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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艺术历史传统分析

人文艺术历史传统分析

我们在从事一些专业课程的学习以及其后进行实践活动时,会碰到一些问题,比如我为什么这么设计?我为什么这么画?一个好的东西它究竟是怎么产生的?仅仅是我从一些图册上、一些历史图片和一些画册上搬搬抄抄凑合而成的吗?或者是来自于内心呢?创作的源泉究竟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这是很多同学在思考和关注的问题。我在南京大学授课时,许多同学也在问我这个问题:丁老师你画的一些形象是怎么来的?说是写生的似乎不太像,说完全是想象的它又是具象的、来自于生活的,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我告诉他们,我在观察生活、观察世界各地风土人情的同时,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内在心象,它是一种存活于心灵深处的形象,不会随时光的变化而衰退。这种形象蕴含着人性的理想与希望,具有一种价值的方向,因为人类文明史告诉我们,人永远要往上走,向高处去。记得我的导师(苏天赐先生)的老师林风眠先生讲过一句很重要的话:“第一点,艺术是永远引导人们向上走的,第二点,艺术一定要以自然之美为源泉”。苏老师说他一辈子都记住这句话,我也同样一直铭记在心,因为它道出了艺术的本质规律和永恒的评价标准。

不管我们的时尚怎么变,潮流和趣味怎么变,上述原则不会变,因为它是所有原则中的本源。关于服装的意义,我认为它有多方面的价值体现,比如功能方面的价值,历史、人文的价值,以及精神价值。我认为后者往往容易被忽视。精神价值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给人以品位,给人以尊严。人究竟在万物世界中是一个什么位置?从生物成长史来的视角来看,他是从脊椎动物中的灵长类——灵性生物中慢慢发展而来的,人的自身的性质,是两种对立矛盾因素的有机结合,一是他的生物性——动物性本能,二是人的灵性,这种灵性成为人类的知识、美感、智慧、道德、伦理、品行的源泉。这是人类区别于其它动物的地方,所以人类有服装的追求,而动物则不需要。就人的生物性本能来讲,人在生物界中不仅不占优势,而且呈现退化状态。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抵御寒冷和适应野生环境的能力都远远弱于其它动物。

但是为什么人类现在成长得如此强大,乃至于过头了?这是因为人有智慧、有思想。这种智慧和思想一方面体现在人类通过发展科技,制造各种产品——甚至能制造人都无法控制的一些高尖端的东西,另一方面,人的思想、智慧、灵性更应该向艺术、向超出我们日常生活经验的、具有提升人性功能的美的方向发展。如果说人世间有幸福的话,这就是人在尘世可以追求的最长久的幸福。我刚才说,人本身是一种灵性(精神性)和生物性(生物本能)的矛盾统一体,服装便是这个矛盾统一体的产物。服装可以遮蔽我们的低级感官,并呈露我们的高级感官。为什么我们的眼睛、耳朵等这些高级感官需要暴露在外,而我们的低级感官则必须要挡起来?这是早就规定好的。如果问是谁规定,应该是神规定的,因为生命的起源属于上帝的秘密,科学无法万能,也不应该万能。在服装的审美方面如果要追溯其源头、树立其标准,只能有四个字:符合人性。

我这里所说的人性,不同于一般社会学层面上的人性,而是一种体现了某个伟大的原则的人性,这一原则是“中庸之道”。我们可以注意到,古代圣贤的所有伟大的学说,无论是佛教或者是波斯琐罗亚斯的祆教,或者是古希腊的先哲以及中国先秦时代的诸子百家,都是强调中庸之道,凡事取一个中,公平,正义,用现在的话来说,既不要把人性过分放大,也不能使人性过于压抑。如同佛陀在河畔悟出生命真谛,从而坚守“八正道”;孔子在《中庸》第一章中宣示的“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古希腊德尔菲神谕铭刻的四则圭臬——“至美即正义”、“遵守界限”、“勿骄傲自大”、“毋放纵过度”。更为重要的是,德尔菲神谕的守护神是阿波罗,因此他就是美的化身,因此,《眺望的阿波罗》雕像的服饰是最美的,这种美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服装美,而具有精神之美的永恒价值。

总之,中庸之道是一种真善美的统一,它一定是全面的,不存在只有真,没有善和美,或者是只强调美,另外两个缺席,这都不符合中庸之道的真义。刚才提到的《眺望的阿波罗》是希腊化时期的雕像艺术,实际在这之前好几三百年,希腊人就已经发展出一种堪称典范的艺术形式了,它以一种具有普世的性质的美感作为造型基础。这种美感来自于希腊人的“世界主义”观念,他们坚信存在一种超越民族、地理和文化界限的美——一种具有普遍价值的美,希腊人的责任就是将这种美表现出来。

若有机会到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德尔菲,我们能看到很多奉献给神的柱子,它的造型非常美,来自早期希腊先民对于少女形体的认识,并抽象演绎出石头雕成的柱子,面对那些柱子,你会强烈地感到一种修长丽质、亭亭玉立的美,尽管它们是花岗岩,是无机物。这些柱子在伯里克利时代——雅典盛期演变为多种柱式,如多立克、爱奥尼亚以及科林斯等柱式,柱子上的凹槽将服饰的因素糅合入人体,形成一种新的“人性之美”的价值形态。以后它们在欧洲又形成各种变体,最终构筑了以文艺复兴为标志的辉煌建筑景观。你们可注意一下,东方的古代建筑中就没有这样的柱子,最接近希腊柱式的是波斯波利斯的大流士王宫的立柱和阿育王法敕石柱,东方世界——无论是印度还是中国都没有像希腊那样的柱子。这种柱子来自于对人体的认识与理解。2004年我们看到的点燃雅典奥运会圣火的女祭司的服装,其中蕴含有深刻的道理,她们的服饰的线条,包括那些柱式的条纹,是来自于古代地中海世界流行的亚麻长袍的垂悬线条,使用这些服装不是出于简单的复古目的,而是为了让古代的服饰在当代庄严的仪式中重获新的意义。

在雅典考古博物馆里,古希腊雕刻家对服饰的各种感觉,线条随着人的形体披落而下,突起的部分贴的很紧,坚实而饱满,虚的部分又是非常的飘逸,给人一种生命的伟大与尊严感。很难用具体的语言描述,这是一种灵性的体验。关于中国的服饰,我个人认为高峰应该在先秦和汉唐,因为那时服装的样式非常舒展自由,其材质以丝绸和织锦为主,其材质感觉非常贴体,具有高度的和人性化特征乃至于当时的丝绸之路在鼎盛时期,罗马帝国的贵族们穿了丝绸服饰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脱掉。史学界认为,罗马帝国衰亡的原因之一,是由于丝绸的过度消费而导致大量的贵重金属流向东方,也就是说罗马帝国没钱了。史书记载,曾经有一位罗马帝国的执政官发表过一篇著名演讲,恳求罗马贵妇们不要再迷恋东方的丝绸,否则“伟大的帝国将毁于一旦”,这太迷人了。另外一方面,魏晋时期的雕塑中体现的“褒衣博带”服饰风格,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还有浪费材料之嫌,但这种以流畅线条勾勒出人体的动势,以高昂的形态表征出人的品位格调,是中国古代服饰体现精神价值的最好范例。

“兰亭雅集、曲水流觞”作为魏晋时代的文化高峰,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无论是当时文人们作出的四十三首玄言诗或是写的书法作品——尤其是王羲之一气呵成的《兰亭序》中,都贯通了一股气,它恰恰与当时人们的服饰形成某种内在的呼应关系。当今世界是一个追逐新奇的社会,在大家都在追求时尚的热火头上,我从一个注重人文历史传统的角度提出两点忠告,一方面,时尚要以民族传统(乃至于符合普遍人性的美的传统)作为一个参照的标准,不要偏离太远。另一方面,时尚的追求也要适当避免由于资本驱动所形成的一种过度追求。由于现代商业的追求——不是内在的需要而是外在的驱使,这种时候产生的作品往往就会有矫饰的倾向,一旦过头就会迷失人性的方向。当然,人性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永远需要追求“新”和“奇”,这是人的本性,无可厚非。但我们需要记住,在追求新、奇的同时不要与传统割裂,尽量跟传统发生某种关联。这样一方面会使你的作品的内涵变得深厚,有一种超越历史时空的感觉,另一方面也可使我们的作品能够在古代圣贤所倡导的“中庸之道”的观念上完成某种现代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