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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田园诗人精选(九篇)

山水田园诗人

第1篇:山水田园诗人范文

关键词:王维 山水诗 山水画 诗品 艺术精神

中国传统绘画的历史长河中,文人画时期涵盖了唐以后直至明清一段漫长的历史阶段,就文人画而言,究其源头,唐代的诗人、画家王维当属其一。

溯源山水画史,有将王维作为山水画始祖之说,其实水墨山水画的渊源可推到更早的年代。东汉墓室壁画、初唐敦煌壁画都有水墨山水画的影迹。盛唐时的吴道子已将水墨山水画的艺术形式确立起来了。王维对于水墨山水画的贡献是将诗意融入画中,体现独特的文人气质和诗人的情怀,并开创了与前人山水画不同的“破墨”一体,将山水画艺术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王维的画作并非像诗作那样传世颇多,只有《雪溪图》《江山雪霁图》《辋川图》和《济南伏生像》等流传至今,而山水画作却只有《雪溪图》《江山雪霁图》寥寥几件。我们在解读王维画作的时候不得不想到他的山水田园诗,同时也是顺其自然地借助其诗作来比对和思考。这样在探析诗人王维山水画作的时候就形成了用山水诗解读山水画的方法,借助王维的坎坷不平的仕途生平就可以找出一些解读其山水画作的线索。

一、以诗意入画,以画义入诗

宋代大文学家苏轼曾称赞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①。中国古代的山水画和山水诗在构图布局、创造意境方面,确实存在着某些可以互相沟通的美学规律。

诗与画原本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画是存在于空间的形式,诗是存在于时间的形式,画是视觉艺术,诗是听觉艺术。从主体内容来看,诗主要偏重于抒情、写意、表现画主要偏重于理智、写实、再现。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诗与画的结合,实际上是再现与表现、情感与理智、写实与写意的辩证的和谐结合⑴。中国古代典型艺术以表现、抒情、写意为基础,因此,中国古代典型艺术和美学的基本品格是“诗中有画”,诗的表现性决定了中国古代典型艺术的本质品质。王维作为诗人在诗歌创作上达到了很高的成就,其开先河创立的文人画体作为中国最为独特的和富有魅力的民族绘画,它不仅具有诗的表现性特征“诗中有画”,而其“画”(“诗中有画”的“画”)也完全被诗化了。

坡所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在理解上,有人认为:王维的诗是有声音的绘画,是使诉之于听觉的有声之诗获得了视觉的无声之画的感受;也有人理解为:王维的诗所描写的自然景物,像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呈现给人们,所画的画,像一首首田园诗那样优美抒情。在我们了解了王维艺术创作实际后,认为这些理解、解释都有偏颇之处。王维的山水诗不是力求勾勒一幅画面,而是表现一种意境,给人以总体的印象和感受。在他笔下,山水不是被肢解的,不是一个个细部的描摹,而是浑然一体的气象。诗人用这种方法唤起读者类似的体验,使他们产生身临其境之感。如《汉江临眺》:“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诗人从大处落笔,把汉江给予自己的最鲜明的印象和感受写了出来。王维的山水诗是以情韵见长,常表现一派空寂的意境,由此我们来看他的山水画作《雪溪图》,这幅画是画江边的雪景,远处江中的船夫正刺篙前行,姿态非常优美而具有神韵,近景寥寥几棵枯树冬枝与朴素民舍相伴,画幅中大面积皆是寒江白雪,渲染了一片无声空寂的气氛。再看《江山雪霁图》,更是寒山与枯枝相伴,空寂肃穆。这种似有画外之音的诗意悠长使我们真正了解到王维的绘画艺术是以诗的表现性、抒情性、写意性为最高美学原则的。

二、文人“诗品”与画家“逸品”

唐代艺术实践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其中文学的成就,特别是“诗”的成就,就其影响来说,是最大的。王维正是盛唐时期的著名诗人,遗留下来的诗歌有四百多首。他的诗独具特色,无论是政治诗、边塞诗还是山水诗,都有很高的艺术成就。对于诗歌的见解,唐代也作了系统的归纳,影响较大的作品,是晚唐司空图的《诗品二十四则》。该作品列出24种品第,它们是:“雄浑”“冲淡”“纤核”“沉着”“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绚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就司空图本人对待艺术诸“品”的倔爱而言,似乎是在“含蓄”品中⑵。他在《与李生论诗书》中提出对诗的欣赏要“辨于味”,“辨于味”就必然要对作品再三咀嚼,这就是艺术欣赏的“体会”和“感悟”的特点。实际上,艺术最基本的一个要求,就是“含蓄”。“含蓄”是艺术普遍性的规律之一,因为有“含蓄”才能使人产生“联想”。有“联想”才可能有所“感悟”。《终南山》是王维的山水诗中一首有代表性的作品:“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前六句写终南山的高大雄伟,最后两句撇开山写人,用人衬托山,更显出山的崇峻与广袤。《山中》一首极其富有情趣:“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早行山中,忽然觉得衣裳湿了。以为下雨了,细看原来无雨,只有那不可近察的山岚依稀在目。它翠得太嫩了,太润了,仿佛沾湿了自己的衣裳。一首小诗只20个字抵得上一幅秋山早行图。不难看出,王维的山水诗作尤为体现了诗品中的“含蓄”一品。

唐代除了对于诗歌归纳了品第之外,绘画艺术也从书法引申来了品评方式:“神品”“妙品”“能品”及“逸品”。前三品每品又再分上中下三等,说明这三品的容量范围较广泛,但“逸品”则不分等次,说明“逸品”地位特殊。其次,“逸品”和它们最根本不同的标准是不强调“师承”的“合规入矩”,相反,它必须是“不拘常法”,换句话说,它重视的是作者本人的“独创”。随着文人越来越多地介入绘画艺术创作活动及鉴赏活动,“逸品”地位扶摇直上,成为高居于“神品’之上的最高等级,也充分体现了中国文人阶层艺术思想的基本特色。

三、诗画绝迹与生平仕途

王维生于长安元年(公元701年),卒于上元二年(公元761年)辋川别墅,太原祁县人,19岁取进士,奉使出塞,官至尚书右丞,世称王右丞。作为一代才子,王维少年得志,名传遐迩,但终其一生,仍然多遇坎坷,极不顺利,甚至险遭杀头之祸。作为一个诗人,王维以自己的优秀诗篇,为盛唐诗 坛大增光辉,是唐代乃至中国古代的重要诗人。他才思横溢,多才多艺,又精通音律,擅长书法,更是一代山水画宗师。王维曾自制诗说:“当世缪词客,前身应画师;不能舍余习,偶被时人知。”大概是他诗名太大,几掩了他的画名,所以,他要吟诗自叹一番。

诗人、画家王维为了摆脱官场倾轧,隐居于“辋川别墅”,里面竹洲花坞,亭台轩榭,辋水环绕,淙淙流淌。王维就在这里过着徜徉山峦林壑的隐居生活。就在这种情形下,王维创作了一首首极富魅力的山水诗,又创作了一幅幅意境深邃的山水画。

王维爱画雪景,画的别出心裁。《雪溪图》表现雪天平远景色,房舍、人物、船篷等不慎却切,但在表现雪景上却造成一种富有诗意的境界,于画中小屋边,画枯树数株,权桠挺立,饶有雪意。他的《雪山图》、《江山雪雾图》,写雪景都不一般,均表现了一派冬雪乍晴、气象萧瑟的画面。此种画境与王维仕途生涯中体会到的凄凉、朝不保夕境地有一定关系。

王维闲居长安时,即他34岁那年,赴洛阳,献诗中书令张九龄,希求汲引,随后便隐于嵩山。嵩山地近东都洛阳,隐于此正可待机而出。次年他便拜右拾遗,又为朝官,做了两年右拾遗,又为监察御史,40岁时,迁殿中传御史。就在闲居和这样的官职变换中,他度过了许多年的时光,而进入中年,此后或隐或官,所为官为左补阉、库部郎中,品阶虽稍高了点,但仍为侍从闲官,总不得意,这样又过了10年。王维50岁时,丁母忧,离朝屏居辋川,服满后,又做了几年的文部郎中。进一步使他仕途失意的,是安史之乱中曾陷于叛军中,得罪了唐王朝。唐玄宗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六月,安禄山叛军陷潼关,随之攻入长安,玄宗仓皇逃往四川,王维没来得及逃走而被俘。被俘后,他曾吃药取痢,假称患病,以逃避麻烦。但因为他的诗名很大,安禄山派人将他迎到洛阳,拘于菩提寺,不管他答应不答应,硬委之以伪职。无奈之中,王维当了安禄山的给事中。但他的心依旧追随唐王朝。安禄山宴其部下于凝碧宫,王维闻之而悲,暗中作了一首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至德二年(公元757年)九月、十月,唐军相继收复长安、洛阳,王维与其他陷贼之官,均被收系狱中,随后押到长安。这些人按律当死。有人提出王维凝碧宫诗可证其忠于唐王朝之心,加之他的弟弟王缙请求削己官职以赎死罪,唐肃宗特批原谅了他,不但不杀,而且还给了个太子中允之职,可谓不幸中之大幸。这时,王维已57岁,接近暮年了,接太子中允不久,加集贤殿学士,后又迁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上元元年(公元760年)夏,60岁的王维转尚书右丞,这是他一生所任官职中最高的官阶,也是最后所任之职,只任了一年,第

四、王维诗、画体现的艺术精神

中国远在诗经时代,即可发现人与自然的亲和关系。孔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古代文人的文学皆源于五经。这是与政治、社会、人生密切结合的带有实用性很强的大传统。因此,庄学思想,在文学中的山水田园,依然会带有浓厚的人文气息。这对庄学而言,还超越得不纯不净。庄学的纯净之姿,只能在以山水为主的自然画中呈现。

王维作为文学家、诗人,其文学修养中饱含根深蒂固的庄学思想。山水的基本性格,是由庄学而来的隐士性格。性情不能超脱世俗,则山水的自然不能入于胸次,所以山水与隐士的结合乃是自然而然的结合。

王维的山水画作是以水墨代青绿,采用“破墨”山水的技法,大大发展了山水画的笔墨意境,他对水墨鼓染的追求,影响了唐以后文入画的创作。玄乃五色得以成立的“母色”。水墨之色,乃不加修饰而进于“玄化”的母色。由此可知水墨是颜色中与玄化最相近的极朴素的颜色,也是超越于各种颜色之上,为各种色彩之母的颜色。这是颜色的“自然”。所以说是“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王维的名字本身就深含禅机,他名维,字摩诘,连读恰为“维摩诘”。稍通佛学的人,都会知道有一部《维摩诘所说经》,其中通达甚深般若智慧,神通广大的维摩诘长者,是一位得到释尊称许的大居士。又此经专说般若,是禅宗的根本经典之一。王维既以维摩诘作为自己的名与字,可以观见他对其人的仰慕之情,又可透露出他与佛教、尤其是与禅宗的深厚缘分。王维一生遍访名僧大德,“以玄谈为乐”,颇有所证悟。其山水画之所以以水墨设色,这与玄学思想背景是分不开的。这种玄的思想所以能表现在颜色上,是由远眺自然山水所启发出来的。因为由远处眺望山水,山水的各种颜色皆混同一体成为玄色。同时,水墨画之所以能具五色,而称之为“墨彩”,不仅是观念上的,并且也需要技巧上的成就。水墨的出现,是艺术家向自然的本质追求。

注释:

①(东坡志林)

参考文献:

[1]彭修银.中国绘画艺术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1.122-125

[2]刘道广.《中国古代艺术思想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 998.11 9-123

[3]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289-295

第2篇:山水田园诗人范文

[关键词]山水田园诗;王维;诗中有画;以禅入诗

中国古典诗词教学是初中语文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在讲述单篇诗词的同时有必要就某些类别进行系统的归类和分析,以有利于学生尽快地吸收和深入地把握,比如乐府诗、边塞诗、山水田园诗、宫体诗等。以下,我们以王维的山水田园诗为例,探究山水田园诗的主要审美特征以及王维山水田园诗的独特审美特征。

王维,字摩诘,山西祁县人,盛唐时期著名诗人,中国古代山水田园诗的代表作家。王维的诗歌创作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王维正处年少轻狂时代,他以儒家积极入世的思想为依托,极富进取精神和开拓意识,写出了《使至塞上》、《送元二使安西》等名篇;后期,王维看透世事,避世自修,着力于描写自然风景和隐居生活,表达士大夫的闲情逸致和佛教居士的隐逸生活,优雅、清丽、禅意和诗画合一等成了这一时期的主题,山水田园诗成了他创作的主要部分,留下了《竹里馆》、《鸟鸣涧》等诗作。

在此,我们要探究的就是王维后期所创作的艺术成就极高的山水田园诗的审美特征,并以此介入初中语文的古典诗词教学中去。我们认为,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有两大审美特征:其一是诗中有画,其二是以禅入诗。其中,“诗中有画”是中国古代山水田园诗的主要审美特征,“以禅入诗”是王维的山水田园诗的独特审美特征。

以下,我们就这两个审美特征展开讨论。

一、中国古代山水田园诗的主要审美特征:诗中有画

北宋大文豪坡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王维是诗画兼通的才子,坡也是,两人可谓惺惺相惜,跨代呼应。因此,坡才能深得王维诗之三昧。以此,我们认为,“诗中有画”是诗人兼画家王维的山水田园诗的一个显著特色,也是山水田园诗的主要审美特征。

《山居秋暝》是王维山水田园诗的代表作之一,全诗如下:“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诗人笔下的秋日之美景,清新可人而又生气勃发,此诗中既有景物的描述,又有诗意的表述,诗与画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令人为之倾倒。“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初秋的夜晚,细雨微停后的群山沉浸在一片宁静和柔媚之中,雨后初生的清风徐徐吹来,空气为之一扫多日的阴沉而变得清新怡人,大地洁净,人心涤荡。“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此时,皎洁的一轮明月走上前来,洒下斑驳的清辉,清澈的泉水轻轻地流淌在山间石溪之上,如同一条洁白无瑕的玉带围绕着空阔寂静的群山,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这两句诗写景如画,读之如同一卷寂静清幽的画卷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如此美景,怎能不令人为之倾倒呢?!而后,诗人说:“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就在此时,寂静的竹林里传来了银铃般的脆笑,哦,原来是美丽动人又勤劳淳朴的洗衣女子三五成群地下来了,莲叶浮动,顺水而下的渔舟来到人们面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这两句诗如同特写镜头,似乎不经意间写的“浣女”和“渔舟”为这幅山居图增添了很多的人气。最后,诗人写道:“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此两句话化了《楚辞?招隐士》“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的典故而反用之,本意是劝服王孙走出深山、走上朝堂、为国效力的,王维在此却说虽然春天过去了,春花凋萎了,但是秋天美景也可以留恋,山中的秋光也是美丽可人的,王孙不必感叹惋惜春的离去,即使在这秋天里也可以完全享受到自然的美景和人心的清洁。在此,诗人以“王孙”自喻,以“山中”和“朝堂”相对比,用诗的手法隐约的写出了自己对山居生活的迷恋,表达了自己志当存高洁、远离人心险恶之官场而留存纯净空灵之山中的坚定信念。

此诗中有情有景,可见王维山水田园诗“诗中有画”,亦可见中国古代山水田园诗“诗中有画”这一主要审美特征。

二、王维山水田园诗的独特审美特征:以禅入诗

王维晚年好佛,素有“诗佛”之称。王维受佛理的启迪,把佛教尤其是禅宗的思想渗透他的山水田园诗中,把清净淡远的山水田园和空寂幽静的禅宗意境结合起来,写出了很多的传世名篇。清代学者沈德潜说王维“不用禅语,时得禅理” 。此即“以禅入诗”。

王维山水田园诗名篇《辛夷坞》:“木末芙容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花开放在深山之中,虽然象美丽的出水芙蓉一样清丽可人,却因为生在深山远涧旁而无人寇芳,静悄悄地随着春光而憔悴、飞落。此诗写了辛夷花开又落的整个过程,看似随意而为,却表达了诗人对禅宗的理解。诗人以平实的笔触烘染出了辛夷坞春景幽静而又寂寞的情调,令人产生了“年年岁岁花相似”的联想,让人想到了韶华易逝、美人迟暮,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呢!这些生长在深山远涧、无人问津、无人关心的辛夷花,完全依靠自然规律开落,顺应着自然的本性生死,既没有花开绽放的欢乐,也没有花落凋谢的悲哀。辛夷花华丽丽地开了、平淡淡地落了,无人知晓亦无人过问,这也就是禅家所修行的“亦空亦有,色空一如”的境界吧。

王维深得禅理,“以禅入诗”,把禅学理念融合在自然美的感性形式之中,写出了意象空灵、境界清幽的山水田园诗,这是诗家之幸,也是佛家之幸。

参考文献:

第3篇:山水田园诗人范文

《豳风・七月》,而后的两汉乐府诗中亦时有描写田园的佳作,但并未成为创作的主流题材。直到陶渊明的诗歌出现,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最具特色的田园诗歌才真正形成,并在中国古代诗歌的众多类别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王维继承了陶渊明的田园诗和谢灵运的山水诗的艺术,创作出独具风格的田园诗,是盛唐时期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南宋诗人范成大则博采众家之长,实现了对传统田园诗题材的改造,被视为古代田园诗的集大成者。

王维的田园诗是对陶渊明田园诗的继承与发展,他的创作视野从未脱出旧日藩篱,如《渭川田家》、《春中田园作》等大多数在事实上都是自抒隐逸情趣的抒情诗,在描绘恬然自乐的田家生活中,寄寓诗人的隐逸情趣,表现出一种安闲自适的生活态度。而对“古代田园诗中于田园生活最重要的内容(农事)反而是忽略不顾的,偶尔出现的樵夫、农人也往往被赋予隐士的性格。”[1]至于农村生活的主人公(农民)的劳作生活及其种种疾苦,他虽有些描写,却表现得较为浅显。

王维的田园诗从内容来看,主要是描写农村的幽美风光和隐居生活的乐趣,曲折地表现了对混浊官场的厌恶、对美好理想的追求、对丑恶现实的不满。例如《山居即事》:

寂寞掩柴扉,苍茫对落晖。鹤巢松树遍,人访荜门稀。

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渡头烟火起,处处采菱归。

此诗是写他隐居山村时,在寂静中,绿竹初生、红莲花落,大自然充满了生机;而渡头灯火,菱歌晚唱,山村的生活又是欢快、热烈的。又如在《辋川别业》和《积雨辋川庄作》中,也表现了诗人获得理想隐居之所后的无限喜悦。辋川山水,不论是“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的春天景色,还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的初夏风光,在诗人的笔下,都那么色彩鲜明、境界幽美。诗人在这宁静明秀的山村环境中,或与乡邻亲切交谈,或观看农家“蒸藜炊黍饷东”,或同友人饮酒垂钓、吟啸唱和,显得十分安闲自得。

王维也有极少数的田园诗是反映出农民生活得贫困和痛苦的。例如《田家》开头四句:“旧谷行将尽,良苗未可希。老年方爱粥,卒岁且无衣。”接触到了农民缺衣少食的景况。《赠刘蓝田》:“岁晏输井税,山村人夜归。晚田始家食,馀布成我衣。”揭示了农民贫困的根由,在于赋税负担过重。但由于出身仕宦,虽说是隐居,也只是生活在自己的别业中,因而对民生疾苦的表现较为肤浅,所写的反映民生疾苦的诗作寥寥,都是偶尔所为。在他的《新晴野望》中,劳动人民的生活是悠然自得的,而对农家之事,他只写了“无闲”和“事南亩”,并无疾苦所言。这表明了王维对当时农民的疾苦和农村中的封建压迫与剥削了解不多、感受不深。不过,应当注意到,诗人主要是把田园当做一种理想中的天地来歌颂的。他对农村幽美风光和恬适生活的热烈赞美,是为了反衬官场的污浊,表现他对世俗的厌恶。

范成大则一反田园诗以表现闲情逸志为主的传统写法,在前人创作的基础上,把新乐府、竹枝词二者的精神巧妙地和田园诗结合在一起,改造并提高了传统田园诗的品质,赋予它以新的内容、新的生命。他在组诗《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中创造性的把表现隐士田园乐趣和反映民生疾苦这两种传统类型的田园诗合为一体,全面、真切地描写了农村生活的各种细节。他的诗不仅形象地展示了江南田园的优美风光,而且描述了农民艰辛的生活及勤劳淳朴的美德,流露出对自然山水的热爱和对农家生活的欣羡。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农村秀丽的风光和农家劳动、生活、习俗的场面,也能看到农民所遭受的沉重剥削和困苦的生活,大大地拓展了田园诗的题材。

《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这组诗不仅是最广为传诵、最有影响的诗作,也堪称我国古代田园诗的集大成之作,一向被认为是其所以获得“田园诗人”称号、享盛名、定身份的代表作。

这组诗分别描绘了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田园情景,凡农家生活环境、季节气候、风土民俗、耕织、收获及苦难与欢乐等,在组诗中都得到了真切生动的展现。从他的诗作中,我们处处可以看到类似“采菱辛苦废犁I,血指流丹鬼质枯。无力买田聊种水,近来湖面亦收租”之类的描述,以及“黄纸蠲租白纸催,皂衣旁午下乡来。‘长官头脑冬烘甚,乞汝铜钱买酒回’。”这样明白如话却又犀利深刻的诗句,与此前写田园诗的诗人们的诗作风格大异其趣。在诗人所写同类题材中,还有描述农民在苛税重压下的悲惨情状,其中揭露的尤为深刻的是《后催租行》:

老父田荒秋雨里,旧时高岸今江水。佣耕犹自抱长饥,的知无力输租米。

自从乡官新上来,黄纸放尽白纸催。卖衣得钱都纳却,病骨虽寒聊免缚。

去年衣尽到家口,大女临歧两分首。今年次女已行媒,亦复驱将换升斗。

室中更有第三女,明年不怕催租苦!

骨肉生离,其惨痛更胜于死别。这位老人所“不怕催租”的原因只是有三个女儿可卖,剜心割肉,而以反语自我慰藉,可谓字字真情,声声血泪。诗人于含蓄中带冷嘲的笔墨,具有催人泪下的艺术魅力。诗中一句“明年不怕催租苦”,道尽老农无限的艰辛和痛楚,而诗人忧虑民生的情感亦由此而默然纸上。

而他改用七绝组诗的形式写田园诗,更对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南宋后期田园诗的创作就多采用七绝组诗的形式,每首一个专题,对农村的风土人情进行深入地表现,如华岳《田家十绝》、王翎《吴门田家十咏》,等等。

第4篇:山水田园诗人范文

王维十五岁便离开家乡赴长安谋求功名,并以自己的才能博得了上流社会的青睐。开元九年,中进第,为太乐丞,时年仅二十一岁。但是此后王维的仕途却坎坷不断、起起伏伏,尤其是安史之乱后的遭遇,使得王维对官场产生厌倦。开始了长期的亦官亦隐的生活,他曾隐居终南山。又购置辋川别业,在公余暇时游息其中。

孟浩然出生于小地主家庭,自幼饱受正统的儒家教育。四十岁以前,他在家闭门苦读,隐居于距鹿门山附近。四十岁到长安应进士举,与王维、张九龄等人相交,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一联名动京师.但却不幸落第,失落还乡。随后,满怀失意的他南下吴越,寄情山水,过起了游历的生活。后虽短暂入仕却终又离开,归乡终老。

从王、孟的生平经历我们可以看出:虽然二者同是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诗人,但是他们的生活经历和生活环境却存在在着很大的差异。而正是由于生活环境差异造就二人不同的性格气质,在诗的写法和艺术风格方面,王维与孟浩然也同样存在着差别。“王诗丰缛而不华靡,孟却专心古澹,而悠远深厚”(《麓堂诗话》)。“浩然清而旷“王维清而秀”(胡鹿麟《诗薮》)。具体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

首先,王维受佛、禅影响较深,其山水田园诗常能揭示出大自然的幽静恬适之美,也表现山水的雄伟气魄,反映农村生活的情趣:孟浩然诗则以山水隐逸为主要题材,风格恬淡孤清。主要是写他村居生活的高雅行径与闲情逸致。大多表现的是“高士孤怀、隐居幽寂、登临清兴、静夜相思”。

其次,王维常刻画空寂的境界,寄怀山水以逃避现实;孟浩然对山水的描写,主观色彩甚浓,常融入游子的飘泊之感,在恬淡中缺乏热情。在政治上经历了张九龄罢相,安史之乱等一系列打击之后。王维的生活也由前期的积极出仕转变为后期的亦官亦隐,消极隐遁。这期间他寄怀山水以逃避现实,生活的主要内容也是隐居辋川、畅游山林、一心奉佛,唯以禅诵为事。因此他诗歌创作的基调也变为幽静恬淡,常常刻画空寂的境界。而孟浩然的山水诗则多写在落地离开长安之后,漫游秦中、吴越之时,因考试落第、求仕不得的抑郁心情和烦闷激愤。通过景物的描写抒发羁旅的乡愁和仕途的失意,流露出游子的飘泊之感。由于心情孤寂,山水也不免染上一层冷清的色彩。

再次,工维的山水田园诗善于创造意境,“诗中有画”;孟浩然的山水田园诗清新秀丽.风格较为疏淡.“淡到看不到诗”。苏轼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东坡志林》)“诗中有画”是说王维的诗善于创造意境,能通过无形的语言,唤起读者的联想和想象。使读者在自己的头脑中形成一幅幅有形的图画。闻一多曾说“真孟浩然不是将诗紧紧的筑在一联或一句哩,而是将它冲淡了,平均的分散在全篇中。淡到看不见诗,是真正的孟浩然的诗。”孟浩然的山水诗都写得清新淡远,别具幽情。他在艺术上有较高造诣,善于采用朴素语言和白描手法,既不施浓彩重墨,也不求精雕细刻,淡淡写来,毫不费力,创造出清新秀丽的意境。

王维和孟浩然在意境上都追求一种浑然一体,孟浩然喜用简淡的笔墨,随意点染的手法,而王维则讲究构图布局,选辞着色,经常以彩绘的笔触传达清丽丰润的美感。所以他们的山水田园诗在风格上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可谓异彩纷呈、各具特色。

王维擅长各种体裁,题材较广,孟浩然专精五言,内容较单薄。王维的诗纯写景而情融其中者,较之孟浩然为多。王维的诗歌律、绝、古、排均有佳作。王维的七言古体,格整而气敛,虽然也有纵横变化,但从广度和深度来讲,不及李白、杜甫,然而他的七古“使事典雅、属对工稳”,为后人学习的典范。而王维的五言律雅淡之中高华精警、清丽丰润。王维的五言律有工丽、闲淡两种不同的风格,风华俊逸、疏散闲淡各不相让,绮丽精工与沈期、宋之间不谋而合;幽闲古淡与储光羲、孟浩然如出一辙。王维的七言律有三种,都宏赡雄丽,华藻秀雅,淘洗澄净。由此可见,王维众体皆工,题材广泛,能够涉猎杜会生活、山水田园的方方面面,熔自然、社会、人生、山水、田园为一炉,博大恢宏、洋洋大观.而同为山水园诗派诗人并与之齐名的孟浩然则专精五言、题材狭窄、内容单薄,而纯写景情融其中者,则更少。正如五士源在《孟精然集序》 中所说的‘学不攻儒,务掇精华;

孟浩然创作体裁的狭窄是造成其诗歌内容单薄的重要原因之一,而那种以淡雅之笔,摄取淡月、疏雨、古木、白云、寒江、幽钟等景物,状疏远清净之景,表达旷放闲适之情的创作方法,也造成了他纯写景而融乎情的作品较少。王维、孟浩然的山水田园诗皆有画意,而融画法于诗孟浩然有所不及。王维诗书画乐兼通,他以诗人的敏感摄取与主观感情相契合的景物,组成清幽演远空灵的意境。他善于表现景物的空间层次,每每通过一些点睛之笔写出错落有致的纵深感和立体感。他还善于敷彩,这些色彩并非单纯消极地涂饰,而是活跃地晕染着整个画面,清新鲜润,给人以愉悦之感。王维还在动态中捕捉光与色变幻不定的组合,还善于捕捉音响,有机地契入景色之中.孟浩然融画法于诗的方法较狭窄,但是应该指出,孟浩然是通过对自然山水的禅悟、临幕而写成的,而不是融画意于诗中造就的。正所谓“境清人画,趣多禅悦”此诗便是很好的例证。

第5篇:山水田园诗人范文

论文摘要:陶渊明与自然的和谐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质性自然”;二是躬耕田园。“质性自然”是陶渊明与自然和谐的思想基础,躬耕田园是陶渊明与自然和谐的主要体现。他通过读书弹琴、饮酒赋诗、游乐交友特别是躬耕田园等方式,达到了委运任化、物我为一和与道冥合的高超境界,即达到了与自然的高度和谐。

2006年10月召开的十六届六中全会第一次将“和谐”与“富强民主文明”一起确定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奋斗目标,这是和谐理论研究的一次大升华。而1600年前陶渊明就已达到了与自然高度和谐。陶公的自我和谐及与他人的和谐已达很高境界,而与自然的和谐将其思想修养似乎已达到了一个化境。笔者已有两篇文章论述了其自我和谐及与他人的和谐,本文试从陶公崇尚自然与躬耕田园两个方面,试论其与自然的和谐。

一、 “质性自然”:陶渊明与自然和谐的思想基础

崇尚自然、“质性自然”(《归去来兮辞》序)是陶渊明坚定不移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也是他与自然和谐的前提和基础。“从这种保持本性、崇尚自然出发,渊明开朗的胸襟,就能领会万物的生机,获得自然的乐趣。”[1]陶公诗文中约有100篇(首)描绘了大量的自然景象,涉及到数百个自然名物。陶公诗文中的“自然”包括两类含义:一是作为物质实体的大自然,指除人以外的天地万事万物;一是指人的精神状态,是老庄的核心思想,指人不受外界拘束的自由自在、自然而然的状态。杨仲义先生认为陶渊明的“质性自然”,有五个方面的具体含义:一曰“性本爱丘山”;二曰“少无适俗韵”;三曰“静念园林好”;四曰“依依在耦耕”;五曰“聊且凭化迁”。[2]也即本文所指的“自然”两类含义的具体细化。

笔者拟将这些自然景物分为三类(另将“园田”放在第二部分论述):(1)动植物。a.鸟类。如:飞鸟、失群鸟、翔鸟、羁鸟、孤鸟、倦鸟、归鸟、高鸟、凤鸟、黄鸟、青鸟、边雁、丛雁、鸿雁、别雁、云鹤、春燕、新来燕、离鹍、鸣鸥、孤鸾等。b.禽兽。如:晨鸡、犬、猿、驷马、鲂鲤、游鱼、熏麝等。c.植物。如:秋菊、青松、桃花、幽兰、梅、柳、桑木、白杨、霜柏、春蕖、莲房、寒竹、嘉粟、菽麦、粳粮、梨、栗、莒、紫芝、紫葵、佳花、百卉等。(2)自然名物。a.风。如:凯风、和风、劲风、义风、微风、清风、融风、好风、温风、劲气、清气,回飙、晨风、长风、南飔、凉风、星气,暮风、悲风、惨风、哀风、北风等。b.云。如:白云、高云,重云、孤云、游云,西云、寒云等。c.雨。如:时雨、闲雨、微雨、连雨等。d.时节。如:日、月、良时、良辰、秋日、寒暑、春秋、冬夏等。e.器物。如:舟车、名车、琴书、船、烛等。(3)地理名物。a.江河。如:四海、大海、长江、三湘、易水、洙泗、平湖、颖水等。b.地名。如:武陵、九江、商山、庐山、江陵、西荆、张掖、幽州、临淄、华嵩等。c.方位。如:南国、南山、南圃、南畴,东园、东崖、东皋,西岭、西阿,北乡、北园、北窗等。d.居所。如:草屋、草庐、穷巷、华轩、西庐等。

1. “性本爱丘山”。陶渊明家园及附近景色是非常美好的。其住地有桑、竹、榆、柳、桃、李,四季分明,五彩缤纷。离其家乡不远的“庐山,……‘奇秀甲于天下’,为历代诗人所吟咏不歇”。[3]毛主席《登庐山》诗中,“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赞美了庐山雄阔奇伟的气势和陶公酷爱自然的秉性。与长江相接,自湖口而南有宽阔平静、一望无垠的鄱阳湖。这些美景也在一定程度上孕育着陶公的山水之乐与山水之爱。

陶公诗文多层面、多角度地展现了山水景象、飞鸟禽兽神态。他所描绘的自然,有家园和他乡的山水实景,也有幻想中的人间乐园。这些自然景象或是诗人抒发感情、陶冶性情、寄托心志的审美对象,或者作为游览、交友、躬耕的场所,或者是诗人高洁人格的象征、物我为一的幽远意境,并且不管是乐景、悲景还是幻景,陶公大都能与之和谐相处。

陶公刚刚辞官归田,就写下了《归园田居》五首。在第一首中描绘了自己虽破旧但富有诗意的居所:“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落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那景象是何等的幽雅宁静,何等的古朴淳厚!草屋农田虽显出一些穷困之相,但却是那样生机勃勃。特别值得欣喜的是诗人的居所远离污浊的官场:“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白日掩柴扉,虚室绝尘想。”(《归园田居》其二)“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读山海经》其一)。并且即使他移居后的南村是古直及日本冈村繁所认定的浔阳近郊,也丝毫不会影响到陶公“固穷”、“任真”的气节。因为“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饮酒》其五)。何况还有与陶公志同道合的众多“素心人”呢!陶公家园附近的环境也十分美好:“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归去来兮辞》)“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读山海经》其一)。

《和郭主簿》二首写于陶公38岁居家丁忧时。第一首描绘了美好的夏日田园生活:“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凯风因时来,回飙开我襟。”用拟人手法写林贮清阴,风开我襟,展现了树林和凯风的勃勃生机和善解人意,使人心旷神怡。第二首中则展现了“和泽周三春”之后“清凉素秋节”的萧瑟景象和芳菊、青松的秀姿卓杰。《饮酒》第七、八两首,通过秋菊、青松喻其高洁孤直,表明了自己傲立于世、坚决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决心:“秋菊有佳色,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其七)“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其八)秋菊和青松是陶公非常喜爱、经常吟颂的审美意象。诗中既以它们自况,又是陶公与它们互借:秋菊、青松是陶公的物化表现,陶公则是秋菊、青松的人格神化。应该说陶公能够终生躬耕田园,秋菊、青松等自然界中美好、高洁、坚强的物象也给了他信心,陶公从它们的形象、性格中也吸取了许多力量。加上其他的许多合力,才没有改变其躬耕田园的志向。

陶渊明与自然的和谐还表现在继承了建安诗人的传统,写了许多飞鸟形象。“建安诗人写得最多的,是飞鸟的形象。他们常常用飞鸟象喻自己,象喻人生。飞鸟之被用来象喻人生,是用来象喻人生如寄。……孤鸟失群,飞鸟悲鸣,归鸟徘徊,这些有着浓重悲凉情思的意象,最足以反映出建安诗人的普遍的审美情趣。”[4]陶渊明的飞鸟形象有与建安诗人相同的象征比喻,又有许多发展,主要表现在陶公多写与飞鸟的和谐方面。如:《归鸟》叙写鸟儿与一年四季的和谐,“和风”应春,“清阴”指夏,“气清”明秋,“寒条”比冬。虽有四季之变化,但鸟儿们是“见林情依”,“遇云颉颃”,它们其情洽洽,“顾俦相鸣”,“众声每谐”,“好音相交”。已经逃脱了罗网,“相鸣而归”。如同《归园田居》所说的“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了。这些鸟儿实际上也是陶公性格和人生的写照。《杂诗》其四则描绘了春燕的高洁、边雁居无定所的悲哀和离鹍的坚韧不拔:“春燕应节起,高飞拂尘梁。边雁悲无所,代谢归北乡。离鹍鸣清池,涉暑经秋霜。”实际上是通过这几种鸟的意象展现陶公的不同境遇、坚强意志和高洁人格。清温汝能纂集《陶诗汇评》卷二认为:“《老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渊明此语其知道矣乎。”[5]清马墣《陶诗本义》卷一云:“(《归鸟》)二章乃渊明真性情所见,知其意始知为三代以后一人,而莫有其匹者也。”[5]

陶渊明诗文中的自然景象不是随意点缀的闲笔,而是诗文中密不可分的有机构成。本来自然界的动植物无所谓善恶,许多景象也无所谓美丑。美不自美,善不自善,因人鉴之,因人赏之。万事万物纳入了人的评判标准后,也就有了美丑善恶之别,或者因人的需要也就只能委屈其他了。既然有了美丑善恶等等之别,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么有的人可能只热爱自然界中的美景、乐景、善景,而对悲景、丑景、恶景,大多数人可能就是心而厌之、心而惧之了。陶公诗文中描写的大量自然景象,涉及到的数百个自然名物,包含了自然的和人为标准的真、善、美、乐与悲、丑、恶、幻。由于陶公“质性自然”、酷爱自然,他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沐浴在家乡的自然风光中,因而他对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乃至飞鸟禽兽、风、云、雨、时节也就非常熟悉。他笔下的自然景象相互之间大都是和谐的,而在具体描写中又分三种不同的感情态度:对器物、江河、地名、居所,陶公只作客观的记叙,对树木花草,一般作以我观物式的描写,将诗人的感情寄托其上,而对飞鸟禽兽、风、云、雨、时节则既作客观记叙,又作主观抒情,即既忠实地记录了它们的喜怒哀乐、离合、孤寂、疲倦等与人具有的心理状态,又描绘了诗人与它们感情互动,心灵相通,同欢共乐,同悲共苦。如他在“偶影独游”“景物斯和”的暮春时,能够“欣慨交心”(《时运》)。而在《于王抚军座送客》中,通过“寒气冒山泽,游云倏无依。洲渚四缅邈,风水互乖违”,写秋日的凄厉萧瑟,借以表现送客时的离愁之情。总之,陶渊明与自然的交融,大都“有如佛家所说底‘千灯相照’,互相增辉”。[5]这样万事万物也就被赋予了人的感情色彩,也如同人那样具有勃勃生机。而陶公又以诗人、哲人的胸襟与眼光,闲静地毫无功利地进行审美观照,对自然景象中的真、善、美、乐,能怀着淳朴深厚的感情,而对其中的悲、丑、恶、幻,陶公也能与它们和谐相处。这种和谐,与陶渊明同时代的许多玄学家没能达到,后世的许多文人也没有达到;这种和谐,其中有的已达到了水乳交融、鱼水合欢的程度;这种和谐,也就是王国维所说的“不隔”的意境。

2. “复得返自然”。陶渊明认为短暂的为官是“久在樊笼里”,他本人也如“羁鸟”和“池鱼”那样非常的不自由,而对回归田园则视为回到了“旧林”与“故渊”,是“复得返自然”(《归园田居》其一)。由于陶公“性本爱丘山”(引文同前),因而他要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与家人亲朋宴游其间。他经常游乐的地方有家乡柴桑县的栗里、上京、南村及附近的庐山等地。陶公诗文中有多篇记录宴游,如:“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归园田居》其四)他也曾与从弟敬远在“静月澄高,温风始逝”的秋日,“三宿水滨,乐饮川界”(《祭从弟敬远文》)。在“新葵郁北牖,嘉穟养南畴”的美景中,陶公邀请刘柴桑“命室携童弱,良日登远游”(《酬刘柴桑》)。正月的斜川是:“天气澄和,风物闲美”;“鲂鲤跃鳞于将夕,水鸥乘和以翻飞”(《游斜川》序),因而陶公“与二三邻曲,同游斜川”(同上)。清方宗诚《陶诗真诠》称赞道:“‘气和’八句(指“气和天惟澄,班坐依远流;弱湍驰文鲂,闲谷矫鸣鸥。迥泽散游目,缅然睇会邱;虽微九重秀,顾瞻无匹俦”。——笔者注),炼字自然,写景如画。”[5]袁行霈先生认为:“陶渊明的《游斜川》诗便是一首颇富理趣的山水诗了。”[6]

在魏晋时期,山水游乐已成为士人的一种风尚。两晋时期豪门势族还修筑了许多私家园林,供他们游乐赋诗作文。《晋书·刘琨传》载:“时征南将军石崇河南金谷涧中有别庐,冠绝时辈,引致宾客,日日赋诗。”特别是谢灵运在多处庄园大造假山美景。但有意味的是,尽管这些园林极其精致、非常美丽,石崇也仅留传下来文字优美的《金谷诗叙》,谢灵运虽然留下了许多山水诗,但总体水平却远逊于陶公。这不能不说,有的人只是流连山水、徜徉其中,没有达到与大自然高度的和谐,对大自然没有心领神会。他们只是自然山水的旁观者、欣赏者,与自然还是一种主客体的关系。他们在欣赏观照自然美景时,顶多只是身心的愉悦,并且这种愉悦也许会稍纵即逝,加上生活经历与艺术水平及情趣等原因,也就伯仲分明了。

陶渊明无缘游览豪门势族私家园林里的人造美景,但他以自然美景为审美对象,并把这种审美对象变成如同马克思所说的“人化的自然”,与他“质性自然”的性格高度契合,用他那生花妙笔写出了一批优美的田园山水诗。现在我们也许不应当只把陶渊明当作田园诗的开创者,而把山水诗开创者的贵冠仅奉送给谢灵运,至少是陶谢二人共同开创了田园山水诗。当然如同李剑锋先生所认为的,较陶渊明之前的湛方生也写了高水平的山水诗。

[7]

陶公所描绘的多是农村最平常的事物、景象、诗人的劳动及日常生活。这些本来平淡无奇,但一经他的描绘,就渗透了他的种种情怀,融入了他的自我形象,物我互化,物我为一,因而富有诗情画意。他还对宇宙作了一定的探索:“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读山海经》其一)为人们设计了令人神往的“桃花源”式的理想社会。这样的社会在当时虽然只能是“乌托邦”,但其影响和鼓舞人心的作用是非常大的。

二、 “依依在耦耕”:陶渊明与自然和谐的主要体现

陶渊明与自然的和谐主要体现在躬耕之中。陶公的躬耕,有收获的欢乐,也有不堪劳动重负的苦辛,还有收获不多的感叹。而对短暂的五、六年为官时期他则认为是“暂与园田疏”(《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暂为人所羁”(《杂诗》其九)。躬耕田园是陶公人生的主要组成部分。他种过豆,打过稻,锄过草,可以推测农活大多干过。其诗文有多篇写到田园生活。有关田园的词语基本上有:园田、南亩、田舍、荒蹊、地、园、灌园、中田、西园、林园、南山、田桑、山中等。在《劝农》诗中,他反对孔子、董仲舒鄙视劳动的行径:“孔耽道德,樊须是鄙。董乐琴书,田园不履。”他在《扇上画赞》中用“超超丈人”荷蓧翁的“日夕在耘”来反衬孔子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陶公既乐琴书,更耕田园,把劳动摆在非常重要的地位,从《归去来兮辞》中的遣词造句便可看出。如:“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句中“有事于”一般用于国王、诸侯的祭祀和征战等重大事件;“或命巾车,或棹孤舟”,则是君王声势浩大的出游队伍之象征。虽然陶公具有诙谐性格,但这里明显是把躬耕田园比作如国王、诸侯的祭祀和征战等重大行为。[8]陶公的躬耕田园可以用他一句诗高度概括,即“依依在耦耕”(《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

1. 诗化的劳作。陶渊明初归田园时,几乎把劳动诗化了。如:《归去来兮辞》中,春耕于“西畴”的景象是“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于是陶公“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以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陶公想象初耕田园时便能一人独立耕作,并且在劳动间隙还能登高赋诗。《归园田居》第一首记叙了自己“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的经过,认为这是“久在樊笼里”之后的“复得返自然”。《饮酒》其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两句,被日本冈村繁高度赞扬道:“事实上1300多年来,无论在中国,抑或日本、韩国,它都被一直推崇热爱,并受到极高赞赏”。[9]

最能体现陶公田园劳作的是《归园田居》其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诗中描绘了一幅白日躬耕和月夜归耕图,特别是归途中情景多么美妙: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沐浴着大地。虽然苗稀荒秽、道狭草长、夕露沾衣,但这些都根本不必介意。只要有一轮明媚的月亮就够了,一天的疲劳也就立刻消失,诗人似乎是带着美丽的嫦娥、勤劳的吴刚,沾着滋润的夕露欣欣而归。这是多么富有诗意!多么使人惬意!陶公与大自然已高度和谐、合而为一了。

2. 辛勤的躬耕。随着躬耕的深入,陶公对劳动有了全面的认识和体验,《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就是其中的典型诗篇:

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晨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四体诚乃疲,庶无异患干。盥濯息檐下,斗酒散襟颜。遥遥沮溺心,千载乃相关。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

此诗作于归田后的第六年(410年)。陶公劳动的场所是已有“霜露”、“先寒”的西田。可幸的是由于自己“晨出”、“日入”地不辞辛苦劳作,终于迎来了丰收景象。虽然辛苦,但只要没有祸患也就够了。因为近在咫尺的庐山脚下卢循的起义军与官军的战争从三月打到现在还没结束,田家虽然苦,也有欣喜之处,可以在劳动归来后于檐下洗手濯足、自酌自饮、解乏散心。因而陶公的心又飞向了千载前的隐士长沮、桀溺,古今同调,但愿如他们两人那样,长此以往躬耕田园。陶公从收获早稻中又收获了人生新的体验,得到了可贵的精神享受。

在《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潠田舍获》中,描写了不畏艰苦的春耕:“贫居依稼穑,戳力东林隈。不言春作苦,常恐负所怀。”“戳力”、“不言”、“常恐”等词语用得非常生动贴切,表现了陶公躬耕田园的坚强决心。《劝农》中,通过“冀缺携俪,沮溺结耦。相彼贤达,犹勤垄亩”的辛勤劳作,批评“矧兹众庶”不应该“曳裾拱手”,因而告诫农民兄弟:“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希望以“敢不敛衽,敬赞德美”而共勉。钟伯敬在《古诗归》卷九中曰:“即从作息勤厉中,写景观物,讨出一段快乐。高人性情,细民职业,不作二义看,惟真旷远人知之。”[5](下,p22)

从陶渊明对待劳动的认识、态度特别是依依耦耕中,我们更加可以看出他对自然的亲和与融入程度。首先,他对劳动有非常正确的认识。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封建社会,陶公能认识到“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劝农》)。其次,他反对孔子、董仲舒鄙视劳动的态度和“田园不履”(《劝农》)的行径。再次,他能终身躬耕田园。这在士大夫“耻涉务农”(《颜氏家训》)的南北朝时期,这一点特别值得钦佩,尤其难能可贵。陶渊明是封建社会士大夫中第一位躬耕田园的实践者,甚至倡导者,并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使“终死归田里”(《饮酒》其十五),他也无怨无悔,因而其诗文中或者高度赞扬劳动,或者将劳动诗化,或者真实地再现劳动的艰辛以及对劳动的感叹。

历代文人中虽有记叙与赞颂田园、农事的诗文,但都是以旁观者、顶多是欣赏者的态度来描写的。即使状物写景多么美妙,描绘田园、农事,多么真切,总觉有一些隔靴搔痒之感,因为观赏其景与身临其境,特别是深入其中,是大不相同的。陶公从躬耕田园中得到的感受与体会是多么的直接、深刻与丰富,并且初归田园时,他几乎把劳动诗化了。既然能够诗化劳动,那么就很少会有痛苦之感,而在劳动间隙还能登高赋诗,这证明陶公劳作是快乐的。陶渊明在劳作中,虽然也有不堪劳动重负的苦辛和收获不多的感叹,但可贵的是意志坚决:“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庚戌岁九月中与西田获早稻》)。作为一个文人,他能克服种种艰难困苦终身躬耕田园,说明在劳动中他的身心还是能达到平和与和谐状态的。

在“学而优则仕”的封建社会,陶渊明能够辞官归田毅然决然地走上躬耕田园的道路,这是需要有很大决心和勇气的,但是由于陶公“性本爱丘山”(《归园田居》其一),追求一种自然生活状态,甚至有只求耕耘、不问收获的超然心态,因而躬耕田园就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一种精神享受。他为了达到与自然的高度和谐,确实已把劳动当作了重要需要。那么他就会在劳动中享受到人生许多乐趣,体会到人生种种哲理。劳动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一种力量,是从事创作的灵感和源泉,因而他与自然也就更加亲和与融入。

判断陶渊明是否与自然达到和谐状态,我们不是仅仅从他的大部分诗文有描绘自然景象、山水游乐及躬耕田园的内容来下结论的,而是要全面辩证地看问题,不仅要看他对大自然的体悟、亲和及融入的程度、频度,而且要看其态度,特别是心境。在山水游乐已成为士人一种风尚的魏晋时期以及绝大多数人也是非常喜爱游览自然风光、热爱自然的今天,如果仅从程度、频度来看,陶公没有某些隐士那样的清闲逍遥,与东晋王、郗、庾、谢四大门阀士族的游山玩水相比,更是天壤之别。如果陶公终老官场,应该更加有条件宴游山水。因此,尽管在山水游乐的程度和频度上,他远远不及某些隐士、官员及王孙公子们,但在“质性自然”的态度和心境上却远远超过他们及今天的我们。陶公是将自己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成为自然的一分子。他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沐浴在家乡的自然风光中。他对自我与自然关系的体悟能进入到物我两忘的惬意之境:“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饮酒》其十四),因而主客等同、主客混同、物我互借、物我互化。通过读书弹琴、酣饮赋诗、游览交友,特别是躬耕田园等方式,陶公达到了物我为一、委运任化的高超境界。

总之,“以自己的田园生活为题材,并且真切地写出躬耕之甘苦,陶渊明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人。”[6]陶渊明的许多诗“已全无物我的差别,可一概归结到委运任化,与道沉浮。自然的万物、诗人的形神、道的虚静无为,三者融为一体”。[10]因而陶渊明达到了与自然的高度和谐。

参考文献:

[1]周振甫.陶渊明和他的诗赋[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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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篇:山水田园诗人范文

1、田园诗:

指以田园风光和农村生活为描写对象的诗篇。陶渊明的田园诗,多方面描写田园景色和农村生活,表现了农村的恬美静穆和诗人悠然自得的心情,也表现了诗人参与农村劳动的感受,以及与农民的愉快交往。本来与谢灵运的山水诗异趣,但随着南朝齐谢脁山水诗注意表现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景象,田园诗与山水诗的界限逐渐模糊。人们一般称盛唐“山水田园诗派”,可见其合流的趋势。

二、论述题

1、简述陶渊明诗歌的思想内容?

参考答案:陶渊明的诗歌可分为田园诗和咏怀诗、咏史诗两类。田园诗多方面地描写了农村景色和农村生活,可分三方面:一部分表现了农村的恬美静穆和他自己悠然自得的心情;另一部分以极大的热情歌咏了农业劳动以及在劳动中与农民建立起来的友谊;还有一部分表现了农村的凋敝和自己的穷困生活,表达了自己安贫乐道的志趣,并在其中寄托了自己的人生理想。陶渊明的咏怀、咏史诗继承了阮籍和左思的传统,表现了自己的理想和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以及对时政的关心和不与统治者同流合污的高尚品质,曲折暴露了社会政治的黑暗。值得注意的是,田园诗有抒怀的内容,咏怀、咏史之作也不乏景物描写,两类诗并没有明确的界限。

2、试说明陶渊明诗歌的艺术风格?

参考答案:陶渊明诗歌的风格是平淡自然,他的田园诗集中表现了这一特色。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平淡与醇美的统一,陶诗在平淡的外表下,含蓄着炽热的思想感情和浓郁的生活气息,意味隽永,淡而有味。二是情、景、理的统一,陶渊明善于用白描及写意的手法勾勒景物、点染环境,意境浑成高远,不纯客观地刻画景物,在他的笔下景物总是饱含着诗人的感情,体现着诗人的性格,诗人常在抒情写景中用朴素的语言,说明一些生活哲理,既富于情趣,又富于理趣,将兴寄与自然美融为一体。但陶诗也有金刚怒目的慷慨豪放的作品,如《咏荆轲》、《读山海经》(精卫含微木)等。

第7篇:山水田园诗人范文

关键词:陶渊明 谢灵运 诗歌意境 价值取向

陶渊明(365―427)是东晋也是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诗坛具有重要影响的人物,是田园诗的开创者,稍后的谢灵运(385―433)是南朝新诗风的开创者。在中国诗坛上,他们被称为晋宋诗坛的双子星座,并称陶谢。然而陶谢的诗风却有着极大的差异性,表现在诗歌意境上,主要有以下几个特征:

1.“众鸟欣有托”与“空庭来鸟雀”

陶渊明家道中衰,但饱读群书,特别是备受儒家思想的熏陶,胸怀“大济苍生”的宏大目标,但终因“猛志未酬”而诀别官场;陶渊明刚正不阿又达观委顺,既追求功业又酷爱田园,既反抗世俗又安贫乐道,他耻于流俗,与充满虚伪机诈的黑暗官场格格不入,只有归隐田园而保持自己高尚的情操;田园既是诗人归隐的精神家园,也是诗人安贫乐道的必然归宿,他既充分享受田园带个给他的逍遥自在,而又通过描写农村生活和农夫的疾苦抨击官场的黑暗。

而谢灵运是豪门高第,傲骨天成,他拥有优越的社会地位和优厚的物质财富,但因家族背景而不可能得到刘宋皇朝的信任与重用,仕途充满了坎坷与不得意,空怀济世之志,而无用武之地。为了回避政治上的风头浪尖,为了平衡内心的激烈冲突,他只得采取隐于官的处世哲学,而始终没有放下对政治的幻想和对官场的渴望,没有陶渊明那样弃官归隐的洒脱和决心。但他政治受挫,官场失宠,始终没能在官场上潇洒走一回,导致他只能肆意山水,在山水中排遣他内心的烦恼和苦闷。

他们分别以田园和山水作为自己描写的重点,但田园的朴实无华和山水的绚丽多姿又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这种差异也映照了两人命运的差异和志趣的反差。陶渊明志士不遇,立即知难而退,从此淡泊自守,躬耕田园,独善其身,得以尽养天年;而谢灵运则一生都不能忘情于政治权势,等待时机以求一逞,虽然身体逍遥于山水,心却在仕途徘徊。

“孟夏草木长,浇屋树扶疏。众鸟欣相托,吾亦爱吾庐”(陶渊明《读〈山海经〉》)。

“虚馆绝净讼,空庭来鸟雀,卧疾丰暇豫,韩墨时间作,怀抱观古今,寝食展戏谑;既笑沮溺苦,又哂子云阁,执戟亦以疲,耕稼岂云乐。万事难并欢,达生幸可托。”(谢灵运《斋中读书》)。

从这两首诗中可以看出陶渊明的诗是“众鸟欣有托”,到谢灵运的诗中却是“空庭来鸟雀”,陶渊明的诗充满生机,体现人生之“乐”,而谢灵运的诗却体现了“难并欢”的情绪。

2.“心远地自偏”与“离群难处心”

陶渊明出身于没落的官宦家庭,有济苍生的远大报复,他清高耿介、洒脱恬淡、淳朴善良、反感政治腐败和官场斗争,因“不为五斗米折腰”,其耿介孤傲的个人秉性与迎合官场的习气格格不入,是在官场上不得适应的情况下回归自然的必然结果。而谢灵运出身士族,为了回避政治迫害,也为了平衡他内心的激烈冲突,他只得采取隐于官的处世哲学,身在山水,心在官场,既求得心境的一时安宁,又达到远祸全身的目的。可见,谢灵运一时也未曾忘记官场。与陶渊明的彻底决裂有着本质的区别,表现在诗作中,陶渊明以一个隐士的形象亲自溶入田园中,表现其中的乐趣,而谢灵运则以游览田园山水来消遣自己政治上的苦闷。正因为他们二人有不同的心理状态,所以在二人眼里自然有不同的田园山水。

陶渊明是“心远地自偏”; 而谢灵运是“离群难处心”。所以,陶渊明是怀着无比愉悦的心情归隐田园的,正如他的《饮酒》其二中写道: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谢灵运的寄情山水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他本不想如此,但因为仕途败落,无以自聊,只有把满腹的心事诉之于山水,才能。然而表面的平静难以掩盖对政治的热衷之情,于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犹如一只失群的孤雁,百般无奈。正如他的《登池上楼》所写: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作渊沈。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拘禄反穷海,卧痢对空林。袁枕昧节候,寨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崔。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幽歌,萎萎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占,无闷征在今”。所以谢灵运笔下的山水是迷惘徘徊而又无可奈何的。

3.“身心交融”与“移情山水”

陶渊明归隐田园之后,不仅身在田园,而且心在其中,达到了身心交融的生活状态,所以他的田园诗不单是客观写景,也融入了自己的劳动体验和对田园生活的依恋。

谢灵运则因官场失意而移情山水,他的作品主要侧重于对山水进行客观的欣赏。

陶渊明的《归园田居》第三首: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在这首诗中,字里行间始终洋溢着一种劳动者的喜悦。在当时,文人亲自参加体力劳动是被人鄙视的,而陶渊明则冲破,坚决地走上躬耕自给的道路,这无疑是对剥削阶级鄙视劳动和劳动人民的一个有力反击,从而体现了劳动的价值。

而谢灵运则是“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宋书》本传)被贬官之后,官场失意,在孤寂无聊中不得已把自己的情趣移至山水。诗人对山水的情怀,正是其内心失意郁结情绪的外化。正如白居易《读谢灵运诗》所云:“谢公才廓落,与世不相遇。壮士郁不用,须有所泄处。泄为山水诗,逸韵有奇趣,岂为玩景物,亦欲摅心素。”

谢灵运一生都不能忘怀于政治权势,但他在政治上又没有多大的功绩可言。于是在他政治失意时,他用游山玩水转移了自己的视线,这对谢灵运来说,只不过是以此来掩饰他对权位的热衷和求之不得的落魄。所以他的山水诗只是他寻求感官的满足,以此聊以慰藉那颗“受伤”的心,是纯粹的客观欣赏。如他的《登江中孤屿》所写:

“江南卷历览,江北旷周旋。怀新道转迥,寻异景不延。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云日相晖映,空水共澄鲜。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想象昆山姿,缅邈区中缘。始信安期术,得尽养生年。”

诗人欲写江屿之秀媚神奇,先写江南胜景历览之倦,一抑一扬,对比鲜明。然后又一笔宕开,“精骛八极,心游万仞”,遥想昆仑山仙人姿容,神会古代安期生道术,进一步烘托和神化了孤屿的幽丽神奇。如此前皴后染,虚实交错,不仅突出了孤屿之美、之奇,也有效地寄寓了诗人孤傲不遇的主观情感。同时,诗人极其形象地写出了江中孤屿的秀媚景色,白云和明媚的阳光交相辉映,水天一色,清澈而又明朗,上有蓝天白云,下有清波粼粼,在这样的诗情画意的风景中,“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意思是山水显现的灵秀,人们不知道欣赏,这里边蕴藏的仙人,有谁为之传述呢。表明了他志在官场,而无人能知的失落和愤懑。

4.“情归田园”与“情寄山水”

陶渊明不仅描绘田园风光,还表现农村贫困生活,有情归田园之意,如《归园田居》其四:“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诗人触目之处皆荒凉残破。由于诗人归隐后期亲身遭遇火灾和饥荒,因此他的生活本身就是农村贫困生活的缩影,由此反映在诗中的“田家苦”真实动人,非谢灵运所能及。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可见陶渊明在归隐后,亲自参加劳动,正是在劳作中,对劳动人民生活的艰苦有了更深刻、更真切的认识,所以诗人有“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的慨叹。“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归园田居》其二),诗人在劳作中,不断感受农民的淳朴和真诚,由此反映在诗歌内容和风格上,陶诗就有着与一般封建文人迥然不同的新鲜朴实之感。“夏日抱长饥,寒夜无被眠”(《示庞主薄邓治中》),诗人贫苦的生活境遇,进一步接近了他与农民的情感距离,他描绘的世外桃源,真实地折射出当时农民亲手创造幸福生活的强烈愿望。

比之陶渊明,谢灵运的诗很少有对农村贫困生活的展现。《宋书》中称他经常“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障千重,莫不备尽”,并且“所到辄为诗咏,以致其意焉”,从《过始宁墅》到《过白岸亭》,再到《入彭蠡湖口》,诗人的脚步遍及名山胜水。由于他的生活和贫困百姓的生活存在极大差异,以及“身隐心不隐”的心理状态,使他的诗作在关心民生疾苦方面缺少真切感。

第8篇:山水田园诗人范文

谢灵运的山水诗可分为庄园山水诗和远游山水诗两大类型。所谓庄园山水诗,其作者主要是贵族阶层中具有高栖意向的士人,他们或者拥有自己的大型庄园,或者有条件经常出入、盘桓于贵族庄园之内。此类诗重在描写庄园区域的自然风光和园林建筑,以及诗人在庄园生活中对生命意义、生存价值的体悟和感受。在庄园山水诗之外,谢灵运还有一些写于行旅途中或仕宦之地的山水诗,我们姑且称之为远游山水诗。本文旨在探讨谢灵运庄园山水诗的特征及其在诗史上的地位。

【关键词】 谢灵运/庄园山水诗/远游山水诗/士族

谢灵运的山水诗可分为庄园山水诗和远游山水诗两大类型。所谓庄园山水诗,其作者主要是贵族阶层中具有高栖意向的士人,他们或者拥有自己的大型庄园,或者有条件经常出入、盘桓于贵族庄园之内。此类诗重在描写庄园区域的自然风光和园林建筑,以及诗人在庄园生活中对生命意义、生存价值的体悟和感受。在庄园山水诗之外,谢灵运还有一些写于行旅途中或仕宦之地的山水诗,我们姑且称之为远游山水诗。本文旨在探讨谢灵运庄园山水诗的特征及其在诗史上的地位。

谢灵运的山水诗,主要完成于三个地方,一是永嘉,二是始宁,三是临川。始宁是谢灵运家的故宅,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安葬在这里,并在这里营建有巨大的庄园。永初三年(422)八月,谢灵运抵达永嘉郡,次年秋天辞官回乡。景平元年(423)秋天到元嘉三年(426),谢灵运第一次在始宁隐居,元嘉五年(428)至元嘉八年(431),他第二次在始宁隐居。元嘉九年(432)春天赴临川,夏天到达目的地。次年在临川被收,流放广州。从生活的年头上看,谢灵运在永嘉和临川分别约有一年时间,而两次隐居始宁则前后达七八年之久。谢灵运的山水诗,不仅在始宁隐居时代描画了庄园的奇丽美景,而且在完成于永嘉和临川的山水诗中也充满了他对始宁庄园的无限向往和深情回味。他的诗中有太多的“丘园”、“丘窟”、“故乡”、“旧山”、“旧崖”等字眼,无论是在他之前还是在他之后,没有一位诗人像他这样深切地表现过对于故乡庄园的怀恋之情。

东晋安帝义熙八年(412)秋冬之际,谢灵运在赠给堂兄谢瞻的《答中书》中说:“守道顺性,乐兹丘园。”① 义熙十四年(418)九月,谢灵运在《九日从宋公戏马台集送孔令》中写道:“彼美丘园道,喟焉伤薄劣。”如果说这里的“丘园”还只是泛指与官场相对的隐居之地,并不是特指始宁庄园,那么永初三年(422)所完成的《过始宁墅》则标志着始宁庄园的正式亮相。诗中云:“剖竹守沧海,枉帆过旧山。山行穷登顿,水涉尽洄沿。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挥手告乡曲,三载期归旋。且为树枌槚,无令孤愿言。”钟嵘《诗品》云:“灵运生于会稽。……其家以子孙难得,送灵运于杜治养之。十五方还都。”还都之后即居住在乌衣巷内。这次踏上始宁土地应该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走进自家庄园。临别之际,他将还乡归隐确定为自己人生的终极追求。从此之后,始宁庄园便成为谢灵运生命中魂牵梦绕的场所,也成为他山水诗中最持久的情结。

不仅在始宁时代谢灵运反复细致地描绘着庄园风光,即使在永嘉和临川时期的诗歌中他也一再提到了始宁及始宁庄园:“故乡路遥远,川陆不可涉”[1] 68,“逝将候秋水,息景偃旧崖”[1] 82,“行久怀丘窟,昃景感秋旻。旻秋有归棹,昃景无淹津”[1] 94,“庐园当栖岩,卑位代躬耕”[1] 97……永嘉郡有名山灵水,谢灵运在这里“肆意游遨,遍历诸县,动逾旬朔,民间听讼,不复关怀。所至辄为诗咏,以致其意焉。在郡一周,称疾去职,从弟晦、曜、弘微并与书止之,不从”[2] 1753。他没有接受族弟的劝告,毅然挂冠归去,主要原因是他在政治斗争中处于下风,对仕途深感失望,但其中也包含着他对故乡和自家庄园的眷恋。在临川内史任上,他依然游放无度,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愈加强烈:“故乡日已远,风波岂还时”(《初发石首城》),“存乡尔思积,忆山我愤懑。追寻栖息时,偃卧任纵诞。得性非外求,自己为谁纂?”[1] 189

谢灵运《游名山志》云:“夫衣食,人生之所资;山水,性分之所适。”大型庄园,也只有大型庄园既可以维持他豪华奢侈的贵族生活,又可以满足他观赏山水的性分。谢灵运在《山居赋》中回顾古今园林时说:“昔仲长愿言,流水高山;应璩作书,邙阜洛川。势有偏侧,地阙周员。铜陵之奥,卓氏充釽摫之端;金谷之丽,石子致音徽之观。徒形域之荟蔚,惜事异于栖盘。至若凤、丛二台,云梦、青丘,漳渠、淇园,橘林、长洲,虽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谢灵运把能够拥有园林的古人分为两种类型,一类是擅山川铜铁的汉代富豪卓王孙、建有金谷园的西晋贵族石崇等,他们虽然非常富有,但却不懂得“栖盘”之意,另一类是享受着“千乘之珍苑”的帝王,他们也不明白“嘉遁”之意。言外之意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栖盘”、“嘉遁”之意。

谢氏家族本来就有希企隐逸的传统,他们把老庄隐逸思想与士族意识紧密结合起来,努力去营建艺术型的别墅山庄。谢安“于土山营墅,楼馆竹林甚盛,每携中外子侄往来游集”[3] 2072。谢玄的庄园“右滨长江,左傍连山,平陵修道,澄湖远镜,于江曲起楼。楼侧奚是桐梓,森耸可爱”[4] 701。谢灵运继承了父祖“选自然之神丽,尽高栖之意得”的嗜好,“修营别业,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2] 1754。其《山居赋》介绍始宁庄园说:“若乃南北两居,水通陆阻……大小巫湖,中隔一山。然往北山,经巫湖中过。”“田连冈而盈畴,岭枕水而通阡,阡陌纵横,塍埒交经。”庄园首要的目的是方便于农业生产,以提供衣食资源,保障享乐生活。作为诗人的谢灵运,同时还追求庄园建筑上的艺术化,他在布局上根据天然的山水地形,加以改造利用,以求能够收纳远近景观,充分体现出文人化艺术化的园林观念。当然,谢灵运的这种追求并不是孤立的,从东晋南朝时代开始,士族文人在园林营建过程中,由实用转向审美,由粗犷转向秀美,形成了一种时代风气。

苏轼《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云:“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5] 2189我们也可以套用来说:味灵运之诗,诗中有园;观灵运之园,园中有诗。始宁庄园不仅是谢灵运物质上的家园,同时也成为他精神上的“坞堡”。庄园主对自家别墅建筑及其周围的风光的描写也属于山水诗的范畴,但它显然不同于普通的山水描写。中国古代山水诗的产生,与士族文人的审美观密切相关。在所有山水诗中,庄园山水诗最能体现他们的士族意识。贵族别墅的兴盛不仅为山水诗的兴起提供了物质条件,同时庄园区域的山光水色也成为诗人审美的对象和诗歌表现的主体,庄园山水诗是古代山水诗的一个分支。如果没有始宁庄园这样的山墅园林,虽然不能说就不会产生谢灵运的山水诗,但起码可以说如果剔除了描绘别墅区域的山水,谢灵运的山水诗将会黯然失色。

沈德潜《古诗源》云:“(谢灵运诗)山水间适,时遇理趣。”谢灵运诗歌在山水描写中,亦掺杂着玄言名理。那么诗中的玄言名理是什么呢?日本学者福永光司先生《谢灵运的思想》一文指出:“谢灵运的老庄思想,贯穿于他生活中的各个时期,但表现最充分的是第二、第三时期。盖第二期是流放永嘉的不遇时代,第三期是仕途绝望的始宁归隐时代,因此处于生活中最易与老庄思想结缘的环境。……这一时期成为他老庄思想之核心的是自适思想。”[6] 10福永先生还说:“谢灵运的‘自适’,最具体的便是沉浸在山水自然之中。……山水的清旷使人精神清旷,在这精神清旷中,便建立了人真正的幸福,山水使人精神愉悦、净化,使人成为宇宙万物之一。在这层意义上,山水成为实践自适哲学的最佳场所。”[6] 11这里所谓的山水泛指谢灵运所游赏过的所有山水。其实,永嘉山水、临川山水与始宁山水带给谢灵运的体悟并不完全相同。

第一,按照福永光司的说法,进入自适境界的谢灵运,“在这精神清旷中,便建立了人真正的幸福,山水使人精神愉悦、净化”。在我们看来,从根本上讲,正如肖涤非先生《读谢康乐诗札记》中所说:“山水不足以娱其情,名理不足以解其忧”[7] 20。谢灵运并没有真正进入那样的自适境界。但是,相对于仕宦生涯,走进山水的谢灵运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体会到了精神上的愉悦。在所有山水诗中,庄园山水诗中的愉悦感最为强烈。如果说庄园山水诗中的情感可以用精神愉悦来概括,那么远游山水诗中的情感的主旋律便要用焦虑、愤懑来形容。

谢灵运《归涂赋序》云:“昔文章之士,多作行旅赋。或欣在观国,或怵在斥徙,或述职异邦,或羁役戎陈。”虽然是就行旅赋而言的,其实也同于远游诗。谢灵运的远游山水诗中不仅有对山川景物的描绘,其中也包含了非常复杂的情感,固然有乐山怡水之情,但更多的是诗人的牢骚失意、烦躁不安、惆怅感伤。《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发都》写启程时的心情:“辛苦谁为情,游子值颓暮。爱似庄念昔,久敬曾存故。如何怀土心,持此谢远度。”诗中表现出对故乡的依恋和生不逢时的感叹。《登上戍石鼓山》云:“旅人心长久,忧忧自相接。故乡路遥远,川陆不可涉。”远游时的忧愁并非一端,但最明显的是对故乡的思念。《斋中读书》云:“既笑沮溺苦,又哂子云阁。执戟亦以疲,耕稼岂云乐。”在永嘉太守任上的谢灵运无法忍受执戟之疲也不愿体验耕稼之苦,以消极态度对待朝廷任命。《还旧园作见颜范二中书》在回顾永嘉生活时云:“长与欢爱别,永绝平生缘。浮舟千仞壑,揔辔万寻巅。流沫不足险,石林岂为艰!闽中安可处,日夜念归旋。”看来,清丽的永嘉山水并不能安慰诗人失意的心。《游南亭》云:“久痗昏垫苦,旅馆眺郊歧。泽兰渐被径,芙蓉始发池。未厌青春好,已观朱明移。戚戚感物叹,星星白发垂。”在天气酷热久雨的夏日,神思昏昏的诗人,在南亭暂时感受到了自然的美丽,同时又在感叹自身的衰老。《入彭蠡湖口》云:“客游倦水宿,风潮难具论。洲岛骤回合,圻岸屡崩奔。……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徒作千里曲,弦绝念弥敦。”元嘉九年(432)春,诗人赴临川途中,在鄱阳湖上岸游览,无法挥去离乡外任的阴影。“孤客伤逝湍,徒旅苦奔峭”[1] 51是诗人远游诗的基调。其中有隐与仕的矛盾,也有被贬谪的落寞,还有对故乡山水的怀恋之情。

相较之下,隐居始宁别墅的岁月,在谢灵运心目中是“得性”之时。此时他已经脱离了仕途,“别缘既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进入虚静、忘我的状态。《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云:“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在始宁庄园中,诗人怀着愉悦的心情,整天都在游山玩水。《田南树园激流植援》云:“中园屏氛杂,清旷招远风。……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美景让诗人的心情愈加舒畅,心情舒畅更能体会到清景之美。《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云:“朝旦发阳崖,景落憩阴峰。舍舟眺迥渚,停策倚茂松。侧径既窈窕,环洲亦玲珑。俯视乔木杪,仰聆大壑灇。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解作竟何感,升长皆丰容。初篁苞绿箨,新蒲含紫茸。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抚化心无厌,览物眷弥重。”在春日美景中,诗人似乎与万物皆化。郭象《庄子注》:“圣人游于万化之途,万物万化,亦与之万化。”《登石门最高顶》云:“心契九秋千,目玩三春荑。居常以待终,处顺故安排。”此时的诗人似乎进入到了天人合一的逍遥状态。也不是说隐居之时没有惆怅,诗人在《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云:“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孤游非情叹,赏废理谁通?”在《登石门最高顶》云:“惜无同怀客,共登青云梯。”可以看出,诗人此时的惆怅主要源于知音的难觅。但我们也要看到,有时诗人感叹“孤游”寂寞之时,其实也暗含着别人不能领会自然美景的清高和优越感,从这个角度看,“孤游”之叹未尝不是一种自我炫耀。

第二,谢灵运山水诗中的名理,在庄园山水诗中主要表现为诗人已经进入自适的境界,在享受自适的乐趣;而远游山水诗中的名理,则主要在表现为试图借助名理以消解忧愁、宣泄愤懑。《道路忆山中》云:“追寻栖息时,偃卧任纵诞。得性非外求,自已为谁纂?”他把隐居岁月看作自己的“得性”“自已”之时。隐居在始宁时的诗人也确实多次写到了“自已”自适。《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云:“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田南树园激流植援》云:“樵隐俱在山,由来事不同。……寡欲不期劳,即事罕人功。唯开蒋生径,永怀求羊踪。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登石门最高顶》云:“居常以待终,处顺故安排。”《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诗》:“感往虑有复,理来情无存。庶持乘日车,得以慰营魂。”诗人在仕途绝望之后,回归庄园,徜徉在山水之中,体会到了心灵的解放与逍遥。

远游山水诗中的名理则与实际并不相同,时常表现为言行不一,言不由衷。《登池上楼》云:“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单看最后一句,他已经和古人一样“无闷”了,但从全诗看,他并不是“无闷”的,既不能“媚幽姿”,也不能“响远音”,此时的他正陷入在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其他诗篇也与此类似,《富春渚》云:“宿心渐申写,万事俱零落。怀抱既昭旷,外物徒龙蠖。”诗写外物对自己而言已经失去了价值,但其实对于身外之物他并没有看开。《斋中读书》云:“万事难并欢,达生幸可托。”诗人在永嘉太守任上不关心政事、尽情游览,试图以达生态度处世,在自然中自由自在地生活,但他并不能真正做到达生任性。《登永嘉绿嶂山》云:“恬如既己交,缮性自此出。”《过白岸亭》云:“未若长疏散,万事恒抱朴。”《老子》云:“见朴抱素,少私寡欲。”《游赤石进帆海》云:“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请附任公言,终然谢天伐。”上面的“缮性”、“抱朴”、“适己物可忽”都只是停留在纸上而已。有时,他甚至怀疑庄子的学说:“安排徒空言,幽独赖鸣琴。”[1] 54“安排”语出《庄子·大宗师》:“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廖天一。”此刻在谢灵运看来天人合一只是空话而已。一方面标榜自己的高栖意识,一方面无法放弃功名利禄,他“自谓才能宜参权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愤”[2] 377,所以无法真正超然物外。古人看得很明白:“陶公说不要富贵,是真不要,康乐本以愤惋,而诗中故作恬淡;以比陶公,则探深浅远近,居然有江湖涧沚之别。”[8] 129

出身于高门士族的谢灵运对政治抱有极高的期望值,在官场险恶的斗争中,他一直是一个不识时务者,是一个失败者。不甘心失败的他,在无可奈何之际,只好用玄理来自我安慰,用山水来自我解脱。然而,并不是在所有的林泉山水中都可以找得到精神寄托与慰藉。许多时候,唯有沉浸在故乡庄园山水中的时候,谢灵运才会在一定程度上感悟到自然的真谛,享受到山水带给自己的愉悦,从而减轻了内心的苦闷。其实,山水名理对于谢灵运而言,如同吃药派之于药,饮酒派于之于酒,它的确可以给诗人带来麻醉的快乐,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除诗人心灵上的痛苦。

晋宋以来,伴随着山水诗的滥觞,庄园山水诗和远游山水诗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谢灵运在两种类型的山水诗发展过程中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刘勰《文心雕龙·物色》说:“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吟咏所发,志唯深远,体物为妙,功在密附。故巧言切状,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写豪芥。”这段话不是针对一个人而言的,也不是针对一种诗体而言的。但是,作为引导当时诗坛新潮流的领袖人物,谢灵运的山水诗最充分地体现了这一时代特征。而且我们可以进一步说,庄园山水诗比远游山水诗更充分地体现了这一时代特征。

从描写的范围来看,庄园山水诗所描写的主要是庄园之内的亭台楼阁以及庄园附近的山野草木、水石谷稼、鸟兽虫鱼。这一点,从诗歌题目上体现得很清楚。庄园山水诗所写的景物比较具体:如《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登石门最高顶》中的石壁山、石门山、南山、北山都是始宁庄园附近的小山,湖指庄园内的巫湖。《田南树园激流植援》、《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诗》、《发归濑三瀑布望两溪》中我们所看见的只是溪流瀑布;与庄园山水诗所涉及的多是庄园内的具体地点不同,远游山水诗则范围广泛,涉及到许多名山大川。如《邻里相送至方山》、《富春渚》、《登庐山绝顶望诸峤》、《入彭蠡湖口》,这里的方山、庐山乃天下名山,富春江、鄱阳湖乃天下名水。在《郡东山望溟海》、《游赤石进帆海》中诗人甚至写到了浩淼无垠的大海风光。诗人把那些具有庄园特征的意象组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庄园风景意象群。《田南树园激流植援》中出现了“园”、“室”、“扉”、“户”、“窗”“涧”、“井”、“槿”、“墉”、“田”等意象。“园”的意象还出现在《初去郡》(“庐园当栖岩”)、《还旧园作,见颜范二中书》(“曾是反昔园”)等诗歌中。《过始宁墅》中出现了“葺宇”、“筑观”,《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中出现了“芰荷”、“蒲稗”、“南径”、“东扉”,《登石门最高顶》出现了“高馆”、“户庭”、“积石”、“阶基”,《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诗》中出现了“高山”、“回溪”、“石濑”、“修竹”、“瑶席”、“清醑”、“金罇”,至于像岩岭、洲渚、白云、幽石、绿筱、清涟、茂松、乔木、大壑、密林、初篁、新蒲等意象在此类诗歌中俯拾皆是,不胜枚举。这个意象群的组合排列,易于使诗歌达到“巧言切状”、“曲写豪芥”、“瞻言见貌”的境界。以《田南树园激流植援》为例:“中园屏氛杂,清旷招远风。卜室倚北阜,启扉面南江。激涧代汲井,插槿当列墉。群木既罗户,众山亦对窗。靡迤趋下田,迢递瞰高峰。”诗中有对园中大景的勾勒,也有从门窗中的透视;有水有木,有声有色,贴切而清晰地描绘出一幅庄园风光图。《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写到了“林壑”、“云霞”、“芰荷”、“蒲稗”,光影漂浮,草木摇曳,状自然景物如在目前。

从诗歌的意境上来看,庄园山水诗多明丽之景,而远游山水诗中多荒寒之象。《过始宁墅》云:“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情感真挚,笔调明丽。《初去郡》云:“遡溪终水涉,登岭始山行。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憩石挹飞泉,攀林搴落英。”正在走向始宁庄园的诗人,充满了回到大自然当中的欣喜。在远游诗中很难看见这样明丽的自然山水,《七里濑》云:“孤客伤逝湍,徒旅苦奔峭。石浅水潺湲,日落山照曜。荒林纷沃若,哀禽相叫啸。”本诗写于赴永嘉之时,人是孤单的,景是荒凉的。《游岭门山》云:“协以上冬月,晨游肆所喜。千圻邈不同,万岭状皆异。威摧三山峭,瀄汨两江驶。渔舟岂安流,樵拾谢西芘。”诗人在观望着山水之异、山水之险。《初发石首城》云:“故山日已远,风波岂还时。苕苕万里帆,茫茫终何之?游当罗浮行,息必庐霍期。越海凌三山,游湘历九嶷。”本诗作于元嘉八年(431)冬,诗人离开京城赴临川内史任时,山水和诗人的心绪一样茫然。

胡小石先生指出:“山水诗虽以陶、谢并称,但他们对于自然的态度极不相同,恰如其人。陶公胸怀恬淡,对于自然每与之溶化或携手,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很现出一种不疾不徐的舒适神气。至于大谢对于自然,却取一种凌跨的态度,竟不甘心为自然所包举。”[7] 168谢诗中的确有物我对峙、凌驾山水之上的作品,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这样的作品多出现在远游山水诗中。上面提及的《游赤石进帆海》诗云:“川后时安流,天吴静不发。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仲连轻齐组,子牟眷魏阙。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请附任公言,终然谢天伐。”诗人将大海的开阔与人生境界相联系,对人生进行了富有哲理的思考,诗人与大海处于相互对峙的位置。《初发石首城》云:“越海陵三山,游湘历九嶷。”也把自己看作大自然的征服者。相反,徘徊在山光水色、亭台楼阁之间的谢灵运,“幸多暇日,自求诸己。研精静虑,贞观厥美”[1] 318,留下了许多吟咏庄园山水的诗篇。在《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田南树园激流植援》、《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诗》、《发归濑三瀑布望两溪》等诗中,诗人与庄园山水之间能够“每与之溶化或携手”。

古代诗人对园林的描写,在谢灵运之前,有建安诗人的邺下游宴诗,有石崇等贵族士人的园林诗,也有陶渊明的田园诗。

建安之时,曹丕兄弟和邺下文人“白日既匿,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曹丕《与吴质书》)。曹丕的《芙蓉池作诗》、曹植的《公燕诗》之类诗的主旨在于表现游宴之乐,并不是为了表现自然之美。而且,邺下园林与两晋士族的别墅并不相同。西晋时,石崇在洛阳郊外修建了金谷园,其《金谷诗序》云:“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昼夜游宴,屡迁其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与鼓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可惜的是除潘岳《金谷集诗》和杜育的《金谷集诗》残句外,这组诗歌已经失传,无法窥其全貌。东晋时王羲之模仿《金谷集诗》,组织了兰亭雅集,王羲之有《兰亭诗序》纪其事,并创作有《兰亭诗》二首。其诗意在抒发“散怀一丘”、“顺理自泰”的情怀。孙统《兰亭诗》云:“地主观山水,仰寻幽人踪。”提到了庄园主欣赏山水的活动。东晋末年,谢灵运的族叔谢混写有《游西池诗》,诗云:“回阡被陵阙,高台眺飞霞。惠风荡繁囿,白云屯曾阿。景仄鸣禽集,水木湛清华。”写园林之美,清新自然,谢灵运的庄园诗就是沿着这条路子继续发展壮大的。晋宋之际田园诗人陶渊明也写到了相近意象,他在《归园田居》其一中写道:“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这是一幅田园生活的风光画。如果“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也算是庄园的话,那只是庶族地主的小庄园,规模上无法与拥有“北山二园,南山三苑”的谢氏庄园相提并论。而且陶诗重在抒情,而谢诗则工于模范。陶诗意在抒发自己脱离“尘网”、回归田园之欣喜,谢诗重在赏玩庄园“风景”、“草木”之景色。可见,庄园山水诗虽然并不滥觞于谢灵运,但是,谢灵运第一个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去描绘士族庄园的景色,利用庄园山水去表现诗人的士族意识,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

和魏晋时代一样,南朝的皇室、王侯、士族们依然在大肆兴建园林。皇家的园林、官府的园林,固然不同于私家庄园,但完成于此间的诗歌中也包含着对山水草木、亭台楼阁的描绘,未尝不可以看作庄园山水诗的变体。昭明太子萧统“爱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朝士名素者游其中”[9] 165。沈约《休沐寄怀》写道:“虽云万重岭,所玩终一丘。阶墀幸自足,安事远遨游。”有时诗人会放弃攀登“万重岭”的“远遨游”,陶醉于园林美景中。

唐人多将别墅称为别业,许多山水诗涉及到了园林别墅中的风光景致。初唐诗人王绩首先将田园和山水描写结合了起来,他的诗善于写庄园中的林泉之美。其《解六合丞还》云:“我家沧海白云边,还将别业对林泉。”同时,一些台阁重臣们也会时常组织山池宴集。贞观年间,侍中杨师道退朝之后,“必引当时英俊,宴集园池,而文会之盛,当时莫比。”[10] 2383经过了初唐百年的徘徊与摸索之后,盛唐时代山水诗的创作进入了从形似到神似的新阶段。盛唐山水诗人的胸襟、气度、抱负与六朝诗人不同,其山水诗的境界、气象是六朝诗人难以比肩的。伴随着盛唐时代庄园别墅之风的兴盛,庄园山水诗也有了长足地发展。正如葛晓音先生指出:“盛唐山水田园诗所产生的创作环境,除了行役、游宦、送别以外,还有相当大一部分产生于别业之中。别业即别墅,多附有田园。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供官员朝隐,亦即半官半隐的庄园;一种是普通士人家传的祖业,或为等待选官而暂时隐居的田庄。”[11] 180大诗人王维拥有蓝田辋川别墅,据其《辋川集》描绘:“北垞湖水北,杂树映朱阑。逶迤南川水,明灭青林端。”[12] 413他不仅画有表现别墅一代景色的名作“辋川图”,也与裴迪互相唱和,完成了诗集《辋川集》。“王维也认真地揣摩过谢灵运的诗艺。在一些吟咏别业山水的应酬诗中,他往往有意识的仿效大谢,以追求典雅端庄的风格。”[11] 227王维的《蓝田山石门精舍》乃是仿效谢灵运《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之作,“舍舟理轻策,果然惬所适”[12] 460,山水之美也让王维体会到了与谢灵运相同的精神愉悦感。作为审美主体的诗人,只有摆脱世俗的羁绊,解除功利的尘缨,全身心地投入于自然的怀抱,才能真正进行审美关照,切实领悟山水之美。就这一点而言,王维无疑比谢灵运走得更高更远。宋代以降,庄园山水诗始终是山水诗中的一个组成部分,遗憾的是再没有出现可以与谢灵运、王维比肩的大诗人。

在中国诗史上,谢灵运是第一位用心描写庄园山水的诗人,而且庄园山水在他的整个山水诗中占有很大比重。庄园山水诗更加典型地表现了士族阶层的审美情趣,开拓了山水诗的格局和诗境,对中国古代山水诗产生了广泛影响。

注释:

①本文所引谢灵运作品,据顾绍柏校注《谢灵运集校注》,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参考文献】

[1]顾绍柏. 谢灵运集校注[M]. 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

[2][南朝·梁]沈约. 宋书·谢灵运传[M]. 北京:中华书局,1974.

[3][唐]房玄龄等. 晋书·谢安传[M]. 北京:中华书局,1974.

[4]陈桥驿. 水经注·江水注[M]. 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

[5]傅成等. 苏轼全集[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6]宋红. 日韩谢灵运研究译文集[M].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7]葛晓音. 谢灵运研究论集[M].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8][清]方东树. 昭昧詹言[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9][唐]姚思廉. 梁书·萧统传[M]. 北京:中华书局,1973.

[10][后晋]刘昫等. 旧唐书·杨师道传[M]. 北京:中华书局,1975.

第9篇:山水田园诗人范文

1.了解创作目的。一般的山水田园诗歌,其创作目的是以山水田园为审美对象,把细腻的笔触投向静谧的山林、悠闲的水流,创造出一种幽静的生活,借以表达诗人热爱自然、向往自由,对现实的不满及闲适淡泊、悠然自得的心境。

2.掌握写作技巧。(1)情景交融。即将诗人自己特定的情及志融入特定的“景”。如陆游《游山西村》中的名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两句写出山西村山环水绕,花团锦簇,春光无限,表达了诗人的喜悦之情和对前途所抱的希望。(2)虚实相生。这种方法一般借助于侧面烘托来进行,虚写是为实写服务的,诗人虚写对象是为了侧面烘托实写对象。如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诗人将山山水水全都容纳于笔下,“挫万物于笔端”,摹绘出一幅宽广、辽远的巨画。“白日依山尽”写实,而“黄河入海流”写虚,诗人想象黄河入海的磅礴气势,虚实相生,烘托鹳雀楼高耸入云的雄伟气势。(3)动静结合。如王维《山居秋暝》中的名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诗中的“照”与“流”,一上一下,一静一动,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好像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脉搏在跳动,此时此刻,诗人仿佛觉得自己也被洗净了一般,自然的美与心境的美完全融为一体,创造出一个纯美的诗境。(4)点面结合。点面结合,烘云托月,能使主体形象更丰满,更有特色。如柳宗元的《江雪》就运用了这种写法。“蓑笠翁”在画面上显得比较小,但处在非常显眼的位置,是诗的中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是面的铺陈,“孤舟蓑笠翁”是点的描绘,突出了人物坚忍不拔、卓然而立的品格。

山 中

[唐]王 维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1.苏轼评价王维的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的艺术特色在这首诗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试作简要分析。

2.“空翠湿人衣”中“湿”字改为“沾”字是否合适?为什么?

四时田园杂兴(其一)

[宋]范成大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3.请从色彩和对仗的角度对本诗前两句进行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