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动画中年画艺术内涵传承探究

［摘要］年画艺术蕴含深厚的文化价值与丰富的审美价值，对国内观众具有很强的文化感召力与渗透力，影视动画通过对年画文化符号与故事进行符合时代要求的创意转化，不仅拓展了动画艺术的文化创意资源，还使年画非遗文化在动画艺术中得到创新性衍生发展。本文从年画文化内涵融合时代质感、传统年画韵味叠加数字视觉美感、颠覆性重构下年画文化符号的嬗变三方面论述了年画艺术在影视动画中的内涵传承与形态演变。

［关键词］影视动画;年画艺术;内涵传承;形态演变;创意开发

年画内容热情红火，形象质朴生动，画面构图饱满，间以谐音、象征等表现手法，呈现出浓郁的乡土特色，其艺术表现顺应了民众期盼殷实丰足、吉祥吉利的年心理，［1］体现了农耕文明时代人们的精神情感，表征着民间文化风情与愿望理想，体现着深刻、鲜明的民族文化心理。但是，在网络新媒体发达的当今，手机、电脑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渠道，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模式发生巨大改变，诞生、发展于农耕文明时代的传统年画艺术在信息化、城市化的冲击下，面临传承与发展的困境，仅仅依靠其文化系统自身的内部力量已经无法很好地发展。年画文化在当代社会的存续和创新性发展，需要从表现形式到内涵意蕴的创造性革新，才能与变化着的文化语境相适应。影视动画以夸张幽默的表现形式，轻松、愉悦的体验氛围，深受网生代年轻观众群体的欢迎，为年画文化的创新与传承开辟了新途径。年画艺术造型夸张，色彩鲜明，中国观众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常常成为年画表达内容，年画艺术的视觉形式、题材与动画艺术具有相通之处，中国动画从经典动画时期以来，年画文化一直是影视动画创作的重要文化源泉，数部影视动画的创意开发与年画文化相关，如央视动画片《年画中的传奇》、电影《小门神》《年兽大作战》《除夕的故事》等动画片中从年画形象衍化而来的关羽、神荼、郁垒、灶王爷等角色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影片提取年画文化符号，借鉴年画艺术的表现手法，对形象进行再创造，加入流行的时尚元素，以故事化的形式在动画艺术中呈现，将传统年画文化与时代内涵有机融合，使年画文化以新的动画形式得到创新和发展。

一、年画文化内涵融合时代质感

木版年画的文化内涵丰富多彩，反映出地域风俗习惯、民间信仰观念、民族文化心理等，还有伦理教化和装饰美化的功能。年画蕴含人们避邪与祈福的最基本的新年心理，反映出在新年来临时，人们对灾难与不幸的回避，以及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祈愿生活殷实富足、家庭安宁快乐、家族兴旺发达等，在吉祥喜庆节日氛围的烘托下，年画图画具有特别的感染力，给人们带来安慰、鼓励与希望的情感寄托。此外，木版年画中还经常进行道德伦理的规范教化、生活知识的推广扩散、文化艺术的交流沟通等。［2］年画把严肃的主题与趣味盎然的表现手法相结合，生动活泼地呈现了民间的生活与向往，饱含追求吉祥、祈盼圆满的精神诉求，彰显民族创造精神的深层心理，在当今依然具有时代感召力。影视动画借用年画文化元素，在人物内在精神、时空背景以及故事情节中融入时代价值，使动画具有民族艺术特色，增强对当今观众的吸引力。对年画形象赋予当代价值与情感，塑造鲜明的性格，使年画形象具有蓬勃的生命力。神荼、郁垒是最早的门神形象，寄托了人们祈愿驱灾压邪、期盼幸福平安的情感诉求，动画电影《小门神》即以神荼、郁垒为主要角色，探讨守旧与革新的主题，讲述神界遭遇“下岗危机”，郁垒为了重新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而将年兽封印打开，最后郁垒却发现年兽是自己的心魔，经过反思和反省，借助神荼的合力帮助，在人们的鞭炮声中将年兽制服。影片中神荼的性格特点是安于现状，处事圆滑，能屈能伸;而郁垒性格则与神荼相反，他偏激固执，甚至有些自私自利。影片中神荼、郁垒的角色形象，具备了门神驱邪避恶的职责功能，符合观众的普遍认知与文化想象，观众对神荼、郁垒的形象认知由年画中的静态图画变得更鲜活灵动。影视动画中神话与现实双重空间的设定，不仅保持了年画文化的原真性与神秘感，还让年画故事、人物与现实语境有了更好的融合。《小门神》设定了神界与人间两个叙事空间，神界的神仙由于人间不再信仰神仙而面临失业，神仙世界的运行逻辑和人类几乎一样;人间的空间设定为现代化的江南小镇，在其街角有家百年老店英记馄饨，神界与人间是两个平行的时空，交叉点就在门神进入人间，保护遭遇危机的凡人。影片中小女孩雨儿被三只恶犬追逐，在走投无路的危急时刻，来到人间欲打开年封印的门神，郁垒及时赶走了恶犬，拯救了小女孩雨儿，并赠送她“手里剑”神器。由于快餐店胡老板恶意破坏，小店的经营遇到困难，被管理部门要求关门停业，此时神荼因探寻度朔山震动的缘由而来到人间，认识了雨儿母女，并帮助她们争取到管理部门对小店重新开业的许可。在神话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交融与循环运动中，门神郁垒、神荼在雨儿母女陷入困境时的及时相助，是对传统门神蕴含的平安、吉祥等文化内涵在当代语境中的具体阐释。《年画中的传奇》则设置主人公武小强所在的现实世界，以及由众多年画人物组成的年画世界，武小强进入年画世界，并获得具有神力的徽章，帮助正义联盟除掉恶灵，维护年画世界的正义与和平。年画文化想象中的时空和现实时空存在巨大差异，并具有强烈的神秘感，反映出人们的生存理想、生存状态，是内心情感和心理愿望的向往。当具有神秘意味的年画时空和现实人物命运相结合时，非现实的年画时空就具备了艺术创作的叙事意义和审美价值。影视动画不仅借用了年画文化符号与时空，还用动态的画面讲述了传统口语相传的神话、传说。1984年上映，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除夕的故事》，采用年画中的形象和艺术表现手法，讲述中国民俗传说中叫“夕”的怪兽，在腊月三十日来到人间祸害百姓，“年”带了喷霹雳火花的竹竿和红绸缎两样法宝，经过激烈搏斗，除掉了怪兽“夕”，后来霹雳竹竿演化为放爆竹，挂红绸演变成贴红对联。《小门神》《年兽大作战》都由年兽的传说故事衍化改编形成，而《年画中的传奇》不仅塑造了众多年画形象，还穿插了盘古开天地、愚公移山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奇故事。影视动画在充分扎根我国传统文化土壤中吸收年画非遗文化元素，彰显优秀文化魅力的同时，融合现实要素与时代情感，使影视动画在解构并再造年画艺术形象的基础之上呈现出当代价值。

二、传统年画韵味叠加数字视觉美感

中国民间木版年画含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从造型构图到线条、色彩，都有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魅力。木版年画起源于远古时代的原始信仰，在农民的生产与生活中成长起来，流露出率真淳朴的美感，独具醇厚的乡土气息，蕴含着自由与自然的情感。民间年画绘制艺人善于运用线的表意功能表现不同对象，如稚嫩的娃娃和柔媚的女性用圆润流畅的线条;武门神则用刚劲有力的线条，体现形象的威严伟岸，粗细曲直变换的线条传达出艺人们对形象的主观情绪感受，使木版年画的主题表达呈现出特有的审美趣味。［3］年画色彩既简练又有表现力，追求鲜明热烈;因为大红是年文化的主色，在各种颜色中以火热的大红为主，用得也最多。在色彩关系方面，多强调色彩的对比作用，很少用调和色，使画面强烈又明快，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民间年画承载的文化语境，是在中国悠久文化积淀的根基上，受到中国独特审美观念的影响，由民间艺人独具个性的思维方式、造型意识和表现技法的叠加而形成的。数字技术与传统艺术在影视动画中的融合，改变了年画艺术的创作方式与媒介载体，使年画的空间、线条、色彩呈现出新的审美特色。年画艺术通过静态形象的凝练瞬间来表达观念，追求热闹、喜庆的氛围，画内空间中物件众多，画面充实丰满，而影视动画中的空间是流动的，场景、人物、道具等的调度须按照叙事的发展而不断变化。木版年画制作者往往希望通过生活中常见的人物、物件，尽可能直观地传达出人们内心的多种愿望，因而形象具有强烈的寓意、隐喻、象征功能，通常人物配饰繁多，图案线条繁复，装饰性强，木版年画的视觉效果还受到制作的精细程度和对版上色技艺高低的影响。在影视动画中，年画艺术的线条、色彩等适应了新的数字材质，不仅线条、色彩更加简洁、规整，对形象的表现也更加生动化、立体化。武强年画作为首批部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构图饱满均匀，造型夸张而富有表现力，线条粗犷，色调鲜明强烈，有“民俗生活的大观园”之称，央视动画片《年画中的传奇》便取材于武强年画。动画片采用二维平面方式，借鉴了中国经典动画片的创作经验，在呈现武强年画艺术风格的基础上创新表现方法，画面总体色调和谐明丽，线条粗放简朴，在影像空间中融入现代数字技术美学元素，成功打造了具有年画特色韵味的动画片。影片创作者基于民众熟知的年画经典传奇人物，在其固有的神性本领与品格之上注入部分寻常人的小缺点，从色彩、线条的细节上极力呈现与衬托人物性格与内在精神，使角色更为丰满鲜活与立体化。在塑造关羽这一角色时，采取了年画程式化造型方式，饱满夸张的用色、自由想象的线条。角色形象的色彩设计遵循传统年画的色彩搭配章法:表现喜庆吉祥节日氛围的年画，以红色为主，黄色为辅，绿紫次之，画面色彩热烈激昂，如关羽形象的色彩设计即用整体大红大绿的大气配色。在人物造型设计上，适当拉长其头部与上下半身比例的同时，用年画中以线条赋予所描绘对象的性格特征及内在精神的表现手法，依英勇武将的绘法，以流畅刚劲的线条勾勒关羽脸部轮廓，用类似书法中的强劲线条，生动刻画出关羽勇猛威武与令人敬畏的性格设定，［4］使其在视觉造型与内在特质上相统一，形成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在塑造灶王爷苏吉利时，则采用明快鲜艳的红黄配色，左右对称构图与圆润宽阔的线条表现灶神眉开眼笑、心宽体胖、喜气洋洋的角色形象。片中年画文化符号意象化的造型，变化细腻的色彩，再加上带有丰富层次感的数字化制作方式，体现出传统民间艺术和民族特色的审美旨趣。［5］《小门神》使用数字三维动画技术制作，角色形象的呈现依靠立体光影，神荼、郁垒的形象缺乏传统年画线条的表现力，但在三维数字技术的帮助下，传统年画的意象美融合数字科技美，使影片呈现出具有年画特色的新的审美韵味。神荼是一个有着大肚子的畏首畏尾的胖大叔，他滑稽幽默，随遇而安，体形圆滚，采用蓝黄色彩的强烈对比，神荼穿着抵御刀枪的护身铁布衫，衣服上印有古代门神的服饰纹样;和神荼不同，郁垒是一位不甘于现状、固执莽撞、心高气傲的冷峻青年形象，郁垒身形消瘦，双腿修长，在危机之下，全身覆以黄色的金属，聚起坚硬无比的金身。财神爷的形象只保留了民间传统年画中着红袍、戴朝冠、白脸长须等财神爷的大体形象，再结合时代特色融入了美元形状的眼镜、铜钱戒指、股票滚动屏等现代化元素，他大腹便便、披金戴玉，全身上下堆满了与钱相关的配饰，脖子上挂满了元宝和铜钱串，戒指上缀着金块和钻石，外套裤子上则绣着元宝和铜钱花样，夸张化的行为动作与神态反应，增添了财神人物的生动感与趣味性。带着年画韵味的角色形象，与影片场景空间中不时出现的小桥流水、烟雨迷蒙的江南古镇景象相互辉映，形成富含中国独特审美传统的山水画意境，奠定了故事发展的文化时空背景。

三、颠覆性重构下年画文化符号的嬗变

网络新媒体时代，各种文化思潮不停碰撞、交融，动画片受众的价值取向与审美认知变化很快，动画影片的创作观念也不断调整，适应变化着的时代。影视动画中的角色形象的塑造不再局限于追求传统文化中神话、传说的互文性，而是对已有年画艺术形象进行颠覆性解构，选取年画文化符号的外壳，吸收现实社会中的时尚元素与他文化元素，进行角色、场景的全新重构;同时，动画片的叙事技巧也深受好莱坞等电影的影响，再借助数字动画的制作技术，实现动画片角色形象、故事情节的突破性建构，创作出与传统年画艺术风格迥异的作品。《年兽大作战》以父女关爱为主题，讲述了年兽因厌恶爆竹而对吓唬人间的工作产生倦怠之情，大鱼不想继续做年画模特而鼓动年兽损毁春节钥匙从而破坏春节，当年兽不小心让钥匙掉落人间后，年兽来到都市遇到小女孩沙果，经历了与她的对立到和解再到互相体谅，年兽重新认识到了“过年”的意义，意识到春节能给人带来真正的幸福感，便联手从“幸福能量管理公司”退休的众神仙，组成过年者联盟，成功消灭反派大鱼，守护了传统春节的故事。影片融合好莱坞叙事技巧，其故事结构借鉴迪士尼动画电影《圣诞夜惊魂》，但影片结合中国特定的文化语境，对年画文化形象的外在与内核进行了颠覆性重构。影片的角色设计突破了对传统年画文化简单复制与挪用的模式，借用了年画文化符号，融合时尚元素及国外动画元素。年兽造型以中国独角石狮子的造型为基础，色彩上融合了草莓熊的红白搭配风格，身形上酷似绿巨人的壮硕强健，还有着怪物史莱克外表“丑陋”内心善良的成分，外形圆圆胖胖，脸上夹杂着少许可爱的卷眉，一改人们印象中“年”的凶狠形象。看起来有点凶恶的年兽，实际却是个心地和善的大块头，在知道春节对人间意味着无数的幸福之后，便为守护传统而战，神话传说中的残酷恶兽在影片中成为被观众认同的英雄式角色。大鱼的角色设定更是跳脱出了寓意“连年有余”的经典年画吉祥概念，被颠覆性设计成蓄谋破坏春节的反派，再加上蓝紫为主的色彩搭配，以及鱼形的三维轮廓造型，更显阴险狡诈，唯利是图。财神的形象则为人形化的金色招财蟾蜍，激动的时候，从身上掉下来大量的金色铜钱，还有托塔李天王是只猩猩，土地爷是只老鼠，灶王爷是刺猬等。为了帮助小女孩沙果实现梦想，从天庭退休的众神仙组成团队，角色群体不仅层次丰富且各具个性，当外形多为动物的成员聚在一起时，能让观众联想到一群小动物的欢乐生活景象，令影片充满趣味，提升了动画影片的萌属性，也使角色之间的搭配关系更为和谐。《年兽大作战》通过借鉴中外动画影片的成功经验，塑造了全新的角色形象，其对故事内容的平民化改编虽然具有颠覆性，但表达亲情、关爱、成长等主题是契合时展的。影片所呈现的故事内核、人物的精神风貌在长期的传播过程中和受众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共识，人物形象的塑造与故事情节的构建与时俱进，随时代价值、时代情感的变迁而变化，成为老少皆宜的合家欢影片。此外，年画符号在影视动画中的颠覆性重构，人们因为陌生化而充满新鲜感，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问题，由此为年画艺术的社会讨论设定了议程，提高了年画艺术的社会关注度，为年画非遗的数字化传播创造了适宜社会氛围。影视动画依据社会文化和大众心理，对传统年画艺术形象进行解构，选取具有文化感召力的符号外壳，与大众文化中具有传播力的流行要素及他文化元素重新组合，创造全新的艺术形象，体现了网络时代的艺术创作特色，也有利于年画非遗文化的扩散传播。结语传统年画艺术内涵深厚，艺术价值丰富，体现出中华民族的情感根基，能为社会提供持续的文化归属感和文化认同感，是当代艺术产业的重要文化资源，影视动画对年画文化的创意开发扩展了国产动画艺术的创意源泉，使动画表现呈现出具有民族特色的审美意趣，增强了影视动画的传播力和穿透力。同时，年画非遗是创新性发展的活的文化，其本身就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年画文化在影视动画中的创意开发不是对年画的简单复制和重组，而是基于年画文化内涵的特征与现状，结合数字时代的技术革新与社会逻辑，对传统年画重新解读与诠释，融合新的文化价值，对审美意蕴进行创新性表现，使年画文化以新的动画形态呈现，生成年画新的文化生态圈，实现年画创造性传承与动画创意产业的协同发展。

作者:罗业云 江嘉玲 单位: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