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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戏曲对外传播途径初探

中国戏曲对外传播途径初探

摘要:当今文化交流日益频繁,在我国“文化走出去”大战略的号召下,戏曲对外传播成为其中一个重要的课题。与西方话剧的“写实”不同,中国戏曲以“写意”著称,两者之间天然的隔膜使得我国戏曲对外传播面临尤为艰巨的挑战。《牡丹亭》作为中国戏曲文学的一座高峰,在西方有着较长的传播历史,并取得了突出的传播效果。通过研究和分析《牡丹亭》在英美的翻译和舞台演出的传播路径,探讨了中国戏曲对外传播的有效途径,期待能为我国戏曲“走出去”提供一点思路。

关键词:戏曲;对外传播;《牡丹亭》;文化走出去

一、《牡丹亭》在英美的翻译

汤显祖是我国著名的戏曲家和文学家,其创作的《牡丹亭》《紫钗记》《邯郸记》《南柯记》(被称为“临川四梦”)不仅通过戏曲表演广泛流传,而且在文学史上也占有重要的地位,其中尤以《牡丹亭》的评价最高。明代文学家沈德符在《顾曲杂言》中写道:“《牡丹亭》一出,家传户颂,几令西厢减价。”曹雪芹也曾借林黛玉之口说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其中的味道。”实际上,《牡丹亭》不仅在中国获得了大批读者,也吸引了西方读者的目光。西方关注《牡丹亭》始于1929年德国学者徐道灵在《中国学》第四卷《中国爱情故事》一文中对《牡丹亭》的摘译和介绍。在英语世界里,《牡丹亭》的第一个译本是哈罗德•阿克顿节译的《春香闹学》,于1939年载于民国著名的中国文化推介杂志《天下》。作为一名英国诗人,阿克顿热爱中国传统文化,曾在北京大学执教7年。一般的西方人不能适应京剧音乐高音量的“热闹”,阿克顿却觉得“响锣紧鼓对我的神经是甜蜜的安慰,西方的音乐在我听来就像葬礼曲”。虽然阿克顿翻译的是京剧《牡丹亭》的改写本,但可视为对汤显祖所著《牡丹亭》的间接传播。阿克顿在东方文明中找到精神力量,主动成为中国文化的传播者,但这毕竟还是他个人的选择,当时的西方对中国戏曲的了解还太少,所以该文本的接受度并不理想。20世纪40年代,《牡丹亭》开始了在英国国内更广泛的传播。二战结束后,英国重新思考其与亚洲各国的关系,加大对汉学研究的支持力度。华裔汉学家张心沧在《中国文学:通俗小说与戏剧》中收录了《牡丹亭》的《闺塾》《劝农》《肃苑》《惊梦》四出戏,这是英国第一次将《牡丹亭》的文学文本收入文学选集中。根据张心沧在前言中的描述,该书面向的读者主要是汉学家、高校教师和学生。出于这样的翻译目的,张心沧的译文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原作的风格,这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正如著名文学评论家夏志清在评价《中国文学:通俗小说与戏剧》一书时写道:“该书为优美且忠实的翻译建立了最高的标准。”这本著作的出版有力地推动了《牡丹亭》在英国的传播。相较英国,美国对《牡丹亭》文本的传播更早,也更成熟。20世纪初的美国新诗运动已将中国文化在西方的传播推向了高潮,为汉学的进一步研究奠定了基础。随着在二战后的迅速崛起,美国为维持其霸权地位,也加大了对中国研究的投入。同时,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汉学研究的中心从欧洲转向了美国。华裔学者翟楚、翟文伯父子于1965年推出的《中国文学瑰宝:散文新集》中收录了《标目》《惊梦》《寻梦》三出戏,这三出戏是基于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译本编译而成的。同年,汉学家白之在其主编的《中国文学选集》中选译了《牡丹亭》的《闺塾》《惊梦》《写真》《闹殇》,并于1980年出版了《牡丹亭》的全译本。白之的全译本现已成为与大卫•霍克斯所译的《红楼梦》齐名的经典译作。1996年,著名汉学家宇文所安又对《牡丹亭》的部分章节进行了重译,并将它们收入其编辑的《诺顿文选》中。2002年,梅维恒选编的《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也将《牡丹亭》纳入其中。美国汉学界对《牡丹亭》文学价值的高度赞同在这一系列选编、选译活动中得到充分体现。就传播效果来看,《牡丹亭》戏剧文学的大部分译本主要在学界人士中传播,只有白之的译本成为目前西方世界接受度最高的译本,成为研究者和普通读者共同的文学读物。白之的译文之所以得到认可,是因为其可读性强,又无损原文的文采,并在文化释义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同时,其他因素的助力也必不可少。中美关系的重新建交,推动了美国汉学研究的发展。美国女权运动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牡丹亭》的传播,因为女权精神和《牡丹亭》中女性勇敢追求爱情的精神正好吻合。另外,此前白之选译的《牡丹亭》已入选美国教材,走进了教学课堂的选译本更有助于全译本打开市场。总之,《牡丹亭》在英美的翻译和传播是政治、文化、译者、出版、赞助等多方面因素交织影响的结果。《牡丹亭》文本的传播是中国戏曲文学走向世界的成功案例,为《牡丹亭》海外舞台演出的市场培养了潜在的观众。

二、《牡丹亭》舞台演出的传播

早在20世纪30年代梅兰芳赴美演出期间,《牡丹亭》中《闺塾》这出戏(译为《淘气的女学生》)就已经在西方的舞台上亮相,嬉笑俏皮的喜剧性使该剧获得了很好的演出效果。但《闺塾》只是《牡丹亭》这出大戏的冰山一角,不能体现《牡丹亭》的核心思想。其后在西方陆续上演的《牡丹亭》中,以美国导演彼得•谢勒执导的欧洲版《牡丹亭》、旅美华人导演陈士争为西方观众呈现的美国版《牡丹亭》以及由白先勇担当制作人的青春版《牡丹亭》的影响最大。

(一)欧洲版《牡丹亭》———西方人眼中的东方

彼得•谢勒导演的《牡丹亭》于1998年在维也纳首映,随后在伦敦、巴黎、罗马多地巡演,并于1999年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结束巡演。彼得•谢勒最初的灵感来自1986年爱丁堡艺术节上《牡丹亭》选段中著名昆曲演员华文漪的精彩演出。谢勒巧妙地将其擅长的歌剧和话剧元素与昆曲结合起来,呈现的是一个西方人眼中的东方爱情故事。主人公杜丽娘和柳梦梅分别由三组演员扮演,其中一组由昆曲演员华文漪和现代舞舞者迈克尔•舒马赫扮演。另外两组的演员则为话剧演员和歌剧演员。舞台布置充满后现代气息,置有多个视频显示器和玻璃屏幕,试图营造一种超越时间的东方神秘感。据《光明日报》报道,不仅不少西方观众感动落泪,“就连身穿紧身衣、水袖化作两缕纱的华文漪本人都沉浸其中而难以自拔”。三种不同的艺术形式融合在一起,虽然已和戏曲艺术的原貌相去甚远,但对爱的执着追求仍然打动人心,《牡丹亭》的精神内核并未受损。欧洲版《牡丹亭》创造的是西方人眼中的东方世界,更贴近西方人的审美和心态。用西方人的方式讲述中国故事,观众也更易接受。这种传播方式的好处是能够适当地呈现戏曲元素,激发西方观众对中国文化尤其是戏曲艺术的进一步向往。但欧洲版《牡丹亭》缺少真正的东方视角,对中国文化的表现仍停留在表面阶段,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二)美国版《牡丹亭》———中国文化元素大杂烩

华裔导演陈士争执导的《牡丹亭》于1999年在美国林肯艺术中心首演,并在法国、澳大利亚、意大利、丹麦、奥地利、德国等国巡演,被法国报纸称为“二十世纪最受瞩目的文化盛事之一”。这一版本是第一个全本演出的《牡丹亭》,演出时长长达26小时。这是一次有勇气的尝试,陈士争展现的内容“超出”了故事本身,也“超出”了昆曲本身。舞台上还原了园林、阁楼、假山等各种实景,并穿插了评弹、花鼓戏、川剧丑角、秧歌等中国文化元素。这样的中国文化大杂烩能极大满足西方观众对中国文化的好奇心理。在欣赏中国经典戏曲的同时,扑面而来的中国民间风貌可以抓住观众的注意力,使得观众不至在如此长时间的演出中失去耐心。美国版《牡丹亭》的初衷并不仅是传播昆曲艺术,而是多角度地展示中国文化,但其对昆曲艺术的呈现较欧洲版《牡丹亭》的确更贴近昆曲表演本身。该版《牡丹亭》在西方获得了较大反响,《纽约时报》也对该演出进行了报道,并给予了高度评价。美国版《牡丹亭》第一次将昆曲带入了西方主流媒体的视野,是一次成功的文化传播活动。当然,美国版《牡丹亭》也遭受了一些负面评价,如李智在《独立东风看牡丹———陈士争版<牡丹亭>与传统戏曲的挖掘视角》一文中指出:“由于没有传统的戏曲美学精神贯穿,这些戏曲形式只能成为空洞的文化符号出现,生拉硬拽硬凑在一起,勉强讲述完《牡丹亭》的故事。”尽管存在着一定的争议,但从《牡丹亭》传播的过程来看,美国版《牡丹亭》迈出了从西方视角到东方视角的重要一步。

(三)青春版《牡丹亭》———传统和现代的完美结合

青春版《牡丹亭》源于文化界人士复兴传统文化的初心。白先勇先生2002年在香港大学的昆曲讲座上,邀请苏州昆剧院的演员表演了几出折子戏,收获了学生的掌声,由此萌生了制作青春版《牡丹亭》的想法。恰巧苏州昆剧院的院长蔡少华也正在寻找发展剧院的途径,于是白先勇和苏州昆剧院进行了几次谈话后,在苏州市政府40万元的资助下,开始了青春版《牡丹亭》的制作。白先勇聚集了两岸三地的精英,打造了一个集昆曲、文学、美术、音乐、服装、造型全方位于一体的制作团队。白先勇自己也是编剧团队的一员。基于对作品文学性的尊重,编剧总原则定为“只删不增”,致力于呈现原剧作的“情”字。通过删减并调整作品顺序,使剧本的长度既适合演出,又便于观众理解剧情发展,尤其考虑从未接触过昆曲的年轻观众的接受。青春版《牡丹亭》包括三个部分,“梦中情”“人鬼情”“人间情”,其中《冥判》一节调换到了《旅寄》之前,是为了道尽“世间情”。同时,青春版《牡丹亭》运用现代舞台技术,利用背投营造诗情画意的舞台效果,为观众打造视觉上的昆曲新美学。青春版《牡丹亭》利用现代技术保留了昆曲写意的精神,同时又符合当今观众的审美需求。青春版《牡丹亭》虽然是国内团队打造的戏曲演出,但在海外的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固然和白先勇团队专业的宣传工作分不开,但更重要的是青春版对昆曲《牡丹亭》这一古典艺术的精准把握以及对观众的准确定位。美国媒体甚至称青春版《牡丹亭》美国行是继1930年梅兰芳访美以来,中国戏曲对美国文化界最大冲击的一次演出。

三、《牡丹亭》的传播对中国戏曲对外传播的启示

不论是《牡丹亭》在英美的翻译,还是其舞台演出的传播,《牡丹亭》的对外传播之路都可以视为“戏曲走出去”的一个典型的成功案例。综合来看,它们为我国戏曲对外传播提供了以下启示。

(一)文本和舞台双管齐下

中国戏曲传播要文本和舞台双管齐下。戏曲美是文学性和表演性的共同体现,两种特性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牡丹亭》在英美两国文本传播的逐步经典化扩大了《牡丹亭》的读者群,为舞台表演培养了有文化理解力的观众。同时,有吸引力的舞台表演也为观众打开了一个崭新的文学世界。如此,西方观众不仅获得了对中国戏曲武戏的欣赏,而且体会到戏曲的美学思想。不管是文本翻译还是舞台传播,都少不了外部因素的推进,正如中美恢复外交推动了美国汉学的发展,戏曲研究随之成为美国汉学界的研究热点之一。随着中国国力的不断增强,戏曲的对外传播将越来越频繁,如何善加利用每一次传播机会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二)政府和民间组织的共同努力

中国戏曲传播事业需要政府和民间组织的共同努力,弥补各自在戏曲传播上的劣势。中国戏曲的发展历程本身就交织着官方和民间的推力。戏曲走出去的道路也应循着这样的发展路径。政府组织的戏曲交流活动多面向高层人士,如西方艺术家。彼得•谢勒正是受到上海昆剧院的演出启发,才开始排演欧洲版《牡丹亭》。但政府层面的交流活动对普通民众缺乏吸引力,所以需要民间的力量加以补充。美国版《牡丹亭》是民间戏曲传播的典范,它成功地将中国戏曲传播到更广泛的西方观众中间。同时,政府和民间力量的合作有时能达到最佳的传播效果。青春版《牡丹亭》正是白先勇组建的民间团队和苏州昆剧院合作打造的版本,也是三个版本中影响最大的一个。

(三)准确的市场定位

中国戏曲“走出去”一定要有准确的市场定位,有的放矢才能打中靶心。从《牡丹亭》文本的传播来看,张心沧的译本面向知识分子,而白之的译本则以纳入教材为目的。两个译本的出版渠道不同,因此两位译者采用的翻译策略也不相同。舞台演出的传播方面,以青春版《牡丹亭》为例,该剧的目标群体定位明确且精准。青春版《牡丹亭》主要面向的是青年群体,所以该剧频繁走入大学校园,在海外的第一站也都是从大学开始。年轻群体是传统文化传承下去的重要力量,演出效果也证明该剧唤起了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的内心联结。在海外的演出场,很多华人看着不禁泪流满面。正如白先勇所说:“西方人发现了中国,中国人发现了自己。”

(四)戏曲专家和营销专家兼需

中国戏曲“走出去”既需要戏曲专家,也需要营销专家。在《牡丹亭》的传播过程中,戏曲专家在各个传播案例中所起的作用大小不同。从白之译本的效果和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的成功来看,戏曲专家对戏曲本身的把握是影响传播深入与否的关键。白之作为研究中国戏曲的汉学家中的佼佼者,对《牡丹亭》文学价值的传递入木三分,再加上他采用贴近西方读者的行文方式,因此译作广受好评;白先勇不仅本人“为戏痴迷”,还将两岸三地的戏曲专家吸收进制作团队,将其对传统文化的尊重体现在制作青春版的每个环节。然而,我们常常忽略对宣传策略的重视和对营销专家的需求。借鉴青春版的经验,白先勇认为“昆曲最好的演员在大陆,最好的观众在台湾”,于是青春版《牡丹亭》借台湾首演造势,打开了良好的局面,为后续的宣传蓄足了力量,而后赴美演出也利用报纸、电视、演讲做了充分的宣传。此外,我们已进入互联网时代,借助互联网营销专家的专业知识将戏曲推广到国外也不失为一条事半功倍的途径。

四、结语

《牡丹亭》作为我国戏曲文学的一座高峰,以文本翻译和舞台表演两种形式在西方反复传播,并且仍在继续传播中。本文就这一传播现象中的规律和策略进行了分析和总结,试图为中国戏曲走出去提供一些启示。

作者:尹尧鸿 单位:同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