续的13年官场生活就是最好的明证。当无法融入现实世界时,陶渊明性格中的道家“出仕”精神就逐渐显现,成为他思想性格中的主导方面。越到后来,这种思想特征越突出,他的这种性格也越成熟、越坚定。在道家思想的浸润下,陶渊明将这种精神旨趣写入诗歌,创作出了清淡自然的田园诗,开创了诗歌的一片新天地。本文旨在探讨陶渊明对道家思想接受的原因,以及这种思想对他创作田园诗的影响。

    一

    陶渊明(365—427),名潜,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人,生活在东晋末年和刘宋初年。这个时代是学而优则仕的时代,出仕是文人的最好出路。陶渊明出身于一个没落官僚家庭,他的曾祖陶侃做过晋朝的大司马,封长沙郡公,祖父、父亲都做过太守。祖上的殊勋伟业,他是极其看中并深以为荣的。社会传统和家庭背景必然会让他心中的儒家“出仕”思想占据上风。“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其五》),青少年时代的陶渊明颇有雄心壮志。从二十九岁开始出仕,但只担任过祭酒、参军之类小官,所以他的壮志无法实现,而且不得不在官场中苟合、周旋。

    晋宋之际,“政风腐败、世道昏浊、阀阅专权,骏才者不免沉沦,庸碌者反得显赫”[1]244,在这样的现实环境中,许多名士在异常残酷的政治斗争中被卷进政治旋涡,甚至被无辜杀害。像陶渊明这样一个有理想而不愿随世俗浮沉的士人,必定会陷入现实与理想矛盾的痛苦中。在陶渊明之前也有无数的文人有这样的苦恼,如阮籍、嵇康,他们也试图寻找解决的办法,但他们无法为现实找到一条出路,所以他们充满了“生命无期度,朝夕有不虞”的困惑和忧恐,他们企图以超世来求得解脱。陶渊明则不然。“‘得行其道,未必善终,老于沟壑,反为福果’,这种痛苦的人生经验,自然会使希冀隐逸的风气伴着道家思想的流播而大大发展起来,从而使士大夫在‘仕’之外,还存有一种‘隐’的意念”[2]244。首先将这种“隐”意念完全付诸现实的是陶渊明,在他四十一岁那年,陶渊明坚决辞掉只做了八十多天的彭泽县令,从此终生不再出仕,一直隐居耕种在农村,直到六十三岁逝世。陶渊明不是时隐时现、朝隐暮现的“半吊子”隐士,也不是拿归隐当筹码,搞欲进先退把戏的假隐士,他是一个真心归隐的文人。

    经过先前几次出仕与退隐生活的体验对比,陶渊明改变了他的人生之路——由仕而隐。改变的原因除了不愿依附门阀权贵苟求禄位,极端厌憎污浊的官场的现实原因外,还有他的崇尚自然的本性。

    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投冠旋旧墟,不为好爵萦。(《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

    望云惭归鸟,临水愧游鱼。真想初在襟,谁为形迹拘。(《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

    从这些诗中我们可看出年轻的陶渊明并不为儒家思想所拘锁,疾伪贵真,返于自然的思想已经在他的心中滋长,“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归园田居》其一)更是直接道出了他本性中对自然的渴求。这与“道法自然”的道家思想有共同的基础。

    二

    晋宋之际,玄风盛行,这种“以老庄思想为主导、同时又综合了儒家思想的一种文化思潮,也可以说是道家之学的一种新的表现方式,故又有新道家之称”[3]136。陶渊明在与现实决裂的失望与痛苦时,道家思想就成为抚慰他心灵的灵丹妙药,到自然中去,“抱朴守静”,寻找自然中的“真”、“淳”。正是道家“复真”、“还淳”的意念引导他走上归隐田园之路。归隐之后,陶渊明并不能忘情于世,“他以老庄达生、外物的思想排解痛苦,更以疾伪贵真、返于自然的意念来追求理想”[4]245。道家思想救济了他那颗孤独而寂寥的心,于是他由衷地仰慕“自然”与“本真”。

    “贤人失志,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合理的政治位阶,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得不到施展,于是道家的遁世归隐则在心灵的矛盾中占据了上风。道家哲学思想本源为深陷困境的文士们的精神困苦提供了有效的解脱途径”[5]132。陶渊明选择了归隐,选择了田园生活。读书、采菊、耕田、饮酒,各种生活都能引起他的兴趣。有了这样的生活基础,他才能以最真切、最深刻的感受写出耳闻目睹的田园生活。归隐田园后,陶渊明饱尝耕作的劳苦和辛酸,“蔽庐交悲风,荒草没前庭。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饮酒》其八),“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怨诗楚调示庞主薄邓治中》)。陶渊明在饥寒交迫中受煎熬。晚年他甚至到了乞食的地步,“饥来驱我去,不知意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乞食》)。但生活中的充实与乐趣,给诗人在精神上很大的寄托:“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归园田居》其二),“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问子为谁与,田父有好怀”(《饮酒》其九)。他接近农人,参加劳动,与农人在情感上和谐地交流。总之,陶渊明归隐后的种种体味,是从他勤劳的“躬耕”生活中得来的。“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正是这种“不忧贫”的意志让他真心地投入了田园的怀抱。陶渊明把自己的感情渗透到描写的景物之中,真情实感从“胸中自然流出”,用美丽的田园风光和平凡的日常生活说明一些生活的哲理,创造出富有情趣,又富有理趣的诗歌意境。

    道家善于隐喻说理,言简意丰,以少总多,其思维具有简约性,如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王国维认为:“陶诗不隔。”(《人间词话》)。陶渊明田园诗写情写景皆不隔,正是得力于道家简约的思维。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其五),平淡普通而高度提炼的语言与田园风光情调结合得天衣无缝。

    陶渊明的道家思想不仅改变了他的人生之路,而且丰富了他的艺术之路。陶渊明诗歌题材广泛,生活中凡有所感都被写入诗。有遇物即言的杂诗,有以古人古事抒发自我心声的咏史诗,有清新自然的田园诗;在风格上有“金刚怒目”式,也有“悠然见南山”类。其诗歌成就最大的要数其田园诗。在道家思想的浸润下,陶渊明沉入“自然”,田园风光,农村生活,农耕劳作,第一次成为诗歌题材被写入诗中,田园成为文学的重要题材和审美对象。清言玄诗的两晋诗歌,其作者是清一色的都市里的上中层文人,田园是无法进入其创作视野。在两晋以前的诗坛上,田园乡居生活偶尔在诗歌中出现,那也是作为背景和辅助性描写出现的,并非诗歌题材。所以陶渊明在有意无意中拓宽了诗歌的创作之路,引发后世的田园山水诗领域,他也成为田园诗的开山鼻祖。

    陶渊明不仅开辟了田园诗领域,而且其田园诗别具一格且造诣极深。这样的成就除了他自身的才华之外,还与他的人生取舍与信仰有关。儒道思想特别是道家思想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陶渊明的心态、思维方式和审美倾向;道家崇尚天道自然,显出消极退隐的人生态度,强调个体的自由与逍遥,将陶渊明的田园诗创作引向人自身的生活和人的心灵,归隐后偶尔出现的儒家关心民生国事的心情被淡化和掩盖起来,所以大家看到了陶渊明诗歌中平淡无奇的田园风光,最普通的农人耕作与歇息的日常生活。陶渊明“复真”、“还淳”的意念和恬静平淡的心境与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十分投契。

    三

    信仰道家思想的诗人做诗,通常会不自觉地用一些词语来传达其信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其五),“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田园居》其一),“采菊”、“东篱”、“悠然”、“南山”、“自然”等词就准确地传达出了陶渊明接受了崇尚自然天籁的道家思想。

    除了这些能传达信仰的词语外,意象也是信仰的见证。他诗歌中出现的鸟、酒、菊、松、山、园、柳意象就是最好的明证。“陶渊明对自然的渴求,是对形体自由与精神自由的双重渴求”[6]288。下面以鸟来做说明:

    班班有翔鸟,寂寂无行迹。(《饮酒二十首并序》十五),

    朝霞开宿雾,众鸟相与飞。(《咏贫士七首》其一)

    悲风爱静夜,林鸟喜晨开。(《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潠田舍获》)

    《庄子·逍遥游》中的大鹏,超然远逝,扶摇万里。鸟展翅能飞,可以轻松地抵达任何向往的地方,陶渊明心中的“鸟”是逍遥与自由的。但这种逍遥与自由的生灵也有被束缚的时候。“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归园田居》其一),羁鸟受困牢笼,失去了飞翔的快乐,陶渊明的仕宦之路犹如羁鸟的可怜状态,所以陶渊明急切地要解放被束缚的心灵。“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饮酒》其二),南山之下,他与归巢的鸟儿有了神会。“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读〈山海经〉十三首》其一),“吾庐”即精神家园。倦鸟知归巢,“吾亦爱吾庐”,表现出陶渊明对“出世”后的田园生活的眷恋和热爱。仕宦生活带来的煎熬也在这种自由逍遥的生活中烟消云散,陶渊明借鸟表明远离世俗,游心于天地自然的心迹。陶渊明就是一只在田园上空自由飞翔的鸟。

    陶渊明把正始以来批判现实的精神导向了一种“返于自然”的理想主义,他以归隐来寻求人生自然化的道路,为否定现实后找到一条出路,他把道家的自然主义当作现实和构造理想世界的原则。陶渊明在他的田园诗中成功地渗透了他“自然”、“真淳”的人品,以及任从自然、以得天真的道家美学思想。

    参考文献:

    [1][2][4]赵明.道家思想与中国文化[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87.

第7篇:陶渊明饮酒范文

关于酒的由来,众说纷纭,汉代《西京杂记》有“自古莫知”一说。但汉代无论宫中,还是民间都有重阳饮酒一俗。《西京杂记》中有一段故事说,戚夫人(汉高祖妃)有一侍儿名叫贾佩兰,她在宫内时,每逢“九月九日佩茱萸、食篷饵、饮酒,云令人长寿。”后来汉高祖死,戚夫人被吕后所害,贾佩兰被逐出宫门,嫁给一个名叫段儒的扶风人为妻。从此汉宫重阳节造酒的方法流传到民间。又据《续齐皆记》记载:东汉时,汝南有一个名叫桓景的人随方士费长房游学,一天费长房突然对桓景说:“九月九日你家中有灾,宜急回去搭救。”还告诉他消灾的办法,九日令家人做绛囊,内盛茱萸缚于手臂上,并“登高、饮酒,此祸可消。”桓景急赶回乡,九日那天照师傅的话,全家系茱萸囊登高,并饮酒,果然避过一场瘟疫。这两段故事,一方面说明,在东汉时,重阳登高、饮酒已有史载;另一方面,这两段故事都与汉代方士(好神仙方术的人)有关系,众所周知,汉代皇帝大多追求长生不老,命方士炼不死之药。戚夫人久居宫中,每逢九月九日(为阳数)食篷饵,饮酒,求长生不死,完全是受方士的影响。而东汉桓景的师傅也是方士,这样看来,我国重阳节饮酒的起源与秦汉方士有密切关系,其最初目的是求阳通神和辟谷成仙。

酒,一般是用酿制而成。但古代一些文人墨客,却喜欢摘新鲜泡酒饮。他们称这样的饮为“露饮”和“落英饮”。据《续晋阳秋》记载说:东晋大诗人陶渊明(一名潜)好酒成性。某年遇九月九日,家中无酒,陶渊明心里急得慌,他放下书本,出门漫步,走到住宅东边的竹篱下摘了些,然后坐在地上闷闷不乐,正巧望见王弘穿着一身白衣给自己送来一坛酒,陶渊明高兴地跳起来,并顺手将泡入酒中,不料泡有的酒更是发出奇特的酒香,两人大杯畅饮,双双醉倒在树下,从此,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成了名句,他用鲜泡酒也是一例创举,日后,一些文人墨客遇到重阳节,必集树下。一边采鲜菊酌酒,一边吟颂菊酒诗,成为酒事中的一种雅趣。

唐宋以来,宫中重阳节始有赐酒的宫俗。据《唐书・李适传》记载:“凡天子飨会游豫,唯宰相及学士得从,春幸梨园并渭水祓除,则赐细柳圈辟疠,夏宴葡萄 ,赐朱樱,秋登慈恩寺,浮屠献酒称寿……”。唐王游山玩水也想有点文化气氛,多些诗情画意,故特许宰相和学士从游,春天有梨园水边之游,夏日有葡萄园之游,遇重阳必登佛寺,饮酒,唐王春、夏、秋三游,一来是应时赏景,更主要是祓除辟病,求长寿。重阳节赐酒的宫俗一直相传下来,历代不衰。据《月令广义》载:“宋九日赐群臣糕、酒。”《辽史・礼志・重九仪》中也提到:“引臣僚前班立,所司赐酒。”与唐朝相比,宋、辽宫中赐酒已普及到群臣。可见,宫廷赐酒的节仪得到进一步发展。因被视为长寿之物,因此,宫廷中向群臣赐饮酒实有赐福之意。君王也可以借此和睦君臣的关系。

第8篇:陶渊明饮酒范文

关键词: 鸟 陶渊明 寄托

“陶学”自1985年钟优民先生提出以后,逐渐成为一门“显学”,对于陶渊明的研究历来有不同的说辞,可知对于陶渊明的研究确如盲人摸象,本文从陶渊明诗中“鸟”的这一意向出发,结合作者的写作背景,分析陶渊明复杂的人生和情感。

一、君当恕醉人

生活在晋宋之际的陶渊明也许习惯了那些杜康陪伴的日子,这是社会风气,抑或是性格使然?我想,大概是两者皆有之的。遥望过去,漂泊于历史的尘嚣之外的,是那个“闲静少言”的身影。他是梁启超口中的“江西文学第一人”,在“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然而在历史的大浪中,他又真的能够做到不喜也不惧吗?我想,如果诗人真的能够释怀,何苦还为自己辩护道:“君当恕醉人”?鲁迅说:“我总以为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确凿。”①那么陶渊明为何要发出“君当恕醉人”的呐喊?

古来圣贤往往与酒结缘颇深,想来与酒可以解忧这一说法逃脱不了干系,这样说来陶渊明的“醉”是有理可探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一场嗜酒、清谈的盛宴,也是一场思想文化的盛宴,那些“怪诞之人”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赶来。等到了陶渊明所在的晋宋之际,社会动荡依旧,人心惶惶依旧。再加上魏晋门阀制度,让原本动荡的年代变得形若枯槁。说来陶渊明的家族不是草芥,在《命子》一诗中,他按照当时社会中的门阀观念叙述家族的历史,赞扬他的祖德宗功:“悠悠我祖,爰自陶唐。邈为虞宾,历世重光。”“陶渊明可考的直系祖先只有陶侃,以及侃父吴杨武将军陶丹。”②“但是陶侃作为南方寒素而因军工置身显要之位,与当时处于政权中轴和文化优越位置上的门阀士族始终是隔膜的。”③陶氏一族,从陶侃之后地位下降,陶渊明的父亲没有出仕做官,因而到了陶渊明这一代则完全以寒素士人自居。颜延之在《陶征士诔》一文中说道:“爵同下士,禄等上农。”由此陶渊明的社会地位可想而知,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渊明怎能不借酒消愁?

除了生活在社会的夹层中,还有一个让他久久不能释怀的原因是他坎坷的仕途。鲍照的“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无奈地诠释了带有先天性质的门第之说,而如果这种先天的门第是陶渊明生命中不可逃脱的宿命的话,那么他曲折的仕途就成了其心头无法述说却哽咽于怀的心事。“游好在六经”的渊明,一直是儒家文化虔诚的信奉者,诚如梁启超的评论:“须知他是一位极严正,道德责任心极重之人。”④渊明的读书,既不为清谈,又不为穷经。他只觉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尽管不少学者认为陶诗中具有道家的思想,可是他最终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在儒家身上的。年少时,他有“少时壮且厉,抚剑读游行。谁言行游近,张掖至幽州”的豪情,可五次出仕,都与自己理想中的样子相违背。于是他索性做一位躬耕于田垄间的劳动者,与百姓把酒话桑麻,言笑无厌时。可是田园生活远非他想的那么简单,他依旧时常挨饿受冻,需要接受邻居的施舍。于是,归田九年后,在痛苦和矛盾的拉扯中,渊明又一次地感叹: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由此,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陶渊明在《五柳先生传》中说道“性嗜酒”,“造饮辄尽”他始终以酣觞赋诗为乐。但是他也常期在必醉。在陶渊明的生命中,酒是他的知己,他的诗和他的酒“打成一片”⑤。可是倏忽之间,让人也不得不为这个醉人感到哀恸,除了喝酒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呢,在历史的宿命中,对于饮酒赋诗之外的一切事务,他都觉得力不从心,除了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之外的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呜呼,难怪他让君要恕醉人。

二、醉人独惜鸟

花鸟鱼虫,多是历来文人墨客笔下的常客,他们或借之抒怀,或欣羡咏之,生活在风雨飘摇的国度中的诗人,总是能在自然中找到一些寄托,而对于陶渊明来说,最快乐的事能够在稻香果甜的田园生活中找到托和知己,于是他用诗歌表达,现有陶渊明诗集中直接提到的鸟字有20次,且每次鸟的“角色不一”,或是群鸟,或是孤鸟,或是归鸟。其实每一次的鸟都代表了诗人不同的心情,总的来说,陶诗中的鸟可以归纳为以下两类:

(一)任飞的高鸟

年少时的陶渊明有不少抒发自己壮志的诗文,可以说,这种高鸟就是陶渊明少年时代的缩影,它们向往飞到更广阔的天地,在那里自由地展翅。在《杂诗八首》(其五)中就有翱翔于天空中的高鸟形象“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即使是到了晚年归田以后,在他“理想与现实”⑥之间的矛盾中,依然可见他欲得同道人之心的抱负,由此,渊明看“灵凤抚云舞”,听“神鸾调玉音”⑦。

那些可以在天空中翱翔的高鸟诚然是让陶渊明羡慕不已的,可是这些高鸟在陶渊明的诗中不仅是自己心向往之的对象,更是代表着诗人道之所存的图腾。《连雨独饮》创作于诗人四十岁的时候,当他在诗中感叹:“黾勉四十年”时,羡慕的依然是可以“须臾还”的“云鹤”。那《山海经》中的灵凤、神鸾,这些与渊明所求之道不谋而合的图腾,代表他执著的道义追求。

(二)林中的飞鸟

梁代的钟嵘在《诗品》中给陶渊明加上了一顶“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的桂冠。诚然,陶诗中有不少是描写田园生活的。在闲适的田园中居住,怎可少了与大自然亲昵的机会?况陶渊明本就是一个“性本爱丘山”的人,所以,“悠然坐南山”的诗人定不会将自然中的山水花鸟搁浅,于是诗人毫不吝啬地写了许多自然中的鸟儿,他们是灵动的精灵,也是诗人仕途受挫后的寄托。“鸟U欢新节,泠风送余善”⑧,诉说的是一只归田后欢快享受田园生活的鸟儿,可以看出此时的陶渊明是满足和幸福的。“羁鸟恋旧林”(《归田园居一》)中的鸟代表了诗人对官场生活的厌倦,对田园生活的向往。“班班有翔鸟,寂寂无行迹”中的鸟儿代表着诗人归田后的孤寂,诗人在这里又写到恬静的环境,不禁让人联想到归隐后的诗人在破旧的茅草房中一个人生活的困境,有种门可罗雀的苍凉感。其实在诗人的归隐生活中并不都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那种混合着落日光影的闲暇生活,在诗人的生命体验中只存在了几年,归隐后,诗人还是遇到不少的不如意,尤其是在他的茅草屋遇到一场大火以后,他的生活再度陷入窘境,所以《五柳先生传》中所说的那个性嗜酒的醉人,每每吃酒,还需要邻居的施舍,这时那种班班翔鸟,寂寂无行的日子,可想而知。

林中的飞鸟代表了陶渊明对自由生活的向往,正如诗人自己所说:“觉悟当念还,鸟尽废良弓。”(《饮酒》十七)往日的种种都已过去,在“觉今是而昨飞”后,陶渊明向往的还是“暧暧远人村,依依虚里烟”的生活。

三、翼翼归鸟载遗情

从陶渊明所偶刻画的“多种性情的鸟”可以窥探出陶渊明内心的复杂和矛盾,这种矛盾是要依托当时的社会背景和陶渊明自己的生命经验的。作为一个从小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人,到最后竟全然不顾礼节的束缚,每天喝到酩酊大醉,我相信,这绝不是诗人心中所想的。由此,面对尘世的喧嚣和浮躁,陶渊明选择用近乎自然的笔调,一语自然万古新,奠定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渊明则如秋潭月影,澈底澄莹,具有古典艺术的和谐静穆。杜甫还不免有意雕绘声色,锻炼字句,时有斧凿痕迹,甚至有笨拙到不很妥帖的句子;渊明则全是自然本色,天衣无缝,到艺术极境而使人忘其为艺术”⑨。

可是,“收入《陶渊明集》的一百三十多篇诗文中,以描写农村景色和田园生活的作品只有二十多篇,仅占其全部诗文的百分之十五左右”⑩。我们不能简单或笼统地将陶渊明的思想定义为追求恬淡的田园隐逸生活,鲁迅先生在评述包括陶渊明在内的中国隐士曾尖锐地指出:“那些文人诗翁,自称什么钓徒樵子的,倒大抵是悠游自得的封翁或公子,何尝捏过钓竿或斧头柄。要在他们身上赏鉴隐逸气,我敢说这只能怪自己糊涂。”{11}鲁迅的这段话寥寥数语便深中要害的将士大夫的归隐之事指明。犀利之余,却为我们思考陶渊明指明了一条新道路。

百年以来,许多学者都沉醉在陶学中不能自拔,在国外,陶学的研究促进了两国之间的交流,罗曼・罗兰在写给梁宗岱的回信中称赞陶诗道:“我发觉中国的心灵和法国两派心灵中许多酷肖之点。这简直不能是我相信那种人类学上的元素神秘的血统关系――亚洲没有一个别的民族和我们的民族显出这样的姻亲关系。”(梁宗岱《诗与真二集》)在国内,梁启超、鲁迅、陈寅恪、朱光潜、李长之等20世纪的公认大师在陶诗的研究上都深有造诣。近者,袁行霈、钟优民等大家也在陶学领域深有建树。新中国成立后更是对陶渊明的思想进行了热烈的讨论。陶渊明的作品常读常新,到今天,没有谁能够完全地读懂他。诚如顾随先生所说:“读陶集四十几年,仍时时有新发现,自谓如盲人摸象,陶诗之不好读因其人不好懂。”(《顾随诗词将记》)

我想,尽管品评陶诗的大家有很多,对于陶渊明始终想表达的感情多是见仁见智,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陶渊明,有人研究的是陶渊明,有人是在品读陶渊明的过程中研究自己或者整个社会也未尝不有。

诚如吴云先生所说,陶渊明的思想是矛盾的,那翼翼归去的飞鸟承载的是复杂的感情,这里面有对田园生活的向往,有少年诗人对仕途的追求,有晚年诗人对自己白首未成的感慨,而这几多的情感全部寄托在那几多的飞鸟身上。

注释:

①鲁迅.“题未定”草.

②钱志熙.陶渊明传.北京:中华书局,2012:14.

③钱志熙.陶渊明传.北京:中华书局,2012:16.

④钟书林.陶渊明研究学术档案.武昌:武汉大学出版社,2014:4.

⑤王瑶.中古文学史论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45.

⑥吴云.吴云讲陶渊明.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9:33.

⑦陶渊明.读《山海经》其二.

⑧陶渊明.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二首其一.

⑨朱光潜.诗论.北京:中华书局,2012:255.

⑩刘继才.陶渊明诗文译释.吉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1986:5.

{11}鲁迅.隐士.

参考文献:

[1]钱志熙.陶渊明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2.

[2]吴云.吴云讲陶渊明[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9.

[3]朱光潜.诗论[M].北京:中华书局,2012.

第9篇:陶渊明饮酒范文

关键词: 素 真 美 爱 乐

Abstract: SU (simple ; plain) has had important status and great value in Chinese classical aesthetics .Seeking Su-Beauty is an important character of TaoYuanming’s poetry . It is his aesthetic manner which looking Su as beauty that made the commonplace pastoral life to show an unique aesthetic meaning . TaoYuanming found the true essence of Yi and Dao in Su , and taste the true beauty in it . Thus , he went back to the countryside and dwelled there , loving deeply of it , enjoying it, and amusing himself in it .His soul then got a true freedom . Surely , the countryside is the true house of the free soul of Tao Yuanming .

Key words: Su; true ;beauty ;love ;enjoy

陶渊明今存诗歌共125首,不足万言。从题材和内容来看,大体可以分为咏怀、田园、哲理三类。其中重点描写田园景色和田园生活,宜划入田园诗的,约30首左右。其诗歌具有“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实美”(苏轼《东坡题跋·评韩柳诗》)的魅力,随着时代的衍变,这种“素”的美愈来愈现出其光辉,倍受人们推崇。我们认为,陶主体个人对“素”的审美追求,诗化了平淡素朴的田园生活,使得普通的农村生活具有了独特的“田园风光”之美学意义,这也给现代社会审美追求以重要启示。

“素”在中国古典美学中一直有着重要地位和价值。《周易·履卦》中有“初九,素履往,无咎。”强调“素履”;《诗经·国风》之《扬之水》篇中有“素衣朱衣暴 ”、“素衣朱绣”的审美态度,即朴素(白色或者其它不艳丽的纯色,面料普通)的衣服上外加一件红色的衣服或者刺上红色绣花,“素”与“朱”相互衬托为美;《诗经·国风》之《素冠》篇也提到“素冠”、“素衣”;《论语》中也记载,孔子与学生讨论《诗经》,学生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谓也?”孔子曰:“绘事后素。”中国美学极为推崇“素”之美。

陶渊明的诗歌中多次写到“素”:

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杂诗八首》,其二)

素砾修渚,南无馀云。(《述酒》)

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咏荆轲》)

和泽周三春,清凉素秋节。(《和郭主簿二首》,其二)

素标插人头,前途渐就窄。(《杂诗八首》,其七)

素颜敛光润,白发一已繁。(《岁暮和张常侍》)

检素不获展,厌厌竟良月。(《和郭主簿二首》,其二)

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乙巳岁三月为建威参军使都经钱溪》)

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移居二首》,其一)

君其爱体素,来会在何来?(《答庞参军》)

若不委穷达,素抱深可惜。(《饮酒二十首》,十五)

促席延故老,挥觞道平素。(《咏二疏》)

从以上诗句我们可以看出,在陶诗中,“素”主要指:1、自然界的景、物、季节之“素”,如“素月”、“素砾”、“素骥”、“素秋节”;2、人的肤发容颜气质之“素”:“素标”、“素颜”;3、人的思想心愿、胸襟抱负和生活行为等之“素”,如:“检素”、“素襟”、“素心”、“体素”、“素抱”、“平素”。陶的思想抱负、性格爱好、审美情趣,都是喜“素”的。

在汉语里,“素”的含义大致如下:①本色,白色;②颜色单纯,不艳丽;③蔬菜、瓜果等食物(跟“荤”相对);④本来的,原来的;⑤带有根本性质的物质;⑥素来,向来。[1]那么在陶诗中,“素”具体指什么呢?

田园之“素”。陶之“田园”具有以下含义:1、家园和故乡。“目倦川途异,心念山泽居。”陶渊明自幼生活在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的庐山脚下,他热爱这里,不完全是因为这里风景十分优美,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他的故乡和家园,不是陌生的“异”地。敦亲睦族、友于兄弟、命室远游、交欢稚子、解颜劝农、鸡招近局,他可以尽情享受天伦之乐、朋友之情。2、与官场和世俗间互相对立之隐居地。“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农村环境事简人静,没有都市的喧嚣纷扰和凡夫俗子所追求的功名利禄。因为对世俗生活和名教礼法的厌恶和鄙弃,他选择了“园林”,“隐居以求其志”(《论语》)。3、躬耕自资之田地。他不以躬耕为耻,不以仕进为荣。仕宦归来以后,更是“未尝有所造诣,所之唯之田舍及庐山游观而已”(《晋书·隐逸传》),以“老农”自期自许。他从普通的农村躬耕田地中品出清淳的素美。4、身心归宿之自然。他和自然有着不可分离的血缘关系。“千真万确:心灵愈无邪,愈美,它就愈加与其它被称作没有心灵的幸运的生命亲密无间。”[2]飞鸟、游鱼、苍松、篱菊、炊烟、新苗、浊酒、清涧,都是他亲密的朋友,他的情与万物的情有一种共鸣。不是旁观者,不是欣赏者,不是过客,更不是占有者、附庸风雅者,他是自然界的一员,完全地归化自然。5、寄寓理想之乐园。《老子》中描写的“小国寡民”社会:“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西晋葛洪《抱朴子外篇·诘鲍篇》:“曩古之世,无君无臣。穿井而饮,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泛然不系,恢尔自得。”没有君主、没有剥削、自耕自食、自由平等的人间乐园,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向往和平劳动、幸福社会的美好愿望,是他们对理想农业社会的追求。陶之《桃花源诗》进一步描绘和改善了这种理想。[3]总之,田园是陶生命的依托,精神的支柱。田园即陶,陶即田园。

生活之“素”:耕种、读书、饮酒、写作。1、耕种。其实中国儒家传统起初是重视躬耕生活的。《尚书·虞书》之《大禹谟》篇曰:“天之历数在汝耕”。《尚书·周书》之《无逸》篇也多次提到“知稼穑之艰难”。陶渊明认为:“舜既躬耕,禹亦稼穑。”反对“孔耽道德,樊须是鄙。董乐琴书,田园不履。”而以“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的实际行动重新提倡了“民生在勤,勤则不匮”的重农思想,过着“朝为灌园,夕偃蓬庐”的躬耕生活。2、读书。“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读书使他打破了现在的界限而游心于千载,发现许多可当友的古人。他“用读书来充实人生,扩大生活空间”,“他的精神因此获得新的超越和自由。”(朱光潜《陶渊明》)3、饮酒。他的酒与诗合二为一。萧统《陶渊明集序》:“有疑陶渊明之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确实,陶渊明醉翁之意不在酒,“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在于“味”,在于“适”,在于超然物外、物我皆忘。另外,喝酒还能够尽情发泄郁积胸中的烦闷,带给他生命的深层感悟和沉醉以及极大的愉悦。“中觞纵遥情,忘彼千载忧。”4、写作。“尝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陶渊明写诗目的在于自娱,乐其志、示己志、寄其意。他写诗完全是一种自我的行为,自然而然的行为,是爱好和情感的真实渲泄,而不是哗众取宠,邀取功名。朱熹曰:“渊明诗所以为高,正在不待安排,胸中自然流出。”(吴瞻泰《陶诗汇注》引朱子文集)陶渊明耕地、读书、喝酒、吟诗的生活,在崇尚虚荣的人看来,无疑是枯槁平淡的,但这正是朴实中的大美。素静、平淡、悠闲、自由,这种生活是诗化的生活,是多少人渴望而又不可得的生活(大多数表面上喜爱“素”的人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他们不能够真正甘于“素”)。陶之人生是艺术的人生,是自我本性觉醒之真正人生。

性格志趣之素。闲静之性:梁朝萧统《陶渊明传》:“渊明少有高趣,博学,善属文;颖脱不群,真自得。”他追求“傲然自足,抱朴含真。”也意识到自己“闲静少言,不慕荣利”,“性刚才拙,于物多忤。自量为己,必贻俗患。”便索性“养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怀玉之志:陶渊明早年“猛志逸四海”,晚年“猛志固长在”,是一个很有思想抱负的人。可是所处时代社会政治的纷乱和黑暗不允许他实现个人抱负,“但恨殊世,邈不可追。”他不屑于与“清醒”的世俗之徒为伍。既不能实现大鹏之志,便乐于做在泥中弋行的乌龟,“见素抱朴”,“被褐而怀玉”(《老子》)。自由之思:他是一个酷爱自由的人。生活的目的就在于生命本身的自由,田园是他的家园,他可以在此通过生产实践找到生命的价值,做他自己,而不必去面对自己厌恶的那些俗人。陶所喜欢的是与自然万物共伍,悠游自在的生活。正如《论语·先进》中所描写的那样:“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身心完全的自由。

“素”,是一种宁静平和的田园生活,是个人性格志趣的本真表现,更是自我心甘情愿的自由选择。为什么陶渊明对“素”如此情有独钟呢?因为他在这种平平淡淡的田园生活中,悟出了“意”、“道”之“素”真;在普普通通的山水自然中,发现了天然的“素”美,从中得到审美的乐趣,心灵得到极大解放。

“素”是生活和襟怀,是甘于平凡,而“真”则是“素”的哲理化,是一种对人生的终极关怀。陶诗之真主要表现在“真意”和真“道”。陶诗中“意”的含义有意思之本意、知己之意、世俗之意、固贫之意、自由之意、素之真意等等,最为突出表达的无疑是“真意”。“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渊明认为自然的平凡、普通不是平庸,其中有真意,有不平凡,这正是他思想的深刻之处。陶在“素”中发现“真意”,他之意境可谓真境界也,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评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句曰:“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这种“真意”是自身的生命意识与大自然的生生气韵相融合,并最终达到物我两忘。陶发现了天地万物本性的真意,“大象无形”(《老子》),自然的和谐境界只能是一种不可言说之言说,只能是“余味曲包”(刘勰《文心雕龙》),“寄意一言外,兹契谁能别。”这就是天地之大道。

那么,何谓陶推崇之真“道”也?其一、自然之道。老子主张万物“复归于朴”(《老子》),庄子主张“天道无为而自然”(《庄子·至乐》)。道家思想对渊明有很大影响。恰如陈寅恪《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中所说:“……渊明之思想为承袭魏、晋清谈演变之结果及依据其家世信仰道教之自然说而创改之新自然说……又新自然说不似旧自然说之养此有形之生命,或别学神仙,惟求融合精神于运化之中,即与大自然为一体……”陶深谙自然之“道”,并且认为人道即天道:“寒暑有代谢,人道每如兹。”人保持天性的途径就是回归自然之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自由自在,顺化自然之“朴”。其二、内圣之道。儒家思想也对陶影响很深。陶的归田,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遁世。“他没有那种后期封建士大夫对整个社会的空漠之感,相反,他对人生、生活、社会仍有很高的兴致。”[4]他依旧关心时事,不能“外王”,便力图“内圣”,追求人格的完美,“穷则独善其身”(《孟子》),恬适地过着一种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朝与仁义生,夕死复何求。”他的行为是真正意义上的“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孔子《论语·卫灵公》)。恰如苏轼所言:“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延客。古今贤者,贵其真也。”(《书李简夫诗集后》)实际上,普通生活正是道的表现形式之一,道就存在于“素”的生活中。陶在超越物欲,追求精神的同时,也就实现了“道”。他达到了“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篇)的真圣人的境界。回归自然、生活田园、张扬真我,这就是道,就是圣,就是真。陶渊明化道家、儒家思想为自己所有,而又不拘泥于儒道,这是一种人性的活化,而不是简单的僵化和盲从。“谁云其人亡,久而道弥著。”陶渊明的思想展现给我们的是一个光辉的化天道、圣道为己道的典范。

“真”可以说是陶渊明哲学思想的全部,没有矫饰,没有虚伪,没有违心。陶在“素”中发现了“真”,“含真”、“任真”、“养真”,并且以真率的赤子之心写诗,把哀乐、爱憎、理想、希望,都毫无掩饰地写入作品。真率自然是他的诗文最震动人心弦的奥妙所在。

“意”“道”之真是追求“素”美的思想基础。自然本真、生活本真、人性本真本来就是美。因为独具慧眼,对生活进行哲学思考,认识到真就是美,陶渊明才能将平凡生活艺术和美化。也正是“真”的敞显,使“素”为之一亮,焕发出美。同时,在对“素”的审美中,他的思想得到净化,精神上达到极大满足,体味到“乐”的审美最高境界。

他所描写的往往是农村平常的事物以及生活场景,如村舍、鸡犬、豆苗、桑麻,这些在旁人看惯了,平平淡淡的东西,在他写来却新鲜,物我契合,在冲和平淡中有了浓郁的美感。“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是自然之大美——“素”,也正是陶之审美追求。而许多人对之却置若罔闻,没有发现其美,或者根本不认为其美,因为他们缺乏对“素”进行审美的潜能,最根本的是缺乏陶渊明那种对自然天地万物的博爱。

陶诗中表达的爱,有田园之恋、自然之感、酒中深味、怀古之情、亲朋真情、壮志豪情等等。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是真情流露。陶对自然的爱是真爱,审美之爱,非功利的爱,全身心投入之爱。“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见林情依。”“园田日梦想,安得久离析。”陶对自然由“爱”而“恋”而“依”,如“鱼不可脱于渊。”(《老子》)而不能离析,害怕失去。这种爱,是人和自然的情感交流,素的自然正是因为这种无私的爱而光辉,而展现其真,展现其美。

朴素的美充实了陶渊明的感情生活,培养了他对自然之爱,并带给他人生最大的快乐。“岂无他好?乐是幽居。”“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挥兹一觞,陶然自乐。”“介然安其业,所乐非穷通。”“被褐欣自得。”“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自然欢心、幽居是乐、亲朋同好、饮酒陶然、躬耕解颜、安贫知足、读书乐古,田园风光和生活带给他真正的愉悦和满足。这样的快乐是一种平凡的快乐,又是真正的心灵之乐,是人类千万年来追求不息的快乐。是一种审美之乐。而在这种快乐中,又有其“趣”。“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有客赏我趣,每每顾林园。”“借问衰周来,几人得其趣?”趣其实就是乐的意蕴。酒中有味,这是醉之趣;林园有情,这是自然之趣;返朴归真,功成身退,这是智者之趣。恰如梁启超言陶渊明:“最能领略自然之美,最能感觉人生的妙味。”(《陶渊明之文艺及其品格》)这是由“素”而生之雅趣,是素雅,是陶渊明相对“素朴”之外另一方面美的追求,是中国文人之特有之趣。

而“乐”、“趣”的极致,审美的极致无疑是“游”。“游”是“心”之游。求心、用心、称心、欢心、纵心、悠怀、远游。“命室携童弱,良日登远游。”在素朴的田园生活中,陶渊明找到了自由和逍遥,“山涧清且浅,遇以濯吾足。”这是纯天然的随心所欲。譬如“高鸟”和“游鱼”,他和自然融为一体,和自然消弭距离,平等对话,并且无拘无束地游戏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自然是他生命意义之所在,是他心灵的家园。在乐、游中,他达到了真正中国意味的“天人合一”,而在这种天地人之境中,他实现了审美的自由。从而达到中国古典美学追求的最高境界:“乐”。只有“素”美才能够带给他真正的快乐和自由。

总之,陶渊明是一个“素心”之人。他将日常平凡生活诗化,从普通田园的“素”中发现“真”意和“真”道,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发现美,由衷赏识,真心表达,从而达到“乐”,情感得到了自由的张扬,灵魂找到了真正的家园。这就是以“素”为美,是妙赏,是对于美的感悟。“天地一东篱,万古以重九。”(宋僧人道灿)陶渊明,孤独、脱俗、不可企及。现代生活绚丽多彩,审美追求也光怪陆离,但是,我们是否应该重新思考一下“素”在当代社会的美学意义呢?庄子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庄子·天道》)素是大美,真正的美。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1096页,商务印书馆,1983年1月第2版;

[2]荷尔德林,戴晖译,《荷尔德林文集》,许佩里翁或希腊的隐士(第一部,第二卷),第53页,商务印书馆,1999年5月第1版;

[3]关于“田园的含义”有些部分参考了:唐满先、(韩国)崔雄赫,《陶渊明田园诗之审美方式》,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8卷第3期,1995年8月;

[4]李泽厚,《美的历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新1版;

[5]袁行霈,《陶渊明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7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