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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诗人精选(九篇)

田园诗人

第1篇:田园诗人范文

关键词:唐代;田园诗;淑世精神;自省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7.22文献标识码:A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3.03.031

唐代田园诗具有鲜明的闲适情调,蕴含着丰富的闲适文化,展现了唐代文人对闲适人生的执著追求。然而无法回避的一个事实是,唐代文人在追求个体精神自由与闲适意趣的同时,并未全然忘怀身外的现实世界,而是表现出对民生疾苦的深切关怀,对社会弊端的愤慨与批判,其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反映了唐代文人的另一精神追求——淑世精神。从文化的角度来看,淑世精神属于“载道文化”的范畴,是以儒家“志于道”作为人格理想,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社会功利作为人生价值实现的文化模式。

有唐一代,统治阶级采取了儒、道、释三家思想兼容并蓄的开明态度,从立国之本而言,儒学则是居于统治地位的主导思想。在这种大的文化背景下,唐代文人的人生信仰也比较自由开放,多出入于儒、道、释之间。如果说唐代文人在人生信仰、生活情趣与生活方式方面,常常杂以佛、道,那么从终极人生价值取向上来看,儒家积极入世、奋发有为、关怀现实政治的淑世精神则始终居于主导地位。因为儒家思想作为传统文化的核心,早已在他们的心灵中根深蒂固,并对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产生深远的影响。

有唐一代,不仅有杜甫、韩愈这样终身以儒家思想作为安身立命之本的文人典型,即便在那些深受佛、道思想浸染的文人身上,也能发现儒家思想的鲜明体现。例如有“诗佛”之称的王维,虽然从中年以后即寄意园林,专心诵佛,但终其一生却从未离开仕途。因为他认为“君子以布仁施义,活国济人为适意,纵其道不行,亦无意为不适意也”并为自己晚年“上不能原本理体,裨补国朝;下不能殖货聚谷,博施穷窘。偷禄苟活,诚罪人也。”而深感惭愧(《与魏居士书》)[1]。

诗仙李白的思想也颇为复杂,道教对其影响尤为深刻,“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感兴八首》其五),但 “济苍生”、“安社稷”的儒家用世理想与追求也伴随其一生。而强调文以载道,裨补教化的儒家诗教观也进一步促使唐代文人以诗歌关注现实,针砭时弊。如陈子昂在其诗歌革新理论的代表作《修竹篇序》中提出诗歌应恢复风雅兴寄、汉魏风骨的优良传统[2];元结提出诗歌创作应“极帝王理乱之道,系古人规讽之流”(《二风诗论》)[3];白居易则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的创作主张[4]。

在立足于儒家的人生价值取向和儒学诗教观的双重影响下,唐代田园诗体现出较鲜明的淑世精神。但长期以来,人们往往对那些富于闲适情调的田园诗(田园牧歌)倾注了更多的欣赏与关注,而相对忽略了深蕴淑世情怀的田园诗,甚至把它们排斥在田园诗的范畴之外,这无疑阻碍了对于唐代田园诗文化内涵与精神特质的全面把握。

初盛唐时期,在王绩、王维、孟浩然等诗人的田园诗作中,抒发悠然自得的闲适之乐确实是其诗歌的主调,但与此同时,我们还是能从中窥见到他们内心深处那并未完全泯灭的淑世情怀。如王绩在《晚年叙志示翟处士》开首写道:“弱龄慕奇调,无事不兼修。望气登重阁,占星上小楼。明经思待诏,学剑觅封侯。弃繻频北上,怀刺几西游。中年逢丧乱,非复昔追求。失路青门隐,藏名白社游。”说明诗人早年曾是一位胸怀天下、志在兼济的儒士,中年之后的归隐避世完全是不得志后的无奈之举。看似平静的叙述中分明能感受到诗人内心的苦闷与不甘。

王维在尽情抒写自己悠游田园的隐士风流的同时,也时不时地摄入农家艰辛劳作、生活贫困的身影:“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新晴野望》),“岁晏输井税,山村人夜归”(《赠刘蓝田》),“旧谷行将尽,良苗未可希。老年方爱粥,卒岁且无衣”(《田家》)。

孟浩然作为一位典型的盛世隐士,在陶醉于“日耽田园趣,自谓羲皇人”(《仲夏归汉南园,寄京邑耆旧》),“耕钓方自逸,壶觞趣不空”(《题张野人园庐》)的闲逸之趣时,也坦露过“我年已强仕,无禄尚忧农”(《元日田家》),“谁能为扬雄,一荐《甘泉赋》”(《田园作》)的真实心迹。

李白是人所共知的浪漫主义诗人,被誉之为“盛唐的时代歌手”。李白的诗不仅赞美了的壮丽雄伟,城邑的富庶繁荣,也展现了乡村安乐、富足的生活景象,如《赠徐安宜》和《赠清漳明府侄聿》两首田园诗,都生动展现了太平盛世下的乡村景象。但诗人的真实用意则在于对友人徐安宜和族侄李聿出色政绩的夸赞:“白田见楚老,歌咏徐安宜。制锦不择地,操刀良在兹。清风动百里,惠化闻京师”,“天开青云器,日为苍生忧。小邑且割鸡,大刀伫烹牛……问此何以然,贤人宰吾土”,而这正是李白平生所追求的“使寰区大定,海内清一”的政治理想的图解[5]。

如果说在这些诗人的笔下,淑世精神还只是偶一显现,那些长期处于困顿之中,与底层百姓有较多接近的贫寒之士(如高适、杜甫等),对农民生活实际的了解,远较王、孟诸诗人深刻,其同情民生疾苦并希望有所作为的淑世精神在田园诗里也表现得更加强烈而鲜明。如高适的《自淇涉黄河途中作十三首》之九:“朝从北岸来,泊船南河浒,试共野人言,深觉农夫苦!去秋虽薄熟,今夏犹未雨,耕耘日勤劳,租税兼舄卤。园蔬空寥落,产业不足数,尚有献芹心,无因见明主。”农夫之苦况,除日日劬劳之外,再加天旱、租税之双重灾难。一句“深觉农夫苦”,突出表达了诗人同情农民的仁者之心;虽有良策拯民,却无由上达,于无奈中显出强烈的民胞精神与失志之愤。又如他的《东平路中遇大水》写道:“天灾自古有,昏垫弥今秋。霖霪溢川原,澒洞涵田畴。……农夫无倚著,野老生殷忧。圣主当深仁,庙堂运良筹。仓廪终尔给,田租应罢收。我心胡郁陶,征旅亦悲愁。纵怀济时策,谁肯论吾谋。”该诗真实地描写了洪水给东平一带的农民带来的严重灾害,希望统治者能施行仁政,赈济灾民,免收农民的租税,然而诗人的济时之策是很难被采纳的,因此心情悲愁、郁陶。

杜甫是唐代具有强烈淑世精神的典型代表,在他的田园诗中,就有较突出的体现。如其《大雨》诗:“西蜀冬不雪,春农尚嗷嗷。上天回哀眷,朱夏云郁陶。…敢辞茅苇漏,已喜黍豆高。…沉疴聚药饵,顿忘所进劳。则知润物功,可以贷不毛。阴色静陇亩,劝耕自官曹。四邻耒耜出,何必吾家操。”畅言诗人喜雨之情。因为久旱后的大雨不仅消散了暑热,更重要的是其润物之功,旱苗复醒,百姓收成有望。纵然自己遭受茅屋淋漓之苦,但能换得百姓庄稼的丰收,亦心甘情愿。诗人诚挚无私的淑世情怀可谓溢于言表!

杜甫还在多首田园诗中反映战乱及重赋给乡村百姓造成的苦难:“乱世诛求急,黎民糠籺窄”(《驱竖子摘苍耳》),“时危赋敛数,脱粟为尔挥”(《甘林》);“谁能扣君门,下令减征赋”(《宿花石戍》),等等,都凸显了诗人关切百姓、忧虑时局的沉痛心情。因此诗人于同情之中总是希望给当地农民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如在《行官张望补稻畦水归》诗中,诗人提醒行官张望及时给东屯的稻田补水并盼望能获丰收,这样不仅自己的口粮有了保障,还能救济乡里众多的穷人:“玉粒足晨炊,红鲜任霞散。终然添旅食,作苦期壮观。遗穗及众多,我仓戒滋蔓。”当秋天稻子成熟以后,杜甫又叮嘱婢仆,把收获的稻米分出一些给穷苦的邻里,不要都运回来,“清朝遣婢仆,寄语逾崇冈。西成聚必散,不独陵我仓。岂要仁里誉?感此乱世忙”(《秋行官张望督促东渚耗稻向毕、清晨遣女奴阿稽竖子阿段往问》)其拳拳的仁者之心,淑世之情令人动容。

相较于初盛唐,中晚唐文人的淑世精神进一步高扬。这一方面固然与中晚唐社会环境恶化,政治弊端丛生的现实有紧密关联,更是由于儒家道统的复苏与回归,使得文人的社会责任感大大增强。反映到田园诗创作上,表现为诗人对田家疾苦的关注度迅速提升,表现“田家苦”主题的作品大量涌现,并且在反映田家疾苦的深度与广度上也大大超过初盛唐。

其一,中晚唐田园诗对农家种种稼穑之艰辛有较充分的反映。如张籍《江村行》:“南塘水深芦笋齐,下田种稻不作畦。耕场磷磷在水底,短衣半染芦中泥。水淹手足尽有疮,山虻绕身飞飏飏。”崔道融《田上》“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人牛力俱尽,东方殊未明。”反映的是农夫耕作之苦;来鹄《蚕妇》:“晓夕采桑多苦辛,好花时节不闲身。若教解爱繁华事,冻杀黄金屋里人。”孟郊《织妇辞》:“夫是田中郎,妾是田中女。当年嫁得君,为君秉机杼。筋力日已疲,不息窗下机。如何织纨素,自著蓝缕衣。”反映的是农妇采桑、纺织之苦;张籍《樵客吟》“上山采樵选枯树,深处樵多出辛苦。……日西待伴同下山,竹担弯弯向身曲”反映的是樵夫采樵之苦;而袁高《茶山诗》“氓辍耕农耒,采采实苦辛。……扪葛上欹壁,蓬头入荒榛。终朝不盈掬,手足皆鳞皴”反映的是茶农采茶之苦。这些作品与盛唐王、孟诸诗人那些或侧重表现个人的隐逸情趣和田居之乐,或侧重描写田园风光的优美迷人,田家生活的富庶祥和一类的田园诗大不相同,即去掉了理想化的浪漫情调,将田家真实的生活境况展现出来,充分体现了诗人关怀民生疾苦的淑世情怀。

其二,中晚唐田园诗对各种自然灾害(包括水灾、旱灾及虫灾等)给广大农民造成的苦难均有所反映。如白居易《夏旱》:“太阴不离毕,太岁仍在午。旱日与炎风,枯焦我田亩。金石欲销铄,况兹禾与黍。嗷嗷万族中,唯农最辛苦。”张祜《忧旱吟》:“炎熇肆蒸溽,南薰日飘飏。田畴苦焦烈,龟坼无润壤。嘉禾穟为实,灌注期穰穰。……老农力耕耨,扪心热衷肠。……彼苍岂降割,以重吾民殃”等反映的是旱灾。许浑的《汉水伤稼》:“江村夜涨浮天水,泽国秋生动地风。高下绿苗千顷尽,新陈红粟万廒空。”反映的是水灾。戴叔伦《屯田词》“春来耕田遍沙碛,老稚欣欣种禾麦。麦苗渐长天苦晴,土干确确锄不得。新禾未熟飞蝗至,青苗食尽馀枯茎。捕蝗归来守空屋,囊无寸帛瓶无粟。”反映的则是蝗灾。种种自然灾害给靠天吃饭的广大农民所带来的深重灾乱被一一展现出来,表达了诗人对农夫的关切与同情。

其三,对战争及社会动乱给乡村百姓造成的灾乱与痛苦有较深刻的反映。大历年间的诗人对“安史之乱”带给乡村的巨大破坏就多有反映:如顾况《江村乱后》:“江村日暮寻遗老,江水东流横浩浩。竹里闲窗不见人,门前旧路生青草。”李嘉佑《自常州还江阴途中作》:“处处空篱落,江村不忍看。无人花色惨,多雨鸟声寒。”李端《代村中老人答》:“京洛风尘后,村乡烟火稀。少年曾失所,衰暮欲何依。夜静临江哭,天寒踏雪归。时清应不见,言罢泪盈衣。”这些诗篇都真实描写了乡村在历经长期的战火以后,人烟稀少、破败萧条的景象,战争给乡村百姓造成的灾乱与痛苦令人触目惊心!晚唐后期,唐代再次陷入动荡之中,因而晚唐田园诗中,动乱的阴影就更浓了。如韩偓的《自沙县抵龙溪县值泉州军过后村落皆空因有一绝》:“水自潺湲日自斜,尽无鸡犬有鸣鸦。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空见花。”杜荀鹤的《乱后逢村叟》“经乱衰翁居破村,村中何事不伤魂。因供寨木无桑柘,为著乡兵绝子孙。还似平宁征赋税,未尝州县略安存。至于鸡犬皆星散,日落山前独依门。”在诗人的沉痛描述中,分明能感受到诗人忧念苍生的淑世情怀。

其四,中晚唐田园诗对于苛重的赋税以及官府的巧取豪夺给乡村百姓造成的灾乱和痛苦作了最为充分而深入的揭露,诗人同情百姓、针砭时弊的淑世精神也表现得最为鲜明。这是因为苛税重赋是中晚唐最令人诟病的弊政之一。中唐以来,官府赋税名目繁多,除正常的户税、地税外,“通津达道税之,莳蔬艺果税之,死亡者税之”[6]。而繁重的赋税正是导致民生苦难最深层和最直接的原因。相关史书对这一社会问题多有记述,诸如:“征师日滋,赋敛日重,内自京邑,外洎边陲,行者有锋刃之忧,居者有诛求之困”[7]7364。“军旅岁兴,赋敛日急,骨肉纵横于原野,杼轴空竭于里闾”[7]78807881。因此抨击苛税自然成为富有淑世精神的中晚唐士人诗作中的一个重要内容。据笔者初步统计,中晚唐田园诗中,直接揭露因赋税苛重而导致农民苦难的田园诗多达60余首。中唐乐府诗人张籍、王建、元稹、白居易等均有多首反映赋税问题的诗作,如张籍《野老歌》:“老农家贫在山住,耕种山田三四亩。苗疏税多不得食,输入官仓化为土。岁暮锄犁傍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西江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描写一个山家老农在苛捐杂税的重压之下,终年劳动而不得食,最后只能依靠拾橡实填饱肚皮的悲惨生活。作者进而通过对比,说明老农的生活还不如商贾喂养的一条犬,可谓悲凉之极,令人感愤不已!白居易对中唐苛税的揭露与抨击最为突出,诸如《观刈麦》、《纳粟》、《重赋》、《杜陵叟》、《别州民》《埇桥旧业》等诗作,均对中唐重赋作了不遗余力的抨击。晚唐反对苛税的呼声也是不绝如缕:“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聂夷中《咏田家》)。“一春膏血尽,岂止应王赋。如何酷吏酷,尽为搜将去”(贯休《偶作五首》其一)。“春风吹蓑衣,暮雨滴箬笠。夫妇耕共劳,儿孙饥对泣。田园高且瘦,赋税重复急。官仓鼠雀群,共待新租入”(齐己《田叟》)。又如杜荀鹤的《山中寡妇》“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苎衣衫鬓发焦。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一位因丈夫战死,生计无着的孤苦寡妇,不堪忍受苛敛重赋,躲进深山以野菜充饥。然而即便逃到“深山更深处”,也难以逃脱赋税和徭役的罗网。晚唐赋税的残酷着实令人发指!透过这些揭露苛税弊政的田园诗作,包含了诗人对官府残酷掠夺的强烈愤慨和对饱受剥削的广大农夫的深切同情,诗人的淑世情怀也尽显无遗。

唐代文人在面对苦难的农家时,常常会因为自身的生活处境比对方优越而心怀愧疚,并为自己不能造福于他们而感到自责,表现出一种较为典型的自省意识。自省意识源自于儒家对个人品格修养的重视,曾参曰:“吾日三省其身”(《论语·学而》)[8]2。而品格修养对于为政者甚为重要,为政者要治理好国家,首先必须端正自己本身,严于要求自己。所以孔子说:“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论语·子路篇》)[8]120故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成为儒家思想传统中知识分子尊崇的信条。唐代文人的自省意识还与儒家所强调的社会责任感、忧念苍生的仁爱之心结合在一起,成为唐代文人淑世精神的又一表达方式。

较早在田园诗里表现出自省意识的是唐代最杰出的诗人:李白和杜甫。李白在其诗作《宿五松山下荀媪家》中,叙述自己受到一位老农妇的热情款待:“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诗人感动之余,更为自己无法报答对方而惭愧不已:“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杜甫在“安史之乱”期间,曾回到鄜州羌村探望妻小,并写下了组诗《羌村三首》,其三云:“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驱鸡上树木,始闻叩柴荆。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手中各有携,倾榼浊复清。莫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兵戈既未息,儿童尽东征。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诗歌叙述自己乱中还家,邻里携酒赶来慰问的动人情景。乡邻父老的关怀慰问令诗人感动万分,遂即兴作诗,以歌作答:“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面对淳朴诚实的父老乡亲,诗人深感时局危难,百姓生活艰困,可自己却未能为国家、为乡亲造福出力,所以不但心存感激,而且感到惭愧。金圣叹在《杜诗解》里对诗中父老与诗人的对话有这样的评论:“父老一问,直得无言可对,何也?先生远行,专为普天父老……羞杀也,愤杀也,先生妙笔,全在无字处如此。……句句曲解酒薄缘故,句句热剥先生面皮,真是异样奇笔。我贻汝以艰难,汝报我以真情,真正愧杀也。”[9]对诗中所蕴蓄的旷世忧民的广阔胸怀作了生动的阐释。

中唐以来,文人的反省意识渐渐增强。许多文人如钱起、李嘉佑、韦应物、权德舆、白居易、皮日休、陆龟蒙等,均在田园诗中表达了这种心理。如钱起的《观村人牧山田》诗,描写了贫苦农民为生计、赋税,不得不冒雨经霜去开垦贫瘠山地的真实生活。于同情之际,诗人反观自身不劳而获,就像春秋卫懿公养在宫里无功而受禄的白鹤,因而深感惭愧:“顾惭不耕者,微禄同卫鹤。”钱起在《初黄绶赴蓝田县作》诗中,再次表达了这种惭愧心理:“一叨尉京甸,三省惭黎元”。韦应物的反省意识也较强,他一再在其诗作中表达:“方惭不耕者,禄食出闾里。”(《观田家》);“是时粳稻熟,西望尽田畴。仰恩惭政拙,念劳喜岁收” (《襄武馆游眺》)“公门日多暇,是月农稍忙。高居念田里,苦热安可当”。在这些诗人当中,白居易的自省意识最为突出,他在多首田园诗里表达过愧疚自责之心。如他的《观刈麦》诗,面对辛劳耕作的农夫和一位因“家田输税尽”只能靠捡拾田间遗穗充饥的贫妇人,诗人内心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并反躬自省:“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馀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又如《观稼》一诗,诗人面对“筋力苦疲劳,衣食常单薄”的家乡父老,诗人感慨道:“自惭禄仕者,曾不营农作。饥食无所劳,何殊卫人鹤”,与钱起的自愧心理十分相似。而在寒冷的冬夜,当诗人“褐裘覆纼被,坐卧有馀温。幸免饥冻苦,又无垄亩勤”时,又想到了“布絮不蔽身”的穷苦百姓,同样羞愧自责:“念彼深可愧,自问是何人?”还有《纳粟》诗中,面对因悍吏扣门催纳只得连夜张烛扬簸的可怜农夫,诗人觉得自己身为享禄多年的父母官,却未能给苦难的百姓任何的帮助,再次由衷地自责:“昔余谬从事,内愧才不足。连授四命官,坐尸十年禄”。晚唐诗人皮日休也表现出较强的自省意识,如他的《三羞诗》(其三),诗人先述写了百姓遭旱蝗之灾而流离饥饿之惨状:“夫妇相顾亡,弃却抱中儿。……儿童吃草根,倚桑空羸羸。斑白死路旁,枕土皆离离。”紧接着诗人反观自己与家人生活之饱暖、安逸:“粤吾何为人,数亩清溪湄。一写落第文,一家欢复嬉。朝食有麦健,晨起有布衣。一身既饱暖,一家无怨咨。”两相对照,诗人不禁愧从中来:“抚己愧颖民,奚不进德为。因兹感知己,尽日空涕澳。”

由以上分析可见,淑世精神不仅在唐代田园诗中有着鲜明的体现,且呈现出闲逸情趣逐渐减弱而淑世精神逐步加强的总体趋势,真实反映了唐代文人立足于儒家文化下的一种人生价值取向与精神追求。而唐代田园诗中所体现出的鲜明淑世情怀,更为后世尤其是宋代田园诗带来深刻的影响。相较唐代田园诗,宋代田园诗中的淑世精神进一步增强,这固然与宋代社会政治文化背景有紧密关联;但从一个角度而言,这也正是唐代田园诗,尤其是中晚唐田园诗发展趋势在宋代的进一步延伸与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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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食货志[M]旧唐书:卷48.北京:中华书局,1975: 2087.

[7]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

第2篇:田园诗人范文

2、田园诗派是中国唐代诗歌流派,以反映田园生活为主要内容。

3、唐代的诗人继承和发展了东晋陶渊明的田园诗。

4、他们的作品较多地反映了闲适澹泊的思想情绪,色彩雅淡,意境幽深,多采用五言古体和五言律绝的形式。

第3篇:田园诗人范文

关键词:罗伯特・弗罗斯特;人与自然;田园诗

罗伯特・弗罗斯特在早期诗歌中就已经形成了田园诗风。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对自然的依恋与喜爱。在他的很多诗歌中,弗罗斯特完成了与自然的对话,与大自然进行了心灵上的交流。在这些诗歌中,也折射出诗人的品格、思想与内心的观念。通过这些诗歌,诗人探索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启发人们对自然与社会现实进行思考。

一、诗人与自然的对话

弗罗斯特认为人与自然是不可分割的,在诗中,可以感受到诗人对自然的依赖。诗人从与自然的对话中获得美的体验,从自然中获得信心,完成了情感与思想的升华。

(一)心灵的宣言

在《进入自我》这首诗中,诗人对人与自然的关系做了深刻的思考,可以感受到诗人心灵深处的呐喊。

One of my wishes is that those dark trees,

So lod and firm they scarcely show the breeze,

Were not,as’twere,the merest mask of gloom,

But stretched away unto the edge of doom.

I should not be withheld but that some day

Into their vastness I should steal away,

Fearless of ever finding open land,

Or highway where the slow wheel pours the sand.

I do not see why I should e'er turn back,

Or those should not set forth upon my track

To overtake me,who should miss me here

And long to know if still I held them dear.

They would not find me changed from him they knew――

Only more sure of all I thought was true.

这是弗罗斯特的第一首十四行诗,可以说,在这首诗中包含了诗人创作中所有的内心情结,体现了弗罗斯特诗歌创作的显著特点:主题、题材、态度和诗人向内心观照的倾向。《进入自我》这首诗字里行间流露出诗人与大自然的紧密相连,感知诗人与大自然进行了亲密接触。《进入自我》表达了诗人有关人生、有关诗歌创作的具体思考。

在这首诗中,诗人用到了三个隐喻,“dark trees(郁郁葱葱的树林)”、“open land(广袤的空地) ”、“highway(大道) ”。这三个隐喻各有含义,表达了作者的心声。其中,“open land(广袤的空地) ”表达了作者的孤寂,无人做伴,却勇往直前;“highway(大道) ”暗示了作者尤其内心的追求,虽然路上人来车往,但是诗人仍独善其身,不随波逐流。诗人在开篇写道:“One of my wishes is that those dark trees”,这是诗人的追求,是他人生的目标。不害怕被孤立,也不屑于人云亦云,而是独自一人去往那郁郁葱葱的树林,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可以说,这是诗人内心深处的声音,愿意用心灵和去大自然交流,也愿意将自己全身心的融入到大自然中去。

诗人相信人和自然是密不可分的,只有回归自然,才能捕捉到生命的真谛。因此,尽管诗人要孤身一人前往密林深处,但并不是真的要脱离人群,脱离社会,知识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去亲近自然,了解自然,更深刻的去思索人生,从自然中获得启迪,探寻真理。

(二)对自然美的惑悟

弗罗斯特渴望亲近自然,渴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对自然的美,诗人一直都是欣赏并发自内心来赞美的。对于罗伯斯特来讲,他是一个融入自然的人,并不断的发现、探索自然的美。也只有这样,诗人才坚信并宣称人与自然不可分割,人的心灵应于大自然相通。这在诗作《深秋来客》中深有体现:

My sorrow, when she’s here with me,

Thinks these dark days of autumn rain

Are beautiful as days can be;

She loves the bare,the withered tree;

She walks the sodden pasture lane.

Her pleasure will not let me stay.

She talks and I am fain to list:

She’s glad the birds are gone away,

She’s glad her simple worsted gray

Is silver now with clinging mist.

The desolate,deserted trees,

The faded earth,the heavy sky,

The beauties she so truly sees,

She thinks I have no eye for these,

And vexes me for reason why.

Not yesterday I learned to know

The love of bare November days

Before the coming of the snow,

But it were vain to tell her so,

And they arc better for her praise.

可以说这首诗所带给人们不论是在听觉、视觉还是知觉上的感受都是震撼的。在这首诗中,弗罗斯特展现了他对自然的超高的审美知觉。诗人与自然心意相通,与秋天对话。在弗罗斯特心中,秋天具有人的特质,有血有肉,她优雅美丽,活泼可爱,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改变周围的环境。在这首诗中,并不觉得秋日的萧瑟,有的只是对秋日俏皮可爱的会心一笑。在诗人的笔触下可以看出,弗罗斯特已完全融入到了自然之美中,看出她对秋天的赞同与欣赏,也向读者展现了秋日的美,讲述了自己的感悟,可以说,这是完全投入自然的一种审美关照。

这首诗给人以启迪。人是自然中的人,作为人类,应该去亲近自然,与自然保持一种亲密和谐的关系。我们应当学会去发现自然的美、欣赏自然的美、热爱自然的美。种种漠视自然、破坏自然的心态与行为都是不应该的。自然给人以力量,是人类的栖息之所,人能够全身心的投入自然,找到自己心灵的栖息地,对于人类而言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三)心灵和大自然的对话

在《红朱兰》这首诗中,弗罗斯特用心灵与自然进行了对话。诗人在诗中表达了对自然的热爱,并呼吁人们要认识自然、尊重自然。人和自然本是一体,人类的发展不能脱离自然,只有出自本心的去热爱它,尊重它,才能获得自然的善待,尊重自然也就是尊重人类自己。

A saturated meadow,

Sun―-shaped and jewel--small,

A circle scarcely wider

Than the trees around were tall;

Where winds were quite excluded,

And the air was stiffing sweet

With the breath of many flowers―-

A temple of the heat.

There we bowed us in the burning,

As the sun's right worship is,

To pick where none could miss them

A thousand orchises;

For though the grass was scattered,

Yet every second spear

Seemed tipped with wings of color

That tinged the atmosphere.

在这首诗中,诗人表达对自然的热爱与崇敬。不论是草地,还是太阳,诗人都对其进行了发自内心的赞美。这是一片长满了红朱兰的草地,这些美丽的花儿如同宝石般闪闪发光,从生动的描写中,不难体会诗人对其喜爱之情。诗人将草地比喻成庙宇“A temple of the heat”,认为自然是神圣的,不可亵渎的;而红朱兰则是充满活力的,熠熠生辉的;在俯身采撷花朵之时则是向太阳礼拜,这些都不难看出自然在诗人心中崇高的地位,也可以体会到诗人渴望与自然亲近,进行心灵深处的沟通。

弗罗斯特对红朱兰的喜爱体现了他积极、乐观、向上的人生追求,充满着对大自然的虔诚,体现了人和大自然相依相存的伦理情怀。事实上,这首诗通过诗人与自然的对话,意在批评那些不珍惜自然,毁坏环境的种种现象。诗人意在唤起人们对自然的珍爱,意识到自然是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毁灭自然,最终毁灭的是我们人类自己。

二、结语

诗人眼中的自然是带有诗人自己内心影子的自然。对自然的感受,实际上是诗人内心观念、情绪、需求、动机等心理特征的投射,是诗人思想、品格的投射。诗人的心灵在大自然宏大、纯净、壮美的熏陶感染中经受了洗礼,形成了优秀的审美品格。诗人有意识地从心灵深处主动地离弃世俗的丑恶而在大自然中寻求精神的美好的行为,最终形成了自然朴素清新的诗歌风格以及体现这一风格的精彩纷呈的诗歌篇章。

参考文献:

[1]濮阳翔,李成秀译. 二十世纪美国文学[M]. 北京: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4.

[2]江枫译. 弗罗斯特诗选[M].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2.

[3]李海明. 罗伯特・弗罗斯特诗歌研究[D]. 武汉: 华中师范大学,2010.

第4篇:田园诗人范文

关键词:田园诗;概念界定;狭义;广义

中图分类号:1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608(2011)06-0125-08 收稿日期:2011-02-12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后期资助项目(11FZW009)

作者简介:刘蔚,博士,江苏省社会科学院《江海学刊》杂志社副研究员210013

对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者来说,田园诗的名称几乎耳熟能详;然则何谓田园诗,古代诗论即有许多评说,现当代更是众说纷纭,令人莫衷一是。这既说明了田园诗内涵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也完全符合学术发展的规律。曾有学者指出:“概念的实质在于内涵的存在;内涵的完备和术语的出现又往往有一个发展过程;界定则总是最后出现,甚至不是一个人所能完成的。”①应当说,目前学界对田园诗这一概念的界定仍在进行中。②本文也试图参与其列,梳理田园诗作为一个术语逐步出现的过程,汲取古今学人见解中的合理因素,通过辨析田园诗的内涵特质,对其义界做出新的厘定。

一、田园诗名称的出现

考察中国古代诗歌批评史,我们发现田园诗名称发端于人们对陶渊明诗歌的评价。初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六十五“产业部・田”类“诗”部分收录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园”类“诗”部分收录《归园田居》其一:“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饮酒》其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可见《艺文类聚》是将陶诗细化归类,“田”诗内容侧重于耕种,“园”诗内容侧重于家园的风物和日常生活,田诗和园诗虽尚未合并成为一个术语,但已被有意识地分别标出了名目。

及至盛唐,李白《早夏于江将军叔宅与诸昆季送傅八之江南序》称赞傅八:“五言之作,妙绝当时。陶公愧田园之能,谢客惭山水之美。”李白将“田园之能”与“山水之美”对举,很显然强调陶、谢二人最擅长的两种题材,正如清人王琦所注:“陶渊明诗多言田园之适,谢灵运诗多言山水之趣。”④与李白提法相近的还有中唐诗僧皎然,其在《四言讲古文联句》中评论六朝诗人各自擅长的一类题材时,曾指出“陶令田园,匠意真直”①。其后,白居易感慨五言古诗自苏李以来就缺少六义:“晋宋已还,得者盖寡:以康乐之奥博,德溺于山水;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②也是突出陶渊明致力于田园题材的创作。

因此,虽然田园诗这一名称在唐代尚未真正出现,但是唐人用田园来指称陶渊明所擅长的一类诗作的意识是比较明确了,田园诗这一术语雏形初现。

到了宋代,一些类书开始将陶诗与唐宋时期以田、园、庄、村、农、野等命题的诗作或带有这些字眼的诗句归为一类。如《锦绣万花谷》前集卷二十五“村落”类“诗”部分节录郑谷“草肥朝牧牛,桑绿晚鸣鸠”、滕白“种茶岩接红霞坞,灌稻泉生白石根”、陶渊明“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等9首;陈景沂《全芳备祖》后集卷二十“农桑部・谷”类“赋咏祖”收录陶渊明《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撰田舍获》、王维《渭川田家》、李绅《悯农》、元稹《田家词》、杨万里《插秧歌》、范成大《春日田园杂兴》等36首古近体诗。尽管上述类书选录标准不太精准和严谨,亦未明确提出“田园诗”的名称,但是宋人已经觉察到陶诗与后世的某些诗作具有某种共同的属性,表现出了更广泛的题材类分意识,对后人扩大田园诗的内涵和外延颇有启发之功。

直到明清时期,田园诗名称开始被诗评家正式地使用。有些是特指陶渊明的诗作,尤其是风格冲淡、反映诗人高情逸趣的作品。如清王士稹《古夫于亭杂录》所云:“本朝诗余颇有十数名家,惟禾中曹讲学顾庵(尔堪)《南溪词》,冲澹如陶靖节田园诗。”③清宋大樽《茗香诗论》云:“渊明田园诗之佳,佳于其人之有高趣也。”④

另有些诗论使用田园诗的名称,则是从诗歌流派发展的角度,指与陶诗有着相近题材、风格的一类作品。如明钟惺、谭元春《古诗归》评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三“种豆南山下”诗云:“幽厚之气,有似乐府,储、王田园诗妙处出此。浩然非不近陶,而似不能为此一派,日清而微逊其朴。”⑤明吴宽《亡弟原辉墓志铭》云:“(原辉)稍长,每早作之城东,经理旧业。种树成列,凿池环之,更筑屋田间,为农隐计。题其旁室日‘拙修’,因号‘拙修居士’。而时举杯,歌晋唐人田园诗以自乐。”清宋长白《柳亭诗话》“田园”条云:“方岳《深雪偶谈》日:‘石湖田园杂诗,验物切近,但太凭力气,于唐人之藩尚窘步焉。’范石湖《四时田园杂兴》诗,于陶、柳、王、储之外,别设樊篱。王载南评日:‘纤悉毕登,俚俗尽录,曲尽田家况味。’知言哉。”⑦

需要注意的是,明清诗评家在使用田园诗这一概念的同时,也提出田家诗的概念,并经常将二者混同使用。如上文所举钟惺、谭元春《古诗归》卷九评陶渊明《归园田居》时指出“储、王田园诗妙处出此”,而清人张潮、卓尔堪、张师孑L同阅《曹陶谢三家诗・陶集》卷二在评论此诗时则云:“王、储田家诗,根发由此。”⑧《古诗归》接下来在评论《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溪田舍获》时亦云:“储光羲、王维田家诗,情事真朴,从陶公田园等诗中出。”很显然,在明清这两本诗评中,田家诗与田园诗的概念其实是相同的。这种混同使用概念的现象绝非偶然,再如清贺裳《载酒园诗话》云:“作田园诗,宜于朴直,其曲折顿挫在转落处,用意不穷便佳。不在雕饰字句。常有用雅字则俗,用俗字反雅者,犹服大觫不可承以锦袜耳。少游《田居》诗,描写情景,亦有佳处,但篇中多杂雅言,不甚肖农夫口角,颇有驴非驴、马非马之恨。如‘鸡号四邻起,结束赴中原’,此游侠少年及《从军行》中语,田叟何烦尔!然如‘寥寥场圃空,踮踏乌鸢下。饮酣争献酬,语阕或悲咤。悠悠灯火暗,刺刺风飙射’,亦深肖田家风景,有储诗之遗。”⑨贺裳使用田园诗的概念,通过对秦观《田居》诗的具体评价,指出其语言风格宜于朴直浅俗。与其同时并有相近观点的还有沈德潜、乔亿、刘熙载等,但他们使用的均为田家诗的名称。如沈德潜《说诗啐语》云:“援引典故,诗家所尚。然亦有羌无故实而自高,胪陈卷轴而转卑者。假如作田家诗,只宜称情而言;乞灵古人,便乖本色。”①其《唐诗别裁集》称赞储光羲《田家杂兴》其一云:“此中真

朴,王右丞田家诗未能道着。”②乔亿《剑溪说诗》卷上云:“储王并称,储自不及,独田家诗,归愚先生(按:即沈德潜)以为储胜,盖此题诗更宜朴质也。”③刘熙载《诗概》云:“五言质,七言文;五言亲,七言尊。几见田家诗而多作七言者乎?”④沈德潜强调的是田家诗的语言风格宜于本色、真朴,刘熙载也指出田家诗适宜采用五言体式,其诗体风格质、亲。这些论析与贺裳的观点如出一辙,所以他们所使用的田家诗的内涵实等同于贺裳所说的田园诗。⑤

由上可以看出,明清诗评家们明确提出了“田园诗”的名称,并以陶渊明《归园田居》、《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渎田舍获》、王维《田家》、储光羲《田家杂兴》、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等为代表之作。综合来看,明清田园诗名称的使用存在狭义和广义两种情况。在特指陶渊明的一类作品时,强调的是风格冲淡、富有高情逸趣的诗歌,如王士稹、宋大樽等所论;在评论一个流派的诗作时,能用发展的眼光,结合不同时代的作品考察,所指更为宽泛一些,既包括陶、柳、王、储等反映农隐乐趣的诗作,也包括范成大、秦观等刻画田家风景、描写农村生活的诗作,风格宜于幽厚、朴质、直白、浅俗,与田家诗异名同质,如宋长白、贺裳等所论。

二、现当代对田园诗内涵的两种理解及其定义

20世纪20至40年代,文学批评家们更为广泛、普遍地使用田园诗或田园诗人的概念。以此期出版的文学史为例,赵景深《中国文学小史》、胡云翼《宋诗研究》、郑宾于《中国文学流变史》、胡行之《中国文学史讲话》、张长弓《中国文学史新编》、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等书的章节都使用了“田园诗”或“田园诗人”的标题。⑥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文学批评家所理解的田园诗大多是指那些描写田园风物、富有隐逸情调、风格冲淡闲静的作品。如朱自清《陶诗的深度》一文中提出:“朱熹虽评《咏荆轲》诗“豪放”,但他总论陶诗,只说‘平淡出于自然’,他所看重的还是‘萧散冲淡之趣’,便是那些田园诗里所表现的。田园诗才是渊明的独创,他到底还是‘隐逸诗人之宗’,钟嵘的评语没有错。”⑦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在论述王维的诗作时用形象的语言描绘出:“王维的作风,是直接承继了东晋的陶渊明的。渊明的诗,淡泊而有深远之致,维诗亦然。像那样的田园诗,若浅实深,若凡庸实峻厚,若平淡实丰腴的”;“《渭川田家》、《山居秋暝》、《春园即事》、《淇上即事田园》、《赠裴十迪》、《田园乐》(一作皇甫曾诗)、《鹿柴》等等,都是富于田园的风趣的”;“维的最好的田园诗是恬静得像夕光朦胧中的小湖,镜面似地躺着,连一丝的波纹儿都不动荡;人与自然合而为一,诗人他自己是融合在他所写的景色中了”⑧。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第十四章第三节“王孟诗派”中也对“田园诗”有如下论说:“在唐代的浪漫诗歌中,有一些人专注力于自然山水的歌咏,乡村生活的描写;用疏淡的笔法,造成恬静的诗风的,是王维代表的田园诗派。”⑨这些评论反映出在20世纪上半叶,人们所使用的田园诗概念强化了明清以来狭义上的内涵。以致于鲁迅先生要为田园诗的开山之祖陶渊明鸣不平:“现在有人称他为‘田园诗人’,是个非常和平的田园诗人”⑩,“在后人的心目中,实在飘逸得太久了”,“我每见近人的称引陶渊明,往往不禁为古人惋惜”①。

建国以后,田园诗的名称益发固定下来,为文学研究者更自觉地接受、使用。但与30、40年代的理解有所不同,建国以来至80年代,人们在承认狭义田园诗的同时,更充分肯定广义上的田园诗,尤其强调反映农村社会的封建剥削和压迫是田园诗的重要内涵。如在1958年,学界就围绕着陶渊明的田园诗是否具有现实意义,展开了一次大辩论,贾文昭、曹道衡等学者针对少数人提出的“陶渊明写了许多歪曲了农村现实的、粉饰农村现实的、美化农村现实的、掩盖农村阶级压迫的本质的田园诗”这种观点,指出陶渊明的田园诗“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阶级矛盾”②。同年,钱钟书先生的《宋诗选注》出版,书中在评论范成大的贡献时指出:“到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才仿佛把《七月》、《怀古田舍》、《田家词》这三条线索打成一个总结,使脱离现实的田园诗有了泥土和血汗的气息……田园诗又获得了生命,扩大了境地。”钱钟书先生还尤其强调其增添了“官吏榨逼农民”的新鲜内容,“真是当时一个大胆的创举了”③。

稍后,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广泛借鉴并进一步扩展了众人的观点,认为陶诗中就有反映农村困苦生活的端倪:“陶渊明还有一些田园诗描写了他的田园生活的贫困状况……这些诗虽然只是描述他自己晚年每逢天灾不免屡受饥寒的境遇,但是我们也可以从中想见当时农民们的更加悲惨的生活情景。”④在论说范成大时更是综合了清人宋长白和钱钟书的观点,使田园诗这一概念的内涵更为全面:“范诗的另一成就是田园诗。他晚年写的《四时田园杂兴》和《腊月村田乐府》,描述了江南农村生活的各个方面,像一长卷生动的农村风俗画,展示了丰富多彩的宋代风土人情,富有浓郁的乡土气息。这是他以前的诗人所很少着墨的。尤其可贵的是其中还有不少篇章把农村自然景色的描写和对封建剥削的揭露结合起来,赋予以闲适为特征的传统的田园诗以更深刻的内容。”

到了20世纪80年代,霍松林先生以白居易的诗作为例,申明自己对田园诗内涵的理解。在《论白居易的田园诗》一文中,霍先生极力肯定白居易《宿紫阁山北村》、《杜陵叟》、《采地黄者》等是“以揭露横征暴敛为中心的田园诗”、“以忧黎庶’为中心的田园诗”,指出在贞元、元和之际形成一个重要的田园诗流派,“元稹的《田家词》、李绅的《悯农二首》、张籍的《野老歌》(一作《山农词》)、《牧童词》、《山头鹿》、《江村行》和王建的《田家行》等等,尽管角度不同,风格各异,却都揭露了官府的横暴和赋税的繁重,以同情的笔触勾画出多灾多难的农村图景,与自居易的田园诗同属于新的流派。”并概括了这一流派的余响:“白居易的田园诗对后代的影响也相当深远。晚唐诗人皮日休的《橡媪叹》,杜荀鹤的《山中寡妇》、《题所居村舍》,聂夷中的《咏田家》,唐彦谦的《宿田家》,宋代诗人梅尧臣的《田家语》,李觏的《获稻》,张舜民的《打麦》,刘分文《江南田家》,范成大的《四时田家杂兴》,章甫的《田家苦》等等,都与自居易的田园诗精神相通,前后的传承关系是值得注意的。”论文最后仍一再强调:“在我们看来,反映农村生活而把农民与‘豺狼’的矛盾放到一定地位的作品,才是更真实的田园诗。”

由上可见,建国后至20世纪80年代,学界讨论的焦点集中在反映农村的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的作品是不是田园诗,这一观点最终得到以霍松林为代表的一批学者的充分肯定。这与古代类书的分类编纂理念在一定程度上不谋而合。我们看宋代的《锦绣万花谷》、《古今事文类聚》等,就是把李绅《悯农》、张籍《野老歌》、聂夷中《田家》等

与宋之问《陆浑山庄》、王维《秋雨辋川庄作》、储光羲《田家杂兴》等都归人“农家”一类。因此在对田园诗这一概念更广泛意义的认定上,古今文学批评家实现了遥相呼应。

应当说,田园诗这一概念在中国诗歌批评史上沿用日久,到了现当代虽有人用描述性的语言阐述部分内涵,但较少科学意义上的具体而详密的定义。而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随着辞书出版热和诗词类选、鉴赏热的兴起,学界开始逐渐多地进行这项工作。如喻朝刚主编《中国古代诗歌辞典》,俞汝捷主编《中国古典文艺实用辞典》,钱仲联、傅璇琮、王运熙总主编《中国文学大辞典》等均列有“田园诗”辞条,对之进行释义。此外。谭蔚《中国古代田园诗赏析》,汤华泉、刘学忠《古代田园诗选》,王步高《历代田园诗词选》等书的前言也对田园诗做了相应界定。一些单篇论文也尝试对田园诗定义,如上文提到的周锡梭《中国田园诗之研究》等。

综合观之,这些定义不外乎两类。一类是依照传统的狭义的理解对田园诗进行界定,如唐满先、崔雄赫《陶渊明以前田园诗之审美方式--兼论田园诗之定义》一文中所说:“陶渊明之田园诗,是以自己的田园生活体验为基础,在田园这一空间里取材,而直接描写田园风物和田园生活,含有隐逸情趣的诗歌。这就是陶渊明田园诗之定义,也是中国古代田园诗之狭义的定义。”①另一类是综合前人广义上的理解,对田园诗进行界定。如王洪、田军主编《唐诗百科大辞典》的定义:“以田园生活为题材的诗歌。《诗经》中的《七月》是中国古代现存最早的田园诗。晋陶渊明是最早大量创作田园诗的诗人。它是在老庄思想和隐逸风气影响下产生的。以表现诗人爱慕自然、企羡隐逸的情感为主要倾向,如王维、孟浩然、储光羲等。至白居易,始于田园诗中反映阶级矛盾与阶级对立,为田园诗注入了新的内容。”②

以上这些定义能将田园诗作为一类创作或一个流派看待,总结其特有的内容和风格,兼顾到狭义与广义的区别,已经比较全面和完备。不过,细致辨析后,我们发现其中仍有语焉不详之处,需要进一步阐释,方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田园诗的特质及内涵,更准确地确定其外延。

三、田园诗内涵辨析及其义界厘定

无独有偶,几乎所有的定义都会在首句对田园诗进行一个总论,如《中国文学大辞典》定义为:“指以歌咏田园生活为主的诗歌。”《中国诗学大辞典》定义为:“描写田园风光和田园生活的诗歌。”这些总论实际上均指出了描写田园这个特殊空间场景中的风光和生活的诗就是田园诗。但何谓“田园”,却没有人做具体解释,因而又使这个概念有失笼统,甚至产生歧义。

“田园”本身就是一个多义的词汇。在先秦时期,“田”和“园”是两个单音词,“田”指耕种粮食的土地,“园”指种植花、果、瓜、菜的园圃,二者虽有联系,但尚未组合成词。到了西汉中期,皇室贵族、官僚地主大量兼并农民的土地和园圃,来营造属于自己的田庄,“田园”一词开始出现,用来特指他们所据有的耕地和园圃,或泛指田庄。如《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记载:“(武安侯田蚧)由此滋骄,治宅用诸第,田园极膏腴。”即特指耕地和园圃。而《晋书》卷四十三记载王衍:“数年之间家资罄尽,出就洛城西田园而居焉。”则泛指田庄。因此有学者指出,若从语源学的角度考察,“田园”一词是伴随地主田庄的出现而出现的。③《辞海》释田庄日:“属贵族、官僚、地主的为私庄,有义庄、别墅、别庄等。”可见田庄又有许多同义词或近义词,常见的如别墅、庄等。《辞海》又释别墅日:“亦称别业。指本宅外另置的园林建筑游息处所。参见田庄。”释庄日:“亦指建筑在山林田野间的住宅。”所以田园诗就是以作为私有财产的田庄、别墅、别业、林野间的住宅等为空间场景的。如陶渊明的《归园田居》、《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等,就是以他的田庄宅第为空间场景,虽然其规模不大,“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初唐王绩在河汾之间拥有其“六代冠冕”的家族留下的百年基业,“东陂余业,悠哉自宁。酒瓮多于步兵,黍田广于彭泽”④,“有奴婢数人种黍,春秋酿酒,养凫雁、莳药草自供”⑤;他的《田家三首》:“家住箕山下,门枕颍川滨。”《秋夜喜遇王处士》:“北场芸藿罢,东皋刈黍归。”正是以其田庄为空间场景。盛唐盂浩然也继承了丰厚的家资--襄阳涧南园,其《涧南即事贻皎上人》:“弊庐在郭外,素产惟田园。左右林野旷,不闻朝市喧。”《田园作》诗云:“弊庐隔尘喧,唯先养恬素。h邻近三径,植果盈千树。”正是以涧南园为空间场景。其著名的《过故人庄》也是以故人的田庄为空间场景的。王维则是在长安任职给事中期间,购置了辋川别业,其《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归辋川作》、《积雨辋川庄作》等均是以此别业为空间场景的。以此类推,卢照邻《初夏日幽庄》、祖咏《汝坟别业》、岑参《寻巩县南李处士别业》、高适《淇上别业》、韩愈《题于宾客庄》、韦庄《和元秀才别业书事》、崔道融《村墅》、王十朋《题郭庄路》、方回《始晴至城东别墅二首》、李梦阳《城南别业夏集》、吴伟业《西田诗》、赵执信《田庄赠十一弟》等以田、园、庄或别业为空间场景的诗,均属于田园诗的范畴。

因为别业多在农村,有些诗人继承祖业或自己营造后,短期甚至长期居住其中,他们的诗中又常常称其为村舍、村居,如《四库全书总目》称许浑“润州有丁卯桥,浑别墅在焉,因以名集。集中有《夜归丁卯桥村舍》诗是也”。陆游《村居初夏》、《春晚村居》、《村居书事》等大量以村居命题的诗,均是以其山阴三山别业为空间场景的。需要指出的是,根据所处地理位置的不同,别业还有山庄、湖庄以及郊庄等不同的类型,所以田园诗还可以诗人的山居、湖居、郊居等为空间场景。如宋曹勋《山居杂诗》:“隔岁种成麦,起麦秧稻田。晚禾亦云竟,冬菜碧相连。”就是山居类田园诗。宋曹彦约《湖庄杂诗》:“雨后人家菜麦香,旋涡流水乱横塘。”就是湖居类田园诗。唐温庭筠《郊居秋日有怀一二知己》:“稻田凫雁满晴沙,钓渚归来一径斜。”就是郊居类田园诗。

由于耕田和园圃是农村的标志性事物,所以田园还引申出“农村”的词义,与“城市”相对而言。如隋真观《与徐仆射领军述役僧言》:“倪首僧尼,若已离法衣,无过道业,或常居邸肆,恒处田园,并依民例。”①朱熹《劝农文》:“久在田园,遂知农事。”②他们所说的田园实即农村。那么田园诗的空间场景就不仅局限于士人的别业田庄,还可以是更为广泛的农村。如宋人华镇的《田园四时》:“土脉膏疏日舒缓,锄犁但觉塍畦短”、“万顷秋来云叶黄,瓜田起尽筑新场”、“田家岁事霜飞后,五种收成十分有”等,描写农村四季的农事活动,诗题以田园命名,其空间场景实为农村。再如范成大的《田园四时杂兴》,其小序言:“淳熙丙午,沉疴少纾,复至石湖旧隐。野外即事,辄书一绝,终岁得六十篇,号四时田园杂兴。”这组诗并不以范成大自己的别业--石湖旧隐为局限,空间场景扩展到周边的

“野外”,亦即更广泛的农村,深入渲染了农村的风物、田家的日常生活和农事劳作等内容。以此类推,王维的《新晴野望》、戴叔伦《女耕田行》、刘禹锡《插田歌》、韦应物《观田家》、柳宗元《田家三首》、张籍《江村行》、王建《雨过山村》、王驾《社日》、陆游《游山西村》等,皆是以更宽广的农村为其空间场景,亦均属于田园诗的范畴。

因此可以说,田园诗是以狭义的田园--田庄、别业为空间场景,或以广义的田园--农村为空间场景的诗歌。但是以田园为空间场景的诗并不一定都是田园诗,它还必须具备以下几种特质。

第一,以田园风光、农事劳作和日常生活为主要题材。

以田园风光为题材,亦即描摹田野、园圃或村庄里的风物景色。如陶渊明《归园田居》:“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范成大《夏日田园杂兴》其一:“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蜒蛱蝶飞。”即是以田园风光为题材。这里需要辨析的是:田园风光不是园林建筑等人工营造的景致。有些诗歌虽然也是以官僚地主的别业庄园为空间场景,但它们描写的是其中的园林建筑,如唐李适《侍宴安乐公主山庄应制》:“前池锦石莲花艳,后岭香炉桂蕊香。”宋刘应时《史魏公东湖别墅二首》:“徜徉绿野春波上,徙倚石楼烟霭间。”这样的诗就不属于田园诗范畴,李浩先生称之为“园林诗”。而田园风光亦非纯粹的自然山水,有些诗歌描写山河湖海或自然界无人迹处的风露花草、鸟兽虫鱼,如谢灵运《从斤竹涧越岭溪行》等,应属山水诗范畴而非田园诗。当然,田园诗中也有山水,如王维《新晴野望》:“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但诗中所写的山水是田野、村庄景色的组成部分,整首诗富有人类农业生产、生活的明显痕迹,这种诗当属田园诗。

以农事劳作为题材,具体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士人的农事劳作为题材,表现他们躬耕、擘划、指导、监督生产等劳动行为和心理感受,如陶渊明《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溪田舍获》,苏辙《文氏外孙入村收麦》、《外孙文九伏中入村晒麦》,陆游《督下麦雨中夜归》等。由于封建社会里真正参加生产劳动的诗人较少,所以这类题材的田园诗也为数不多。而另一类以农民的农事劳作为题材,表现他们一年四季耕种收获等劳动。如张籍《江村行》:“南塘水深芦笋齐,下田种稻不作畦。耕场磷磷在水底,短衣半染芦中泥。”范成大《秋日田园杂兴》其八:“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这是唐以后田园诗重点表现的题材类型。

以日常生活为题材,具体也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士人日常的村居生活为题材,描写他们赋诗、读书、临帖、饮酒、弹琴、赏花、出游等种种活动,如陶渊明《移居》、《读(山海经)》其一,王维《田园乐七首》、陆游《饮村店夜归》、《村居日饮酒对梅花醉则拥纸衾熟睡甚自适也》等。另一类是以农民的日常生活为题材,表现他们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游艺娱乐等状况。如王驾《社日》:“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对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华岳《田家十绝》其八:“脔鱼炊糁作荷包,宿饭无汤暖酒浇。放碗出门行一匝,小溪新涨已平桥。”等。

第二,以士人和农民为主要人物形象。

田园诗中一般都会出现人物形象,通篇纯粹描摹田园风物的作品并不是很多。这些人物形象主要有两类。其一是以士人为主要人物形象,表现他们置身田园中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感。这里的士人既包括隐士或布衣之士,如陶渊明、王绩、孟浩然等,他们是田园诗中比较经典的人物形象;也包括仕宦之人,他们在休沐、丁忧、贬谪、奉祠、致仕等期间回到田园中生活,或因劝农、观稼、谢雨、行旅而途经田园,应该说在中唐以后的田园诗中这类士人的形象占据很大比重。

其二是以农民为主要人物形象,表现他们的劳动生活以及心理感受。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农民是个宽泛的概念,不仅指耕田的农夫,渔、樵、牧、织等亦涵盖在内。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五甲编即云:“农圃家风,渔樵乐事,唐人绝句模写精矣。”并列举韩僵诗“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渔翁醉着无人唤,蓠里清江莴里天”等十例。①稍后不久,吴沆又在其选录基础上有所增补,《环溪诗话》卷下云:“且如农桑樵牧之诗,当以《毛诗‘豳风》及石湖《田园杂兴》比熟看,梦中亦解得诗,方有意思长益。其次《鹤林玉露》中所拈出《渔樵农圃》十绝句,亦不可不读。”②这些所谓的农桑樵牧之诗,也经常被今天各类田园诗选所摘录,成为田园诗的代表篇目。当然,从比重上来看,农夫是田园诗的绝对主角,渔、樵、牧、织等仅处于配角位置。

第三,以乐和苦为基本主题。

统观之,田园诗的主题不外乎两类。一类是以“乐”为基本主题,.具体又可分两类:一是表现士人田园生活的种种乐趣。如宋人张戒《岁寒堂诗话》评价陶渊明的田园诗:“非以咏田园,写郊居闲适之乐。’’③王维《田园乐七首》则在诗题中明确了“田园乐”的说法,遂成为经典主题,被后世田园诗人反复吟唱。二是表现农民生活的种种乐趣,常被概括为田家乐或农家乐等词汇,不断出现在诗题或诗句中。如吕本中、杨万里、方岳等均有题为《田家乐》的田园诗,陆游《岳池农家》:“农家农家乐复乐,不比市朝争夺恶。”等亦是以此乐为主题。

第5篇:田园诗人范文

关键词:陶渊明 田园诗 思想内容 艺术特色

在中国文学史上,陶渊明第一个以田园景色和田园生活为题材进行了大量的诗歌创作。他的田园诗创立了我国古典诗歌的一个新流派,被历代诗人推崇备至。陶渊明的田园诗其实只是取材田园,貌似田园,其实际意义早已超出田园领域之外,延伸到广阔的社会和政治背景之中去了,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真正深入到陶渊明田园诗的时代感和人民性的精髓之中去认识,探索它的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

1 陶渊明田园诗的思想内容

他在一个玄学盛行,唯美主义支配整个文坛的时代里,以崭新的思想内容的诗作卓立于诗坛,表现出巨大的革新精神。

1.1高远的理想与志趣

1.2劳动生活内容的反映

1.3田园贫困状况的描写

1.4反映社会生活,表达自身的社会思想

2 陶渊明田园诗的艺术特色

自然,日常生活的诗化,不仅是陶渊明的人生旨趣,也是其田园诗的总体艺术特色。

2.1情、景、事、理的浑融

2.2平淡中见警策,朴素中见绮丽

谈田园诗离不开陶渊明,谈陶渊明自然会想起他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千古名句。在中国文学史上,陶渊明第一个以田园景色和田园生活为题材进行了大量的诗歌创作。他的田园诗创立了我国古典诗歌的一个新流派,被历代诗人推崇备至。如果仅从他的田园诗的字面上看,诗人之超然物外和物我两忘的超凡脱俗,真有着神仙般的无限风韵。然而事实却远非如此,这是因为陶渊明所处的时代,是我国古代最黑暗、最腐败的时期:政权更迭频繁,高门钜族生活糜烂,老百姓食不果腹,衣难遮体,统治阶级和底层民众之间等级森严,差别甚大。在这种情况下,陶渊明出仕做了几年小官之后,终因不愿与腐败的官僚们周旋而宁可还乡归隐。当时的诗坛上也充斥着谈玄悟禅、模山范水之作,在形式上刻意追求绮语浮词、铺锦列锈,而陶渊明却能以崭新的内容和形式的诗作卓立于诗坛,表现出巨大的革新精神,最终达到了同时代人所无法企及的高度。俗话说愤怒出诗人,这说明只有真正有所触动有所感受者才会言之有物,正因如此,陶渊明的田园诗虽取材田园,貌似田园,但其实际意义早已超出田园领域之外,延伸到广阔的社会和政治背景之中去了,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不至于仅仅在其文字和形式的表现上徘徊,而是真正深入到陶渊明田园诗的时代感和人民性的精髓之中去认识,探索它的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

1 陶渊明田园诗的思想内容

陶渊明是我国文学史上开宗立派的重要诗人。他所处的时代,正是形式主义风气盛行之时,诗坛上充斥着谈玄悟禅、模山范水之作,形式上刻意追求绮语浮词、铺锦列锈。但陶渊明却有着一般文人所未曾有过的田园农耕生活经历,和劳动人民有许多接触,可以说,是生活给他以厚爱,使得他在一个玄学盛行,唯美主义支配整个文坛的时代里,却能以崭新的思想内容的诗作卓立于诗坛,表现出巨大的革新精神。

具体地说,陶渊明的田园诗的思想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

1.1高远的理想与志趣

陶渊明在极端黑暗的社会里,却坚持高远的理想和志趣。陶渊明的志趣与性格,终于使他同统治阶级上层社会完全决裂,回到田园中来。他写下了大量的田园诗。他的田园诗充满对污浊的社会的憎恶和对纯洁的田园的热爱。如《归园田居》第一首: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诗人把统治阶级的上层社会斥为“尘网”,把投身其中看成是做了“羁鸟”、“池鱼”,把退处田园说成是冲出“樊笼”,重返“自然”,表现了他对丑恶的社会的鄙视。诗人着重地细致地描写了纯洁、幽美的田园风光,字里行间流露了作者由衷的喜爱。在这里,淳朴、宁静的田园生活与虚伪、欺诈、互相倾轧的上层社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具有格外吸引人的力量。

当诗人尚未离开宦途时,总有一种“暂为人所羁”的感觉,心情无法平静下来,他“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但当他远离了污浊的现实,回到田园中来,却感到获得了归宿。如《饮酒》第五首: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诗人避开了达官贵人的车马的喧扰,在悠然自得的生活中,获得了自由而恬静的心境。

诗人的田园生活虽然是远离统治阶级,却更接近了下层文人和农民。这里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谈心赏文:“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有朴实的农民共话桑麻:“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有邻里的相与宴饮:“漉我新熟酒,只鸡邀近局”;也有天伦之乐:“亲戚共一处,子孙还相保”。

所以,他的田园诗在表现丰富的现实生活内容的同时,也充分表现了诗人鄙夷功名利禄的高远志趣和守志不阿的高尚节操;充分表现了诗人对黑暗官场的极端憎恶和彻底决裂;充分表现了诗人对淳朴的田园生活的热爱,对劳动的认识和对劳动人民的友好感情;充分表现了诗人对理想世界的追求和向往,这也是他的田园诗动人的原因之一。

1.2劳动生活内容的反映

尤其可贵的是他的田园诗还反映了劳动生活的内容。如《归园田居》第三首: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带着月色,从草木丛生的小径上荷锄归来的劳动者的形象。《怀古田舍》诗说:“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虽未量岁功,即事多所欣。”在田野风景和农事活动的描写中洋溢着一种喜悦之情。由于诗人亲自参加了农业劳动,并由衷地喜爱它,劳动,第一次在文人创作中得到充分的歌颂。他的一些田园诗还表现了只有一个劳动者才可能体会的思想感情。如《归园田居》第二首说:“桑麻日已长,我土日以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表现了他对农作物收成的密切关怀。《于西田获早稻》诗说:“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晨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不仅表现了与剥削阶级寄生观点鲜明对立的依靠劳动生活的思想;而且表现了不辞辛苦、坚持躬耕的顽强态度。这些都超出了一般士大夫的思想意识,使他的田园诗闪烁着进步的思想光辉。

1.3田园贫困状况的描写

陶渊明还有一些田园诗描写了他的田园生活的贫困状况。

《归园田居》第四首说:“徘徊丘垄间,依依昔人居。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途。” 《示庞主簿邓治中》说:“弱冠逢世阻,始室丧其偏。炎火屡焚如, 螟蜮恣中田;风雨纵横至, 收敛不盈廛。夏日长抱饥, 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 及晨愿乌迁。”《有会而作》说:“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 《岁暮和张常侍》说:“民生鲜长在,矧伊愁苦缠。屡阙清酤至,无以乐当年。穷通靡攸虑,憔悴由化迁。” 《乞食》说: “饥来驱我去, 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 叩门拙言辞。”田园生活过到如此困顿地步,田园诗写到如此辛酸程度,古今唯陶渊明一人而已。

这些诗虽然大多数只是描述他自己晚年每逢天灾不免屡受饥寒的境遇,但是我们也可以从中想见当时在战乱和灾害之中农民们的更加悲惨的生活情景。

1.4反映社会生活,表达自身的社会思想

陶渊明田园诗比较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并通过这些田园诗寄托了自己的社会思想。这是诗人田园生活中理想因素的集中和概括,是代表小私有生产者对造成战乱和贫困的封建社会所提出的抗议,它反映了广大农民希望用自己的劳动创造和平幸福生活的强烈的愿望,启发人们认识封建社会的黑暗,鼓舞人们反抗不合理现实的斗争。

陶渊明是封建社会中的诗人。衡量封建社会中的作家是否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的某些本质方面,首先就要看到他的作品是否反映了封建社会中的主要矛盾——地主阶级与农民的矛盾。陶渊明的《桃花源诗并记》就是对当时门阀士族地主阶级同农民阶级的矛盾的曲折反映。

诗人在这里提出了“桃花源”的社会理想。这是怎样的一个社会呢?这里的生活是富裕、和乐而安宁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里人人参加劳动:“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劳动所得也全归自己所有,没有封建的剥削:“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诗人指出这是一个“与外人间隔”的“绝境”,是桃花源中人们的先世为逃避嬴秦暴政而开辟起来的一个新世界。他们“不知有汉”,更“无论魏晋”,这实际表明是一个与秦汉魏晋等封建主义社会相对立的理想世界。

我们肯定《桃花源》,主要是肯定它的批判性。在这里“桃花源不只是隐士的天地,也是当时千千万万农民的乐土”。“桃花源”这个空想社会,本身就是对当时晋代社会政治的彻底否定。陶渊明的笔下的“桃花源”对后世的影响是强烈的、积极的。他的“秋熟靡王税”的大胆设想,对历代文人创作揭露封建剥削、赋税征徭的作品很有启发。清初黄宗羲提出:“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原君》)主张为了全体人民的福利,取消君位,这种思想和陶渊明的思想是相通的。

综上所述,陶渊明的田园诗,是诗人农村生活的真实反映。不过,这是通过诗人思想的三棱镜透视出来的农村生活,是诗人艺术心灵的外化。陶渊明不是单纯地通过直接描写农民日常的痛苦生活,来鞭挞现实社会的不合理,而是通过描绘与黑暗现实相对立的幽美的田园景象乃至“桃花源”式的理想社会来否定和批判当时的黑暗社会现实。也就是说,他不是主要通过描写现实中的丑来批判丑,而是通过描写理想中的美来否定现实中的丑的。诗人这种独特的把握现实的方式,是由他个人特定的社会思想所决定的。

2 陶渊明田园诗的艺术特色

陶渊明的诗在艺术上具有独特的风格和极高的造诣。他的诗给人的突出印象是平淡自然。这是和他的诗歌内容以及表现上的特点分不开的。他的诗的主要内容是平淡的田园风光,农村的日常生活,以及处于这种生活中的恬静心境;而又是通过朴素的语言,白描的手法,直率自然地抒写出来,使人感到真好象是从“胸中自然流出”,没有一点斧凿痕迹。

自然,日常生活的诗化,不仅是陶渊明的人生旨趣,也是其田园诗的总体艺术特色。他作诗不存祈誉之心,生活中有了感触就诉诸笔墨,既无矫情也不矫饰。他说:“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⑴又说:“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纸墨遂多。” ⑵由此可见他的创作态度。陶诗的声吻和节奏,舒缓而沉稳,给人以蔼如之感。他的田园诗多用内省式的话语,坦诚地记录了他内心细微的波澜,没有夺人的气势,没有雄辩的力量,也没有轩昂的气象,却如春雨一样慢慢地渗透到读者的心中。他的田园诗不追求强烈的刺激,没有浓重的色彩,没有曲折的结构,纯是自然流露,一片神行。但因其人格清高超逸,生活体验真切深刻,所以只要原原本本地写出来就有感染力。正如宋人黄彻所说: “渊明所以不可及者,盖无心于非誉、巧拙之间也。” ⑶

陶渊明的诗歌虽然平淡,却不浅薄,相反只使人感到淳厚有味。他的诗歌语言虽然只是极普通的“田家语”,却是经过高度艺术提炼的。而在这十分精粹的语言中又都含有丰富的形象,这些形象无论是自然风光,或是社会生活,都有着深厚的现实生活基础。如“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荫”,这是写诗人的生活环境。“贮”字虽只是一个平常的字眼,但用到这里却很形象很新鲜,中夏清幽凉爽的林荫好象是可以贮存、可以掬取的一瓮清泉。“有风自南,翼彼新苗”,一个普通的“翼”字,同样使我们清晰地看到那和煦的南风温存抚爱着欣欣向荣的禾苗的景象,生意盎然。

具体地说,陶渊明的田园诗的艺术特色可以概括为:

2.1情、景、事、理的浑融

陶渊明描写景物并不追求物象的形似,叙事也不追求情节的曲折,而是透过人人可见之物,普普通通之事,表达高于世人之情,写出人所未必能够悟出之理。陶诗重在写心,写那种与景物融而为一的、对人生了悟明彻的心境。他无意于模山范水,也不在乎什么似与不似,只是写出他自己胸中的一片天地。陶诗发乎事,源乎景,缘乎情,而以理为统摄。在南风下张开翅膀的新苗,伴随他锄草归来的月亮,依依升起的炊烟,不嫌他门庭荒芜重返旧巢的春燕,在中夏贮满了清阴的堂前林,床上的清琴,壶中的浊酒,以及在他笔下常常出现的青松、秋菊、孤云、飞鸟,都已不是寻常的事物,它们既是客观的又是体现了诗人主观感情与个性的,既是具象的又是理念的。且看《饮酒》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前四句讲了“心”与“地”也就是主观精神与客观环境之间的关系,只要 “心远”,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受尘俗喧嚣的干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偶一举首,心与山悠然相会,自身仿佛与南山融为一体了。那日夕的山气、归还的飞鸟,在自己心里构成一片美妙的风景,其中蕴藏着人生的真谛。这种心与境的瞬间感应,以及通向无限的愉悦,是不可落于言筌的。正如《古学千金谱》所说:“篱有菊则采之,采过则已,吾心无菊。忽悠然而见南山,日夕而见山气之佳,以悦鸟性,与之往还。山花人鸟,偶然相对,一片化机,天真自具。既无名象,不落言诠,其谁辨之。”

《拟挽歌辞》其三也是情景事理四者浑融的佳作:“荒草何莽莽,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i。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这首诗先写亲友为自己送葬的情事,“荒草”、“白杨”烘托出悲凉的气氛。然后说人皆有死,谁也不能避免,而一个人的死去对活着的人来说并无太大的影响,不必过于执着。最后两句以理语作结,统摄了全诗。死亡是人的一大困惑,这个困惑被陶渊明勘破了。

陶渊明诗中的“理”不是抽象的哲学说教,而是在生活中亲自体验到的,其中包涵着生活的情趣。他的田园诗表现了他对宇宙、历史和人生的认识,是探求其奥秘和意义的结晶,而这一切又是用格言一样既有情趣又有理趣的语言表现的,取得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如:“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杂诗》其一)“气变悟时易,不眠知夕永。”(《杂诗》其二)“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杂诗》其一)“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饮酒》其十四)“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归园田居》其四)“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饮酒》其八)这些诗句言浅意深,富有启示性。清人潘德舆说陶渊明“任举一境一物,皆能曲肖神理”(《养一斋诗话》),是中肯之论。

2.2平淡中见警策,朴素中见绮丽

前人往往用“平淡朴素”概括陶渊明的田园诗的风格,然而他的田园诗不仅仅是平淡,它的好处是在平淡中见警策;它不仅仅是朴素,而且是在朴素中见绮丽。他的田园诗所描写的对象,往往是最平常的事物,如村舍、鸡犬、豆苗、桑麻、穷巷、荆扉,而且一切如实说来,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然而一经诗人笔触,往往出现警策。陶诗很少用华丽的辞藻、夸张的手法,只是白描,朴朴素素。如:“种豆南山下”,“今日天气佳”,“青松在东园”,“秋菊有佳色”,“悲风爱静夜”,“春秋多佳日”,都是明白如话。然而,平淡之中可见绮丽。又如《拟古》其三:

仲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从横舒。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先巢故尚在,相将还旧居。自从分别来,门庭日荒芜。我心固匪石,君情定何如?

春天来了,燕子双双回到自己的草庐。一年来自己的门庭日见荒芜,但仍然坚持着贫穷的隐居生活。有些朋友并不理解自己的态度,一再劝说出仕。可是燕子却翩翩而来,丝毫也不嫌弃它们的旧巢以及自己这个贫士。似乎燕子在问诗人:我的心是坚定的,你的心也像我一样坚定吗?这首诗好像一个美丽的童话,浅显平淡却有奇趣。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例如:“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读山海经》其一)“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其二)两个“亦”字,物我情融,耐人寻味。又如:“山涧清且浅,可以濯吾足。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归园田居》其五)一条山涧、一只鸡、一根荆薪,这些平平常常的事物一经诗人点化便有了生活情趣,显示出他对邻人的亲切,以及农村淳朴的风俗。“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平淡的十个字便写出了雪的轻柔之美。关于陶诗的这个特点,苏轼概括为“质而实绮,癯而实腴” ⑷,十分精辟。

他的田园诗的语言不是未经锤炼的,只是不露痕迹,显得平淡自然。正如元好问所说:“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 ⑸例如:“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杂诗》其一)“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杂诗》其二)“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和郭主簿》其一)“待”字、“掷”字、“贮”字,这三个动词都是常见的,看似平淡却很精彩,不可更易。

陶渊明的田园诗,在人读来初觉平淡,再咏则有“平中蕴奇、枯木茂秀”之感,诗人对于语言文字的提炼运用达到了很高的造诣,他把自己对自然和田园生活的热爱之情融入到诗作之中,使人读之仿佛身临其境,在自然恬静的田园中漫步一样,给人无穷的遐想,正所谓“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如《饮酒》之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意言。”

这是悠然自得、怡然自乐的乡村生活的写照,透过文字我们看到“面山结庐、抱膝吟歌、采菊观日、笑傲风月”的隐者形象。静谧的山林与倦飞的鸟儿与诗人问答,这时作者的心境不是用语言所能描述的。诗人不愿与世俗同流,极力向往自然和田园生活的愿望也可表现一斑。同时也可以看出诗人对于事物的表现手法和意境的延伸是非同寻常的,寥寥数字将人对生活的态度、对自然的热爱、对事物的描写、对世事的鄙视,表现得一览无余。

在中国文学史上,陶渊明的田园诗创立了古典诗歌的一个新流派—田园诗派,被历代诗人推崇备至,甚至被看成是“为诗之根本准则”。但笔者觉得陶渊明的每一首田园诗都是他唱响的一曲心路之歌,或借物抒情,或以花讽世,或指桑骂槐……其实都是他发出的血泪,虽然那血没有流在竹简和纸上,但是他的血和泪都是在心里流淌,流出的是苦和悲,是徘徊和忧郁,是一代人无声的抗争,是一曲苍凉的悲愤之歌,是他恨世厌俗的铁骨发出的铮铮亢音。他的人格、他的志向、他的诗情在今天对于我们也有着积极的影响!

注释:

[1]《五柳先生传》.陶渊明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4版.第2页

[2]《饮酒序》.陶渊明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6版.第4页

[3]《溪诗话》.黄彻著.广东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4版.第46页

[4]《与苏辙书》.苏轼著.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3版.第9页

[5]《论诗绝句》.元好问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版.第11页

参考文献:

[1]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2]李文初.陶渊明论略[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6.

[3]朱自清.陶诗的深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第6篇:田园诗人范文

[关键词] 陶渊明 田园诗 思想内容

陶渊明的田园诗在东晋末年产生,与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紧密相关。魏晋时期,地主庄园经济进一步发展,永嘉之乱之后,南逃的士族地主在东晋政权的庇护下,广置田园,掠夺土地,阶级矛盾日益激化。当时的士族文人往往生活糜烂,意志颓废,精神上纷纷向“玄之又玄”的老庄道学寻求寄托,有的纵情山水,以隐居逃避现实,所以文学领域玄言诗,山水诗盛行一时。与此相反,一部分不满现实的文人士大夫深感仕途黑暗,于是弃官归隐,躬耕自食,去探索人生的真谛。陶渊明就是这些文人士大夫中的杰出代表。他的田园诗在思想主题上也充分反映了这些现状。

一、描写恬美静穆的田园风光,抒发诗人闲适自得的心情,是陶渊明田园诗最重要的主题

这些诗歌写出了大自然的美,表白了诗人脱离樊笼的自由心境。如《归园田居》其一: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立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这首诗叙述了归田的原因,描写了农村的美好风光和田园生活的乐趣,从而表现出对上层社会的厌恶和对村居生活的热爱。诗的前8句追述往事,把官场视为“尘网”,说自己误落其中,好像羁鸟、池鱼,得不到自由,这表现了诗人对过去出仕的懊悔心情。以下写恬美宁静的田园风光和诗人愉快、欣慰的心情。写诗人的庭院风光,写远处村落炊烟,写近处犬吠鸡鸣,最后直抒诗人回到田园后欣慰畅快之情,概括全篇的主题思想。

又如,《饮酒》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想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写诗人在东篱下采菊,偶然抬起头来见到“南山”。山上的景象在黄昏时越发美好,飞鸟结伴而还。他从这景象中联想到自己的归隐,悟出了归朴返真的人生哲理,不胜欣慰。景语、情语、理语融为一体,诗的蕴涵深邃,使人回味。另外,“鸟欢新节,泠风送馀善鸟”(《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写早春的气势何等迷人;“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凯风因时来,回飙开我襟(《和郭主簿》)。”写夏日的阴凉是多么畅快;“邻曲时时来,抗言谈今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移居》)。”写诗人与朋友谈笑、赏文,又是多么闲适、高雅!

二、歌咏农业劳动以及在劳动中与农民的深情厚谊是陶诗又一重要主题

陶渊明归隐田园后,“躬耕自资”,“晨光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参加一些生产劳动。劳动是很辛苦的,但是体力方面的疲劳却换得他精神上的愉快,他每天在清新静穆的大自然中生活,与村邻农民相交往。逐渐产生了一种热爱劳动,热爱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他在《癸卯岁始春怀田舍》中说:“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瞻望邈难逮,轻欲志长勤。”他破除了孔、孟轻视农村劳动的观念。他把劳动看成是人生有道之事,劳动虽艰苦,却与自己的心愿无违。

如《归园田居》其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光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诗人早出晚归地去锄草,烈日当头,夕露沾衣,很是辛苦,但是这种辛苦却很自适。与自己的志向一致。表明了诗人宁肯自食其力,而不愿去为五斗米折腰的高风亮节。另外,诗人在劳动过程中逐步接近农民,与农民建立了感情。诗中有与农民朋友友好相处的情景:“日入相与归,壶浆劳近邻。”有与志同道合的朋友谈心赏文的情景:“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有与朴实的农民共话桑麻的情景:“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诗人在与农民的交往中,进一步认识到农民淳朴、自然、诚实的气质。诗人与农民共话桑麻,与他们生活的苦乐有了共同感受。

三、反映农村生活的凋蔽和农民生活的贫困是陶渊明田园诗的又一主题

陶渊明的家乡浔阳是桓玄与刘裕长期互相混战的场所,残酷的兵火之灾,使许多农田遭到破坏,垣舍变为丘墟,人民在战乱中流离惨死。义熙六年,卢循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在浔阳又与官军发生激战,战祸又延续五六个月,对农村的破坏也很大。诗人归乡后,对农村这些破败现象也都有所目睹,在他的诗中也有较为鲜明的反映。

如《归园田居》其四:

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徘徊丘陇间,依依昔人居。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薪者向我言,死殁无复余。一世异朝市,此语真不虚。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

昔日人们生活的村落已经变成丘垄间的荒墟。井、灶还有遗迹,桑竹已经朽败,居人已经死殁无余了。这是多么凄凉败落的景象!另外,如《示庞主簿邓治中》、《饮酒》二十六、《有会而作》、《乞食》等作品,则写出了农村生活的贫苦情形,反映了晋宋时代农村的真实面貌。

四、陶渊明的田园诗表现了诗人美好的社会思想

陶渊明早年有“大济苍生”的理想,但几次出仕都未能实现,最后转而寄身田园,隐居躬耕,独善其身。“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尽管他努力躬耕,生活却每况愈下,“值欢无复娱,每每多忧虑”(《杂诗》其三),“量力守故辙,岂不寒与饥”(《咏贫士》),他就不免感到愤慨了。这时,他接触了农民,了解了农民的思想和愿望。晚年,他创作出了《桃花源诗并记》。这篇杰出的作品是诗人田园诗创作的新发展。表现出诗人一生探求社会理想所达到的高度。《桃花源记》记叙了渔人进出桃花源的经过及其在桃源的见闻。《桃花源诗》侧重介绍桃源社会的性质和特点。“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桃源中人人参加劳动,过着共同劳动的生活。“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这是一个没有君主,没有剥削和压迫的社会。这些描写,不仅表达了诗人对美好社会的憧憬,也反映了广大农民希望自己的劳动创造和平幸福生活的愿望。它闪耀着人民理想的光辉,具有高度的思想意义。

陶渊明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成就最高的文学家,对后世的影响也极其深远。在玄言诗盛行,文尚雕琢的时代,陶渊明的出现给沉闷的文坛带来了新的气息。他开拓了诗歌的题材领域以田园生活入诗,运用“田家语”写诗,这是他的创新。他的田园诗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为中国诗歌发展开辟了一块新的园地。从他以后,田园诗不断得到发展,到唐代就已经形成了田园山水诗派;宋以后,描写田园的诗人已经多的不可胜数了。可见,陶渊明的田园诗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和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参考文献:

[1]中国文学史.人民出版社.

[2]中国古代文学读本.教育科学出版社.

第7篇:田园诗人范文

教师若能贴着儿童阅读诗歌的现实,捕捉诗中自有的童趣、童真,然后从儿童认知水平、心理需求、能力发展出发,进行适度、适时、适宜的拓展,定能在课堂上和学生一起在诗海中寻得一个浑然天成的“儿童”,让课堂真正成为儿童的课堂。

《四时田园杂兴》是南宋诗人范成大晚年退居家乡后写的一组大型的田园诗,也是诗人留给后人的最后一个诗歌宝库。钱钟书在《宋诗选注》中评价这些田园诗为“中国古代田园诗的集大成”。这一组诗分春日、晚春、夏日、秋日、冬日五部分,每部分各十二首,共六十首。入选人教版教材四年级下册第六组“走进田园、热爱乡村”的是“夏日杂兴”中的一首: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诗中有初夏时节农村中常见的生活场景,但也写得颇有特色:先以“昼耘夜绩”“男耕女织”直接描绘了农村男女各自的劳动场面,然后以孩子们不懂耕不懂织却也不愿闲着为由,描绘了儿童在茂盛桑阴底下学种瓜的画面,读来意趣横生。透过“学种瓜”这三个字,儿童的天真以及天真中散发出来的朴实与勤勉跃然纸上。

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他用诗歌记录了自己长达十年的“归田园,带月荷锄”的晚年生活。当你细细捧读这六十首田园诗时,哪怕只是浏览,也能读见“山童”“儿孙”“小童”“童子”这样鲜活的词,这样鲜活的生命。这些小童都在做什么呢?八百多年前的这些小童和如今的这些孩子,他们之间有几分相近,又有几许相远呢?

冰心说“只拣儿童多处行”,我们何不与孩子们一起走进那个遥而不远的山野田园,寻得一个本该属于他们的自由且自在的童年呢?带着这样的思考,重读教材内的一首首诗:《村居》《所见》《宿新市徐公店》《夜书所见》《四时田园杂兴》……再由这一首首诗读开去,你会惊讶地快乐地合不上嘴,你读见了一个个“儿童”,你读见了一个个“自己”!春天的时候,你在“追黄蝶”,你在“斗草”;夏天的时候,你在“捕鸣蝉”,你在“学种瓜”;秋天的时候,你在“挑促织”,你在为“小虫”“解围”;冬天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由此,一个群诗主题教学的蓝图在脑海中慢慢清晰起来……

基于以上解读,我确立了本课的教学目标。

1.通过聊读回顾《所见》等三首诗歌,聚焦童年游戏。

2.以“自由朗读”“对比问读”“小组素读”等方式,阅读《四时田园杂兴》(六首),体会诗歌表达的童真、童趣。

3.通过诵读,感悟“儿童”的特殊意义。

围绕以上目标,我预设的教学板块如下。

第一板块:聊读圈词,寻得童趣

1.聊读《所见》。诗题是《所见》,你见到了什么呢?圈一圈,读一读。

板书:牧童 捕鸣蝉。

2.聊读《宿新市徐公店》。

板书:儿童 追黄蝶。

3.聊读《夜书所见》。

板书:儿童 挑促织。

4.小结。读板书,说说自己的体会。

板书:山野田园寻童趣。

[设计意图:儿童的学习是一个需要不断唤醒、不断前行的过程。如果仅仅是为复习而复现,那么,这样的“温故”自然少了很多“知新”的乐趣。在这个板块中,聊读三首分别来自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语文教材的诗歌,慢慢地见到“儿童”,想起“自己”。在“异中见同”的分分秒秒之中,学生的内心世界多了一次全新的经历。这样的聊读,既是课堂的引子,也是儿童情趣的起点。]

第二板块:品读田园,再寻童趣

1.读题《四时田园杂兴》。你能从题目上寻得一点点“童趣”吗?

2.读诗,正音,圈词。说说你会在黑板上留下哪几个字?

预设:童孙 学种瓜。

3.问问读读,了解诗意。

预设:

儿童靠近桑阴干什么呢?朗读――也傍桑阴学种瓜。

儿童为何靠近桑阴学着种瓜?朗读――童孙未解供耕织。

谁在耕来谁在织?朗读――村庄儿女各当家(男耕女织)。

何时耕来何时织?朗读――昼出耘田夜绩麻(昼耕夜织)。

4.小结。对比阅读板书,你发现这几个词虽同样散发着童年乐趣,但“学种瓜”里多了一点什么呢?

[预设意图:“顺藤摸瓜”是针对儿童的一种基本的学科阅读方法,也比较符合儿童学习时的心理逻辑。在这个板块中,教师引导学生顺着“儿童”这根“藤”,摸到了一只真正的“瓜”――学种瓜。再借助“问问读读”的古诗阅读方法,让他们既读懂了诗的大意,也读出了天真之中散发出的几分朴实与勤勉的“童孙”形象,丰富“儿童”意象。]

第三板块:素读田园,寻童而去

1.夏日田园景色又是怎样的呢?出示《四时田园杂兴》(梅子金黄杏子肥),指名读诗。

2.读读田园的色彩,读读田园的虫儿。

预设:田园有怎样的色彩呢?田园有怎样的虫儿呢?

3.激问:诗中说“无人过”,儿童去哪儿了呢?预设:学种瓜。

看图背诵《四时田园杂兴》(昼出耘田夜绩麻)。板书:山野田园寻童去。

[预设意图:此处引入同是“夏日田园杂兴”十二首的其中一首,其目的一是带着学生慢慢走近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让学生看到一个更大的“田园”。二是激发学生站在自己的视角体验田园的夏日景语:或许是缤纷,因为金黄的、酸酸甜甜的梅子c杏子,可以让孩子直流口水;或许是自在,因为飞舞的蜻蜓与蝴蝶在自由穿行;也有可能是孤单,因为如此纯美的画面里却“无人过”,这是一份多么与众不同的孤单啊!三是顺势而背、借图成诵。]

4.追问:儿童还会去哪儿呢?推荐另外四首《四时田园杂兴》。

5.小组学习素读另四首《四时田园杂兴》。

①自选一首,读读圈圈。

②小组分享:我知道儿童去哪儿了!

6.朗读板书,读懂“儿童”。

预设:

假如没有了这一个个“儿童”,范成大的田园将会少了什么?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诗人,不同的诗歌,为什么会有着如此相似的“儿童”呢?

[预设意图:在这个板块中,选取的四首《四时田园杂兴》,分别是“社下烧钱鼓似雷”“静看檐蛛结网低”“雨后山家起较迟”和“乌鸟投林过客稀”,以小组素读的方式,引导学生感受儿童的乐趣,印证“儿童”这一诗意的存在。最后在复沓回环的朗读中,思考与发现“儿童”的真正意义,体现群诗主题阅读的课程价值。]

第四板块:画读田园,复归儿童

1.诵读一首自己最喜欢的诗歌,回味自己印象最深的画面。

2.作业超市。

①自选一首喜欢的诗,书写,诵读。

②自选一首喜欢的诗,书写,画插画,做成书页。

第8篇:田园诗人范文

[论文摘 要]陶渊明的田园诗以崭新的内容,淳朴自然的风格,为我国古典诗歌开拓了一个新的领域。他在诗中所表现的思想感情是极其复杂的,这主要是由其深层心理中的双重人格决定的。

陶渊明的诗歌多写于归田之后。诗人通过对无限美好的田园风光的描绘、自然淳真的田园生活的歌颂、自己躬耕同农民友好交往的欢悦心情的倾吐、广大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理想和愿望的反映,在当时玄言诗笼罩诗坛的情况下,一反玄言诗的脱离实际和枯燥无味,别开生面,以崭新的内容,淳朴自然的风格,为我国古典诗歌开拓了一个新的领域田园诗,从而成为田园诗派的创始人。其诗中充分体现的独特的审美情趣、艺术追求和美学观点以及物我一体、心与道冥的人生境界,奠定了后世田园诗的艺术风格特色,对后世诗歌的发展从内容到形式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一、对污浊的社会的憎恶和对纯洁的田园的热爱

陶渊明的田园诗充满对污浊的社会的憎恶和对纯洁的田园的热爱。如《归园田居》第一首: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诗人把统治阶级的上层社会斥为“尘网”,把投身其中看成是做了“羁鸟”、“池鱼”,把退处田园说成是冲出“樊笼”,重返“自然”,表现了他对丑恶社会的鄙视。诗人着重而细致地描写了纯洁、幽美的田园风光,字里行间流露了作者由衷的喜爱。在这里、淳朴、宁静的田园生活与虚伪、欺诈、互相倾轧的上层社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具有格外引人的力量。再如《饮酒》第五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只有当诗人远离了污浊的现实,避开了达官贵人车马的喧扰,回到田园,悠然自得地生活,才能拥有自由而恬静的心境,也才能感到获得了归宿。

二、对劳动生活内容的反映

陶渊明的田园诗还反映了劳动生活的内容,这是其田园诗的可贵之处。如《归园田居》第三首: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带着月色、从草木丛生的小径上荷锄归来的劳动者的形象,而且他对田野风景和农事活动还都充满了一种喜悦之情,《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其二中说:“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虽未量岁功,即事多所欣。”《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诗说:“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晨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不仅表现了与剥削阶级寄生观点鲜明对立的依靠劳动生活的思想,而且表现了不辞辛苦、坚持躬耕的顽强态度。这些都超出了一般士大夫的思想意识,使他的田园诗闪烁着进步的思想光辉。

三、对田园生活贫困状况的描写

陶渊明还有一些田园诗描写了田园生活的贫困状况。《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说:“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此类诗虽然只是描述他自己晚年每逢天灾不免屡受饥寒的境遇,但是我们也可以从中想见当时农民们更加悲惨的生活情景。

陶渊明自幼受儒家正统思想的熏陶,抱有“大济苍生”的壮志,曾几度出仕。但他同时也受老庄和当时盛行风气的影响,爱慕自然、企羡隐逸。腐败、黑暗、污浊的社会现实,不仅使他济世的抱负根本无法实现,还得降志辱身、小心谨慎地周旋于风浪险恶的官场,这种生活使他倍感矛盾和痛苦。

他在四十一岁任彭泽令时,因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毅然结束了十余年仕隐不定的生活,辞官归隐。因此陶渊明在其田园诗中所表现的思想感情是极其复杂的。他希望能做稷契一类的人物。当他壮志不得伸展而转托田园之后,虽然努力使自己满足于田园生活的乐趣,有时甚至企图以醉酒忘世,或者用道家顺应自然的态度对待人生,但这些都不能完全消除他壮志未遂的苦闷。《杂诗》第二首说:“气变悟时易,不眠知夕永。欲言无予和,挥杯劝孤影。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可以看到诗人在光阴虚掷中极度矛盾不安的心境。诗人也一直没有丢掉疾恶与除暴之心。在《读山海经》第十一首中 ,诗人大呼“明明上天鉴,为恶不可履”,用《山海经》中记载的神话传说指出“肆威暴”的人必然会遭到悲惨的结局;在《咏荆轲》一诗中,诗人热情地歌颂不惜牺牲生命而勇于除暴的壮士荆轲:“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读山海经》第十首还歌颂了精卫和刑天虽死不屈的精神: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

这说明诗人心中永远燃烧着一股不熄的火,是诗人不屈意志的表现。这“金刚怒目式”的一面也是诗人性格和创作不可分割的一个重要部分。此外,从《拟古》(其八)的“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谁言行游近?张掖至幽州”和他听见关中收复以后在《赠羊长史》诗中写的“九域甫已一,逝将理舟舆”等诗句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他关怀收复中原的爱国热情。

考察陶渊明生平可知,其曾祖陶侃曾任晋朝大司马,勋爵直与王谢相侔。陶侃之后陶家不屑子孙甚多,勋业不继。陶渊明乃陶家第四代,其祖陶茂只做过太守,声名已是不显,父又早亡,家中末世景象不必多言。因此陶渊明存在着双重人格:一是理想人格,一是现实人格。理想人格主要源于家族血统积淀和东晋士人矫前代士风之失而形成的人格理想,其内涵是以任怀得意、傲然称情统一仕隐矛盾,追求入世功业与世外超逸相结合,解决儒与道、名教与自然之矛盾。在这一点上,陶渊明无超出同时代人之处。不同之处表现在他的现实人格上。其首要因素是他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倾向,这一倾向源于陶氏家族没落及陶渊明一支于陶氏中的卑微地位所引起的诗人的心志失落与不平,它决定了陶渊明一生无论出仕与归隐,都摆脱不了人生孤独的困境。然而,也正是现实中的孤独失志使他从历史中寻找到一个守节固穷的群体归宿,建立了自己的精神家园。而这又与他现实人格中的另一因素,即对优越感的执著及与之相关的人生诗意化个性倾向相联系。

心理学研究发现:对人生优越感的执著与个体自卑情结有关,即自卑情结乃追求人生优越感的前提和基本动力。在陶渊明一生中,有三个因素导致他形成自卑情结:一是家族双重式微;二是曾祖陶侃不可逾越的偶像地位对作为陶家子弟的他的影响;三是自身体质羸疾。自卑情结的形成使陶渊明一生始终处于自我拯救、不断超越的过程,这一过程又化作他在人生优越感驱动下的自我理想化和生活诗意化。这一倾向又与其人格理想相结合,于是,我们今天才能读到一位于困境中“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其五)、于贫病交加中“融然远寄”的诗人和他的乱世中优美如画的田园诗及末世中的桃花源。

参考文献:

[1] 李锦全著,《陶潜评传》[M]江苏: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第9篇:田园诗人范文

关键词: 王绩《野望》 王维《渭川田家》 比较阅读 审美感悟

王绩《野望》写的是山野秋景,在闲逸的情调中,带着几分彷徨、孤独和苦闷,是王绩的代表作,也是现存唐诗中最早的一首格律完整的五言律诗。王维的《渭川田家》是描写田家闲逸的,用白描手法,绘出一幅春末夏初的乡村景象图,表现出对田园闲逸的欣羡之情,也流露出诗人想退出宦途的心境。诗人面对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恬然自得的田家晚归景致,顿生羡慕之情。

初读王绩的《野望》和王维的《渭川田家》,不难发现这两位诗无论是题材、主题,还是表现手法、语言形式,都有很多相同之处。而且,这两首诗人的关系也非同寻常。王绩(公元585―644年)是王维(公元694―761年)祖父王通的弟弟,故王绩和王维是爷孙关系。但是,王绩生活在改朝换代的隋唐之际,而王维则主要生活在繁荣安定的盛唐时期。因此,比较阅读这两首诗,它们在具体的景物描写、情感表达等方面又有着很多不同之处。

一、就写作背景而言

王绩生活在隋末唐初、动荡不安的时代,在两代都做过官,但仕途不顺。入唐以后,由于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更是对新唐有所不满。“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过酒家五首》之二)所以他酷慕阮籍、陶渊明,最终归隐,并常以陶渊明自喻,其诗歌也主要反映隐逸生活情趣。但陶渊明在农村生活中找到慰藉和归宿,王绩却感到寂寞和彷徨。因此,读陶诗让人感到宁静和和谐,而读王诗则使人彷徨和苦闷。《野望》就是抒发诗人心怀归隐之情的代表作,诗人希望在宁静和谐的田园中找寻到心灵的慰藉,但田园的和谐美好却更反衬了诗人彷徨无依的苦闷之情。伯夷、叔齐“采薇”而食的典故运用,又将这位前朝遗老在改朝换代之时的万般悲苦与无奈之情得以强化。正是“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易代不同时。”(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二)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举目四望,到处是一片秋色,在夕阳的余晖中愈发显得萧瑟。在这静谧的背景之上,牧人与猎马的特写,带着牧歌式的田园气氛,使整个画面活动了起来。这四句诗宛如一幅山家秋晚图,光与色,远景与近景,静态与动态,搭配得恰到好处。

然而,王绩还不能像陶渊明那样从田园中找到慰藉,所以最后说:“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说自己在现实中孤独无依,只好追怀古代的隐士,和伯夷、叔齐那样的人交朋友了。

王维作为盛唐田园诗人,其诗歌充满了盛唐气息。王维的诗歌创作大致以张九龄罢相为标志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他关注现实,积极进取,诗歌创作表现出昂扬的情调和豪迈的气势;后期由于知遇恩师张九龄罢相,唐朝朝政日非,王维思想逐渐消极,开始了他“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酬张少府》)的亦官亦隐的生活。加之王维母亲笃信佛教,从小受家教的影响,王维对佛教是情有独钟,晚年更是抱着“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叹白发》)的心情,流连于自然界的山水清音中,并以那些宁静朗秀的田园山水诗篇来寄托自己渴望归隐的心情,以找寻心灵的归宿。《渭川田家》就是这样一首抒发诗人心怀归隐之情的代表之作。在诗中,诗人展现了一幅夜幕降临时怡然自乐的农村生活图景,并欣然发出“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的感叹;在《山居秋暝》中,诗人也发出了同样的感叹:“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这些都表现出王维向往田园、渴望归隐的心情,以及在田园中怡然自适的宁静心境。

可见,同样是田园诗,由于写作背景的不同,《野望》在田园中得到的是一份孤寂与无奈,《渭川田家》却找寻到了心灵的闲适与宁静。

二、就题材内容而言

虽然这两首诗都是抒写归隐情怀的田园诗,且田园风光都描绘得清新优美,但由于写作背景的不同,诗人当时的感受不同,因此两者的内容描写也有很大不同。先看标题,《野望》之“野”字,隐含着诗人内心的苦闷无依,置身旷野找不到心灵的归宿,首联“徙倚欲何依”正是诗人当时心境的写照。而《渭川田家》之“家”字,足以让人联想到温馨的家园,说明诗人已找寻到了心灵的港湾,也就有了尾联“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的归隐之情的自然流露。

三、就具体的写景而言

《野望》描绘的是山村秋景。“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是诗人登高远眺时见到的阔大而萧竦的秋景,诗人选取最易惹人愁思的“秋色”和“落晖”,并加以“皆”和“唯”强调,不言愁而愁意自见。“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则以牧人与猎人无忧无虑、欣然归家的情境反衬诗人内心的苦闷与彷徨。《渭川田家》描绘的则是一幅春末夏初的农家暮归图。诗以“归”字为中心,描写了已归的牛羊,盼归的“野老”,唤归的野鸡,以及正抽穗开花的麦苗,上箔结茧的蚕,还有荷锄而归与熟人依依话别的农夫,从而将农村的风光美、人情美写得美好又温馨,更加激起诗人对田园生活的羡慕和归隐的念头。

宋人郭熙认为:“春山烟连绵,人欣欣;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冬山昏霾翳寒,人寂寂。”(郭熙,《林泉高致・山川训》)是说春天的景色让人舒畅,秋天的景色使人阴沉,感情是随着景物的变化而变化的,这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所说:“情以物迁,辞以情发。”故《野望》写的是秋天萧条冷落的景象,让人沉闷;而《渭川田家》写的是春末夏初繁荣明媚的景象,让人欣喜。

四、就情感表达而言

“一切景语,皆情语”。(王国维,《人间词话》)由于王绩以苦闷、惘然的心灵去感受世界,《野望》所写之景无不显得静谧而又黯淡、萧瑟而又悲凉,因而萧瑟的秋景更渲染了诗人忧伤苦闷的心情。而王维以恬淡闲适的心灵去感知万物,因而《渭川田家》所写之景无不显得生机盎然、多姿多彩,反映了他悠然自适的心境。尤其是两首诗都描绘了田园生活的宁静和谐,但同样的景所烘托的情却是不一样的。《野望》通过牧人、猎人的晚归,反衬作者深感前途迷茫无依的忧伤,这是“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王夫之,《姜斋诗话》),也就有了下文“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的情感抒写,自我不能融入到眼前之景中,只能是一种引先贤为知己,在现实中深感孤寂的苦闷之情。而《渭川田家》将自然万物的晚归描绘得其乐融融,表现了王维对田园生活的欣喜向往之情,自我与周围之景、之人的和谐融合。一句“即此羡闲逸”,更加强烈地流露出他对这种田园生活的向往,其欢欣鼓舞的心情不言而喻。这两首诗,“怀采薇”与“吟式微”的典故运用,正是对他们不同的怀归情感的鲜明对比。一个是遥想先贤,在现实中找不到归宿的心灵的哀叹;一个是感悟现实,在顿悟中让心灵回归田园的欢欣。

同样的田园题材,不一样的人生际遇;同样的怀归,不一样的情怀。《野望》和《渭川田家》两首诗给了我们不同的审美感悟。

参考文献:

[1]徐季子,姜光斗主编.中国古代文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