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技术美学的艺术创作思辨

【摘要】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以“4K/3D/120帧”的技术规格刷新了数字技术影像史，观众在电影中感受到的是由技术所带来的全新审美视野。数字技术的更新迭代为影视艺术创作和影视美学开辟了全新的场域，体现了介入技术美学的特征，带来了更加多元互动的审美体验。技术与美学融合的问题以及如何融合的问题在以往任何时代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凸显出来。

【关键词】数字技术美学；影视艺术创作；《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多元互动；文化思辨

一、影视艺术数字技术美学的凸显

如果说2009年12月上映的《阿凡达》是电影技术革命的里程碑，用高科技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宇宙间根本不存在的奇幻世界——潘多拉星球，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创作者想象中构建的、与我们赖以生存的人类世界完全不同的虚拟梦幻世界的话，《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带来的不仅仅是“进入电影”，更让我们看到了更加真实、清晰、逼真的视觉效果，有一种“沉浸式观影”的全新体验，再次颠覆了人类对于数字技术美学的认知，充分拓展了人类的审美视野。一个是充满无限想象力的虚拟世界，一个是逼真再现的真实世界，两位大师都用自己的作品为我们演绎了技术美学可能到达的范围。卡梅隆曾这样说道：“视觉娱乐影像制作的艺术和技术正在发生着一场革命，这场革命给我们制作电影和其他视觉媒体节目的方式带来了如此深刻的变化，以至于我们只能用出现了一场数字化文艺复兴运动来描述它。”①正如美国电影历史学家罗伯特•罗森在一篇关于数字艺术美学的文章中这样写道：“从《黑客帝国》开始，雨后春笋般出现的这些彰显新兴电影美学特征的影片不再是让人束之高阁的艺术试验片，而是一步步侵占主流市场。我想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就是：数字时代的电影已经具备了一套崭新的美学体系，此类电影共有的美学体征已被新生代广为接受。”②而这场数字美学的革命不仅出现在电影领域，也影响了以电视剧制作为代表的电视艺术领域，并且为新生代广为接受。比如之前热播的韩国电视剧《来自星星的你》，讲述了神秘男人都敏俊从外星来到朝鲜时代生活了400年，然后与国民顶级女演员千颂伊，克服重重阻碍追寻真爱的浪漫爱情故事，俘获了无数亚洲观众的心。男主人公具有让时间静止的超能力，而这种超能力的制作技术正是借鉴了电影《黑客帝国》中使用的时间切割技术。男主人公的很多超能力之所以能够实现，并且让观众信以为真，正是因为大量使用了电影特技中经常使用的蓝绿屏抠像技术，以及运用实景拍摄与后期CG动画相结合的技术。今天以视听语言为基础的影视艺术已经从本雅明所说的机械技术时代进入到了数字技术时代，数字技术对影视艺术创作的传统美学和审美体验带来了巨大变革，技术和艺术的关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胶着在一起。

二、影视艺术的介入技术美学特征

高鑫教授在《技术美学研究》一文中曾依据不同历史时期技术对艺术介入的程度和方式的不同，将技术美学分为自然技术美学、融合技术美学和介入技术美学三种类型。“现代社会，高科技作为一个完整的技术硬件系统介入了艺术的创作，增强了艺术作品中的技术含量。有此技术，才有此艺术。没有此技术，则此艺术就不复存在。艺术完全成为技术制品，因而称之为介入技术美学。诸如摄影艺术、电影艺术、电视艺术、网络艺术。介入技术美学的特征是：技术突显、艺术依附、亦真亦幻、色彩瑰丽。”③数字技术美学正是这样一种介入技术美学，体现了美学的发展和进步。计算机无疑为这种介入技术美学带来了革命性变化。它改变了传统的3D技术，运用CGI电脑特效使得传统的两台摄影机同步拍摄的单一三维影像画面变成了三维立体效果，使得人们在《阿凡达》中看到了3D特效的可能性，产生了“亦真亦幻、色彩瑰丽”的艺术效果。特效制作和动作捕捉、蓝绿屏抠像等技术的采用，也使得电影《霍比特人》比十年前的《魔戒》三部曲画面更逼真、更有质感，在技术美学上的优势更加凸显。实景拍摄与后期CG动画相结合的制作方式已经成为近几年影视艺术创作的主流方式。随着以计算机为主要工具进行视觉设计和生产的一系列相关产业的形成，国际上习惯将利用计算机技术进行视觉设计和生产的领域通称为CG（ComputerGraphics的英文缩写）。它是通过计算机软件所绘制的一切图形的总称，既包括技术也包括艺术，几乎囊括了当今电脑时代中所有的视觉艺术创造活动，如平面印刷品的设计、网页设计、三维动画、影视特效、多媒体技术、以计算机设计为主的建筑设计及工业造型设计等，而且已经在很多影视发达国家形成了巨大的产业链。数字技术作为物质基础究竟是如何去表现思想，如何创造影视作品的艺术美，应该成为技术美学研究的核心所在。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正是通过120帧这样的拍摄技术，为观众带来了更加逼真的视觉感受。而导演正是希望观众在这样一个沉浸的过程中，慢慢做出“是留在电影世界，还是搬出电影世界”的艰难决定。李安在接受采访时提到，“我们现在用数码摄影，没必要去模仿胶片，呈现胶片感。我们理应往前看，去测试数码可以实现的更多可能”。他虽然也像很多传统导演一样对胶片充满了感情，却也不会因此而放弃探索数字电影的可能性。“如何用新技术来定义未来的电影语法”，正是技术美学的意义所在。数字技术美学不仅关乎技术领域，还要实现形式美的创造，它可以把人类丰富的想象力变为可视的影视艺术形象，利用电脑技术把人的想象世界变成可见的影像世界，同时兼具虚拟性和逼真性的特点，拓展了艺术表现的主题内涵和题材范畴。自古希腊古罗马伊始，传统艺术的摹拟美学让人们看到的都是司空见惯的、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观众的生活和审美视野因此也受到了极大的束缚。随着艺术史的变迁，科学技术的介入使得人们得以突破常规，窥视到陌生的另一世界，获得更加多元的审美愉悦。别的不说，光是“4K/3D/120帧”新技术带来的景深空间，能让每一个远远的路人的表情在画面中被观众看得一清二楚，传统的演员表演体系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近些年来传奇冒险和魔幻类题材的影视艺术作品层出不穷，以数字美学为基础的影视艺术创作已经越来越多地在建构人类与“他者”的关系，比如人与自然、人与宇宙、人与外星人以及人与奇异世界的关系。这些题材领域的开拓与数字技术的发展密不可分。除了在题材类型上的拓展外，数字技术也将人类对时空的想象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它不仅可以突破传统摄影机的拍摄视角，让创作者们更加自由地处理时间和空间的关系，创造出逼真的想象世界，也可以营造一些奇特的影视空间，制造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视觉效果。数字技术美学正是以计算机技术为依托，以充满无限想象的创意为内容，彻底颠覆了传统视觉时代，为观众开辟了流光溢彩的图像新时代。

三、影视艺术创作的文化思辨

进入以介入技术美学为特征的数字技术时代以后，人们的观影方式和体验也与以往大为不同。人们可以在私人空间，通过网络关注和观看最新的影视艺术作品，也可以在电视、电脑、手机等多个智能终端自由选择自己的观看方式，更可以自由播放、回看、快进、暂停等，观影方式完全由被动接受变为主动获取。尤其是近几年流行的网络弹幕技术，甚至可以让观众在观赏影视作品的同时实现实时互动交流。在美国豆瓣网上，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好评度只有49%。换句话说，可能有超过一半的美国人不喜欢这部电影。有人抱怨说，李安首次尝试的“3D／4K／120帧”新技术让画面过于清晰，以至于自己的注意力会被各种细节转移，难以集中；也有人说新技术的画面虽然更加流畅，但是却让画面的颗粒度不够，看起来不像电影，更像纪录片或者电视电影；还有人说，这个故事不够吸引人，主题老套，叙事琐碎，像一个有才华的新导演的处女作，不像大师的手笔。回顾影视艺术发展史，似乎每一个新技术在诞生时都会引发人们对影视艺术内容衰退的隐忧，正如有声片、彩色影片崛起时遭受的非议，但无疑，技术的发展同样也扩展了人类视觉想象的边界，为影视艺术的创作与发展提供新的可能。“《阿凡达》的最大价值，体现为人类想象力的释放。甚至让技术走在了想象力的前面，而不是让剧情沦为技术的奴隶。想象力给人带来一种颠覆性的视觉冲击体验，成为人类发明电影一百多年来又一次技术上的艺术突破。”④数字技术美学通过电脑技术制作的方式，把人们能够想象到却不能用镜头直接拍摄的画面和视觉效果呈现出来，带给人们亦真亦幻、色彩瑰丽的视听享受和美感。它对奇观化的呈现和对人的想象力的最大化表达，也使技术美学由传统的“感受美学”变成“惊奇美学”。从艺术审美体验的角度看，“艺术震撼”取代“艺术韵味”，“审美愉悦”变成“审美惊奇”。我们已经迎来一个全新的数字技术美学时代，尤其是伴随VR（虚拟现实技术）和AR（增强现实技术）的不断更新迭代，数字技术已经从多感官综合介入影视艺术作品，使得艺术形象虚拟性和逼真性共存，人们越来越难以区分想象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界限。就像电影《阿凡达》中依托于现实再造的潘多拉星球和纳美人的“真实”感觉，为观众创造了零距离的虚拟沉浸之美，让观众在交互的虚拟世界中感知自身的存在，激发超越现实的自由情感体验和审美体验；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利用“4K/3D/120帧”这种新技术让画面变得异常清晰，最大限度地突出了比利记忆中的声音和画面，并且利用声音和画面的逼真相似让秀场和战场在回忆中融为一体，从而使得大兵们在中场表演中的格格不入显得更加荒谬。这些影视艺术作品都为观众创造了一种完美的虚拟沉浸式美感体验，极大满足了观众的各种好奇心和欲望，造成一种快乐幻觉。数字技术的“拟真”和“造真”改变了观众与艺术作品之间的距离，颠覆了传统的美学观念和审美情趣，形成一种全新的文化景观和情感交互体验。中国传统美学讲究“天人合一”的美学精神，如果纯粹地只讲视觉冲击而忽视了视觉想象力和题材的拓展，那么这样的数字技术将会变得空洞而成为纯粹的形式，就会丧失影视艺术应有的美感和韵味。技术美学的崛起不应该以艺术美的消解、审美意蕴的消失为代价。技术如何表现思想，恰恰构成了技术美学的核心课题。

四、结语

技术美学，应该是技术与美学的融合。时代要求我们在数字技术与影视艺术相互渗透的边缘上，积极开展技术美学的研究，这对我们认识时代造就的新艺术形态、新审美特征、新文化内涵有着特殊的价值和意义。值得深思的是，只有在数字技术美学美感中融入更多的人文情怀，才能更好更全面地提升影视艺术的美学品格内涵。

作者：王琳艳 王更新 单位：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 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