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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叙述中的图书馆镜像

文学叙述中的图书馆镜像

一、文学叙述中的图书馆镜

1正像叙述

正像叙述是作者对图书馆心怀敬畏,对知识崇拜向往的心理表象。它正面讴歌、赞美心目中的图书馆圣殿,怀着朝圣的虔诚和真挚的感激。

(1)人间天堂的图书馆

“我心里一直都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著名的阿根廷作家兼国家图书馆馆长博尔赫斯在《关于天赐的诗》[1]里这样描述他心目中的图书馆。是啊,在他看得到书的时候,他只是一座普通图书馆的小职员;当他失明看不到书时,却被命名为国家最大的图书馆馆长,坐拥书城。多少无奈和痛楚借诗表达,从中可以看出作者对这一本本天赐的诗无限钟爱,只因看不到而抱恨遗憾。书是天赐的诗,图书馆则是人间天堂,只有图书馆才可以比拟天堂,博尔赫斯心目中的图书馆尊崇而圣洁。诗中把图书馆比作是泉水和花园,看不到要忍渴受饥,这无疑是对图书馆的正像叙述,使任何读过它的人都对图书馆产生倾慕和渴望。

(2)让人敬畏的图书馆

不知何时,图书馆已不仅是一座藏书的建筑,它成长为一种仪式,让人敬畏,让人膜拜。法国作家德布林的短篇小说《图书馆》[2],塑造了一位叫卡尔的烟囱工,他迷恋上了图书馆,每天都会来图书馆坐着,因为他深信“只要人们坐在这里待上一会儿,随便坐在哪一张长椅上或到处站一站的话,就能获得一些知识”。但与寻常读者不同的是,“他对书怀着崇敬的心情,所以不敢去打开一本书,只是干坐着”。卡尔的书不是用来读的,是用来制造环境的。因为有了书,而书又是知识的载体,于是卡尔认为只要进入有书的图书馆,便能获得新知识。不仅他这样认为,舆论也将图书馆仪式化———靠近知识就等于有了知识,靠近书就成了文化人,连周围的人也认为卡尔是个有知识的人了。回想我们自己,是否也有过不去图书馆会因虚度光阴而焦虑,走进图书馆却效率低下的时候,但浸润在书和其他读者制造的气氛中却有了充实感,仿佛已将未读之书揽于襟袖之间。进入图书馆已经成为一种仪式,既然是仪式,只要进了就好。任何一种被仪式化的事物都源于人类对它深沉的热爱,人类创造了图书馆,却又迷恋自己的创造物,甘愿匍匐在它的脚下讴歌赞美它。

(3)养猫的图书馆

美国衣阿华州斯潘塞镇图书馆馆长薇奇•麦伦和布赖特•维特合著的纪实性小说《小猫杜威》[3]给我们讲述了一只用图书馆十进制分类法创制者杜威的名字命名的猫。这只被遗弃在图书馆的小猫给小镇图书馆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它的出现让勾心斗角的馆员重新和睦;它让读者有了一个温和有趣的新朋友,他们更经常地来看望杜威和图书馆;残疾人读者获得了精神上的安慰;苛刻的图书馆董事会也同意了接受这位不速之客;杜威从一只猫变成了一位热情的“馆员”;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图书馆因为它的形象代言人杜威而闻名遐迩,从衣阿华到全美国,最后走向全世界,全世界的读者都在牵挂着这只猫和它的图书馆。多么神奇!图书馆猫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它被赋予了儒雅高贵的图书馆品质。读者对杜威的喜爱,因于它友好地陪伴他们读书,大方得体地迎接读者,优雅地坐在工作台上,展示图书馆猫与众不同的态度和书卷气息,这同时是对图书馆的正面肯定。

(4)驼背上的图书馆

玛莎•汉密尔顿的小说《骆驼移动图书馆》[4]热情洋溢地讲述了美国女图书馆员菲儿援非的故事。历尽辛苦的菲儿跟随驼队把书送进非洲腹地的部落,给那里的孩子送来了光明和希望。她珍惜书,喜欢她的读者,甚至对欢迎她的土著男教师马塔尼萌动了情愫。在遥远的非洲部落,图书馆员和她的读者成为互相倾慕和盼望的朋友。作者对图书馆的这支援非小分队充满感情,对菲儿的坚持、努力给予由衷的赞赏,这是让图书馆人欣慰的正面奖赏。

2反像叙述

反像叙述是以与正像叙述相反的向度来描摹表现图书馆。或者因文学创作者的反智倾向,认识到书籍、知识对人类天性的负面束缚而否定图书馆;或者因作者之深爱图书馆要纠弊而抨击它,但不管怎样,都是基于对图书馆的深刻印象和感慨而书写图书馆。

(1)通天塔图书馆

还是博尔赫斯,他不仅有对图书馆的正像叙述《关于天赐的诗》,同样有反像叙述《通天塔图书馆》。[5]63-70这是他的小说集“虚构集”中的一篇,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座这样的现实图书馆,看起来是虚构的,但没有一位读书人敢把它当作纯粹虚构之物来解读,凡是进过图书馆的人对通天塔图书馆是否都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我们每每踏进图书馆,面对浩繁无边的书墙,是否也会迷失方向,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图书馆的管理者总是致力于规模的扩大,建设“许多六角形的回廊”和“收集齐全所有的书籍”,这样馆员甚至读者“首先得到的是一种奇特的幸福感。人们都觉得自己是一座完整无缺的秘密宝库的主人”。图书馆的扩张欲和占有欲挤兑了建馆的初衷———使用,不便于使用和无用的书充满了图书馆。就是这样一些书,却有青年人“顶礼膜拜,使劲吻书页”,如果他们是理性地喜爱书籍自然是对图书馆的正面肯定,然而他们连一个字母都不认识,这岂不是愚蠢盲目的崇拜?是被图书馆的威仪所吓倒,是被书据说的高深所征服,这座图书馆就未免有些荒谬可笑的意味了,我们是否从中找到了现实图书馆的影子?

(2)未刊本图书馆

美国嬉皮士作家理查德•布罗提根1971年创作了小说TheAbortion:AnHistoricalRomance1966[6],大多被翻译作《堕胎》。因为书中的图书馆收藏的都是不愿出版或者不能出版的作品,没有正式出版只能是堕胎或者流产的结果。作者把他们经历怀胎辛苦却未能面世的宝贝送到只有一位管理员没有一位读者的图书馆里收藏,“感到幸福极了,毕生事业完成”,这是一座抚慰作者的未刊本图书馆。不能不提的是1990年竟有布罗提根的粉丝真的在美国伯林根市建立了“布罗提根图书馆”,令查理德也万万想不到的是读者络绎不绝。送来的未刊本自传最多,这说明人活在世上,有自我表达的需要,现代出版秩序最大程度地剥夺了这种基本需要。编辑把关、出版商出版、图书馆收藏,经过层层选择,人类保存下来的文化被一遍遍打上个人喜好的印记,被把关人的眼光气度考量着,大浪淘沙,留下的真的是金子吗?当今中国被各种利益链条捆绑着,我们也真的需要一座未刊本图书馆。于后现代未刊本图书馆的肯定,实际就是对现代图书馆的比对和否定。

(3)愚民图书馆

意大利的翁贝托•埃科的《玫瑰的名字》[7]看似一部侦探小说,其实正像他的公共知识分子身份所规定的,他用了很大的篇幅写了案件发生地修道院里的藏书馆。这座藏书楼堡被叫作“迷宫”,它的房间设置迷惑鬼魅,让人有进无出。修士威廉依靠他的博学逐渐发现藏书馆按照摊开的世界地图来建造,足见建设者的野心是要把全世界的书籍尽收囊中,但设置各种障碍的目的却是阻止平民接近智慧之书。翁贝托和博尔赫斯一样批评这种迷宫式图书馆的存在,建立图书馆的宗旨似乎不是为了让人读书而是不让人读书,并且他们几乎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是不是有些荒诞?

(4)正在倒塌的图书馆

英国学者型作家戴维•洛奇的《大英博物馆在倒塌》[8]题目就语出惊人。这座享有世界声誉的博物馆正在接受全球人的朝圣,何以倒塌,倒塌的是什么?小说开篇便写道:“在大英博物馆的图书阅览室里会有一些愉快的时刻,但是肉体却把他叫了回去”,被叫回去的是大学生亚当。完全的精神生活已不可能,已是三个孩子父亲的他一面要承担学业的压力,以期拿到学位养家糊口;另一方面要忍受性欲的折磨,因为天主教徒的避孕方式限制太多,他不想成为第四个孩子的父亲。大英博物馆珍藏各国的图书,是一座文化的圣殿,不过其中也不乏荒唐颓废的篇什,并非那么纯洁。亚当的妻子芭芭拉和其他妻子一样希望早点把丈夫们赶出图书馆,其实不只是妻子们,有太多世俗事务要挤占他们留在并不纯洁的精神圣坛的时间,物质需要和生活压力正在侵蚀博物馆,大英博物馆正在倒塌。倒塌的大英博物馆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特殊担当,洛奇把眼光聚焦到公共知识平台———博物馆,叹惋曾经辉煌的图书馆已经渐渐演变成生活的配角,这是一个物欲的世界,精神家园正在坍塌成一片废墟。再放眼全球的知识关怀,何止一座大英博物馆,文学边缘化文化没落则是整个世界有远见的人们的集体忧虑。

二、怎样看待文学叙述中的图书馆

1矛盾与统一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是从接受者的视角来解读文本,拟仿之;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图书馆,则是从表达者的视角来解读图书馆这座人类的里程碑。文学叙述中的图书馆镜像林林总总,其中不乏矛盾和对立。赞美者有之,批判者有之,赫然形成了正像反像两大阵营。博尔赫斯在《关于天赐的诗》中强烈抒发对图书馆的渴望,转而却在小说中表达截然不同的质疑之声。不只是《通天塔图书馆》让人感受图书馆、书籍的压迫,《沙之书》[5]339-343也是其虚构集中的短篇小说,异曲同工地叙写了一本永远看不完的书,以至于因为恐惧此可怕的怪物,“想把它付之一炬,但怕一本无限的书烧起来无休无止”,只好把它藏进图书馆里。看似一本书,但它的连绵不断注定了它是图书馆是人类知识的寓意。为什么同为博翁,诗文中的图书馆立场却如此大相径庭。当然不排除这与他的遭际有关,在市立图书馆任助理馆员的痛苦部分进入了他的图书馆叙述底色;但更重要的则是文化精英的使命感迫使他努力分辨书的真伪优劣,反思书籍、知识与人类社会的关系,并告诫我们不要受缚于人类自己的发明,盲目崇拜已有的框框。同样,泰戈尔在《图书馆》[9]里控诉图书馆对思想的拘禁,却呼吁孟加拉人的声音汇入世界图书馆的大合唱。表象的矛盾,并不妨碍深层认识的统一。赞美图书馆,是出于知者与书的天然亲密关系;批判图书馆,是出于反思的责任和保持警惕的义务。只有有担当的图书馆读者才会有这份矛盾与统一,爱恨情仇都是针对图书馆的,不是吗?对图书馆关怀是不变的。

2清醒认识图书馆和书

图书馆有过巨大的历史贡献,在时间上维护了文明的延续性。它的公共性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读书平等,实际上的知识扶贫使广泛的阶层加入推动进步的大军,人类的发展进程因此有了更多的惊喜和可能性。虽然万物有诞生就会有消亡,我们却不能在他步履蹒跚时就否认其壮年时的强干和奉献。图书馆也同样应该享有尊敬和礼遇,它曾经带给我们充实和幸福感。图书馆的选择因为人为的因素、历史的合力,无疑会有过失,淘汰过珍珠,留下过沙砾。正像没有过失的完人世间少有,图书馆的瑕疵可以谅解,毕竟书架上还放置着祖先传给后人的大量珍宝。至于部分书籍和它隐喻的知识、文化发展成强权,奴役我们的精神,却不能仅仅归咎于图书馆,相反人类的最后救赎也许只有图书馆。19世纪英国科幻小说家威尔斯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时光机器》中,亚历山大乘时光机器来到2005年的纽约虚拟图书馆,这时地球正遭遇严重破坏,但电影提示只要图书馆还在,人类知识便可传递,文明便可复生。“虚拟图书馆里的馆藏是虚拟的”。多么惊人的预言,这不正是今天的数字图书馆吗?大而广之,互联网已泛化为巨大的虚拟图书馆,读者也从纸质经典阅读开始了多媒介的泛化阅读。

3图书管理员是神之职业

不只有《玫瑰的名字》,翁贝托•埃科在《天下图书馆一般黑》中批判道:“图书馆员应该把读者视为浪费宝贵光阴(要不然馆员本来可以安心工作)的无赖,而且个个都可能是小偷”,“刁难借书行为”[10]。这无疑是将图书管理员同读者对立起来,甚或有人怀疑不想把书借给读者是管理员的隐秘愿望,这是一种严重对立。面对读者和他们精英代表的质疑,图书馆员应该何去何从?图书馆员曾经是一份伟大的职业,它肩负着传承人类文明的重任,传达造物主的声音,这确实是一分神的职业。近期的网络红帖“神之职业———图书管理员”[11]历数名人图书管理员:老子、、冼星海、沈从文、、莫言等,虽有调侃意味,却因其从古至今不乏才人辈出而给图书管理员注入了自信的强心剂。翁贝托对图书馆员强势的质疑,部分来自于馆员对图书馆工作不自信的伪饰,没有底气的自尊不仅伤害了读者也伤害了自身的名誉。如何能够获得读者真正的尊重?发自内心的服务精神,是图书馆员自我救赎的良方,废除给读者带来不便的“二十一条军规”,把服务进行到底,胜任神之职业,是图书馆员守护图书馆的唯一选择。也许不能说图书馆在消亡,根据能量守恒,一种物质的消亡意味着另一种物质的新生,图书馆只是在转型,实现着从传统到虚拟,从卖方到买方,从现代到后现代的华丽转身。(本文作者:唐雷、林春田 单位:鲁东大学图书馆、鲁东大学文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